雪阳阁内,沈琉璃面色阴沉。
“阿吉,你过来。”
“大娘子······”
话还未吐尽,一个巴掌又响又硬,不偏不倚落在阿吉脸上。
“没有我允许,谁让你涉险动手的?”
“并非是我。”
“住嘴,还敢狡辩,你是我的人,胆敢背叛我?你奉的是谁的令?”
溶月匆忙跑进来:“大娘子,那日阿吉与我在一起,奴婢可以证明,不是他动的手。”
沈琉璃神色一顿,身子后倾:“你们倒是亲近。”
阿吉想说什么,却被沈琉璃抬眼制止了。
“既不是你,也不是霍重山,难不成真是夫人?”
她忽然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
那日,霍实忠本没有打算要走,是她让何香故意告诉他,沐莹雪有意借大夫人的手除掉他,让他趁早做好准备。
不论他离不离开,日后定会找沐莹雪的麻烦。
不管霍重山将沐莹雪看得再牢,日久天长,住在同一个宅院,就算是个猛虎,也总有打盹儿的时候。
可谁知突然来了个刺客,把所有事都打乱了。
她以为或许是阿吉想要杀沐莹雪,故而有此意外,现在来看,并非如此。
今日又有小厮来报,说何香无故横死,说要从库房拨点银两给她。
听说她还有个身残的弟弟,她便多添了几两银子。
何香是大夫人的人,她白日里刚带她去霍重山跟前作证,夜里人就没了。
她没想到霍重山护她护到这种地步。
不过也算是帮她除掉了一个隐患。
“大娘子,奴婢不懂,只要沐莹雪死了,一切就都能回到正轨了不是吗?”
先前她的确也是这么认为的,可若她直接动手,怕霍重山是不会放过她的。
她想要的,不再是霍重山的心。
所以不管他心里装多少女人,对她来说,并无不同。
她只要做个推波助澜的人,反正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盼着沐莹雪死。
······
霍重山回到屋内,久久未眠。
翻来覆去,脑海中都是沐莹雪陌生又疏离的眸光。
沐家出事以后,她的确变得沉默寡言,见了他也总是淡淡的。
他似乎很久都没见过她笑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将这归结为她心郁难解,难以忍受亲人离世,无家可归之痛。
可今日,他竟不由分说地觉得,她有什么心事,是他不知道的。
更可怕的是,她似乎对他了如指掌,而他对她,却是一无所知。
心里涌起可怕的阵痛。
他无端地觉得,自己像是被人骗了一样。
沐莹雪并不真的在意他,她是不得已才留在这里,她的心不在他的身上。
这种念头,令他坐立难安。
他冲出屋门,长风恰好在守夜,看他连外衣都未穿,连忙喊了一声:“将军,那边来信了。”
霍重山猛然一怔。
“怎么说?”
“那小子不知发了什么疯,竟私自带着一小队人马,连夜从营地里消失了。到现在还不曾寻到。”
“不是说安排得形影不离吗?”
战场上的事,谁能说得准,长风低头不言。
“带去消息,若他还能活着回来,就让那几个提头来见。”
长风拱手,又多问了一句:“将军这是要去哪儿?可别着凉了。”
“没事,我就是觉得有些热,出来吹吹风。”
恰好这时,长风在风口站久了,狠狠打了个喷嚏。
明明周身寒意,怎么可能会热得睡不着。
二人相视一眼,竟都有些尴尬。
“还不快去?”
等长风走远,霍重山心里的那个黑洞,越来越大。
“祁唯安······”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沐莹雪和他究竟是何关系?
他转过身,一步步走回房中,陷入黑暗。
他似乎赶了很长的路,以为最珍视的那个人就在自己怀里。
可忽然天边一声炸雷,他惊醒过来,低头却发现,那抹雪白消失不见。
他站在旷野上,四周只有凌烈的寒风,可这风里没有她的消息。
······
暮春时分,院内的梨花开得极好。
时兰舒在树下和知佑切磋棋艺,海棠便在一旁瞧着。
“玉姑那边怎么样?可有异常?”
“她还是说想见先生一面,先生心里如此挂念,多年未见,为何不去祭悼呢?”
时兰舒的手顿在半空,一抬眼,眼中的寒光吓得海棠从矮凳上跌了下去。
“我说错话了,姐姐只是睡着了,还望先生不要怪罪。”
一声姐姐让时兰舒心头一热,可这话却满是酸楚。
只见他将拿起的棋子放入盒中,起身要走。
“海棠是不小心的,师父你就别生气了。”
知佑急忙上前站定,时兰舒却绕过他向门外走去。
留下一句:“夜里不必等我。”
飘然离去。
慈安寺的钟声响起时,黑衣女子立在对面的山崖上。
山风将她的衣摆扬得很高,蓝色剑穗在她手背来回摆弄,似乎轻抚着藏而未决的隐秘心事。
忽然,一阵风过后,遥遥见到一匹烈马急驰而来。
她空洞的眼眸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
“在这儿。”
她扬了扬手,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可等那人上前时,她又恢复了方才的模样,只留下似有似无的笑意。
她刚要开口,时兰舒漠然问道:“她怎么样?”
她赶忙收回神色,紧随其后,来到石门前,旋转一旁并不起眼的凸起石块。
随即,裸露的半截山崖忽然打开,二人快速步入其中。
“有了玉容决,剥落的部分已经重新愈合,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最近不知为何,饮下甘露后,脖颈处似乎有些不对,可我说不上来。”
时兰舒眉头紧皱,轻声怒吼:“为何不及早告知于我?”
玉姑有苦难言。
冰晶石上,是一个清丽女子的身影。
这也是玉姑在此地盘桓七年之久,苦心为他守护的人。
“婉儿,我来看你了。”
思念决堤,过往的点滴扑面而来,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人淹死方可罢休。
玉姑躲从堂中的池边绕过去,进了里屋。
时兰舒看着眼前的人,想要抓起她的手,又怕伤到她,只能任由眼泪在面颊纵横,看着故人继续沉睡,犹如七年前那样。
记忆是有重量的。
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能让自己短暂地回到过去,卸下一身的伤,仿佛她依旧是那个叽叽喳喳,跟在他身后乱跑的小郡主。
那时候,他总想躲开她。
谁知一朝风云过后,他真的丢掉了那个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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