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公子留步。”
祁唯安回身,街角出现一抹白,印着水墨画的油纸伞微微一抬,露出一双狐狸般秀气的眉眼。
“你怎认得我?”
“祁公子这样的身份,要不认得也难。
可否赏脸,与在下一叙?”
祁唯安做了个请的动作,和时兰舒一起上了楼。
刚走没几步,祁唯安便用手捂了捂鼻子,像是被某人身上的胭脂香味刺激到了。
“听说祁公子对前朝巫蛊之事很感兴趣?”
祁唯安刚一坐定,就听到时兰舒幽幽开口。
“你从何处得知?”
“祁公子别着急,或许我能帮到你呢。”
祁唯安只觉后背一身冷汗,仔细回想,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沐莹雪。
雨雁提醒过他几回,他以为自己能瞒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她偷听去了。
心底像是有团火在燃烧,虽不至于燃及全身,但是让人很焦灼。
“你想怎么帮我?”
“我知道那夜发生了什么。”
“你?据我所知,你只是个闲居之人,如何得知朝廷的事?莫不是在与我说笑?”
时兰舒笑而不语,反倒是有几分神秘。
“你是康王殿下的人。”
祁唯安忽然说了一句。
时兰舒抬了一下眼,又重新低下头去,侍弄着茶水,若无其事。
祁唯安能料想得到,如今沈敏儒忽然病逝,皇帝又要留下霍重山。
最难安宁的,恐怕只有康王了。
此前他回家找祁君烨,就得知皇帝似乎在重新布局。
霍重山独木难支,祁君烨一派的,多半都是老臣,对于这个年轻人颇多挑剔。
而沈家那边的臣子们,也因霍重山屡次因为女人闹得不可开交,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性命,认为他难以担当大任,都觉得皇帝处事不公,对霍重山多有偏私。加上妙灵妃子的枕边风一吹,皇帝开始摇摆不定。
或许让皇帝无法接受的是,他私下得知霍重山去过康王府,没人知道他跟康王到底说过什么。
加上此前康王还出钱,在战事最危急的时候,想到拿钱鼓励士气的法子。
霍重山对此竭力支持,二者联想到一处,让皇帝的疑心愈发深重。
如今霍重山恐怕是走不脱了,康王也就急了。
“是又如何,祁公子难道不觉得,康王很赏识你吗?”
“不好意思,没觉得。”
祁唯安有点拿捏不好力度。
毕竟兄长还未明确表态,他虽和康王相熟,但这种时候,他代表的可不只是自己一个人了。
“在下今日还有事,就不坐陪了,先生请便。”
祁唯安要走,时兰舒有些慌了。
“你有没有想过,真正的幕后之人,就在你身边。”
“什么?”
祁唯安转过身,死死盯着面前的人。
“当日所涉官员,全都被处死,但是一个被禁军团团围住的明楼,寻常人根本进不去。
为何二皇子会折返回去?他到底知道些什么,又为何必须要死?”
“这与我又有何干?别以为你很了解我。”
时兰舒微微一笑,手里的折扇轻轻扫去沉闷的空气。
“你母亲莱瑶川,原本只是南浦的细作,却被你父亲藏在后院多年,若不是她,这场火,根本就不会存在。”
“你少在这里信口雌黄,你有什么证据?”
祁唯安的左手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尽管他对母亲的身份早已有疑心,可被人这样说出来,总让人难以接受。
“否则,她为何会突然去世?”
背后的真相究竟如何,他不能放弃这样的机会。
“带我去见康王。”
······
沐莹雪双手枕在窗前,看着雨点滴滴答答落下来,撞击在一个破旧了的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也不知这东西在这里多少年了,上头留着很深的岁月的痕迹。
似乎都能看到上面散发出陈旧的腐木的气息。
“你怎么还在这儿?”
她抬头,一个黑影从雨幕中缓缓现身。
“嗯?你不是答应会收留我的吗?”
他脸上的表情顿了一下,又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肩上落了不少雨,靴子也湿了,头发湿了大半。
“有事?”
他摇摇头。
祁唯安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会特意绕道过来看。
他见到霍重山从街头追了上去,以为沐莹雪可能会走,却没想到她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那匹马不错,怎么得来的?”
沐莹雪冷不丁问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他以为她只是无聊,脱下最上面的短褂,搓着手看她。
“身子已经好了?”
沐莹雪别过脸,重新看着檐下的雨滴。
“嗯。”
她有些懒洋洋的,不太想说话。
回来的路上,她明明听到马蹄声响,可等她转身时,却什么也没见到。
原来霍重山同她一样,也是下定了决心的。
虽然见到他们的那一幕的确有些难受,但回过头想想,这样的结局,似乎是注定的。
“看什么呢?”
他也探出一颗头,跟她一样俯下身看着面前的那个破旧的缶身。
雨滴撞击在上面,发出咚咚咚的声响,雨越来越急了。
“我弟弟在世的消息,还有谁知道?”
“如果我没有记错,霍重山的侍卫见过他。”
又是霍重山。
她收回身子,将头埋进了臂弯,衣袖擦干净挂在上面的眼泪,才又重新仰头。
“有些冷了,你不回去吗?”
听她已经下了逐客令,祁唯安立马起身要走。
“公子,不好了,京墨被人打伤了,恐怕······”
雨雁的话还没说完,祁唯安就冲进了大雨之中。
“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他去找乔二姐了吗,怎么会受伤?”
“是沈家的人干的,要不是霍重山路过,京墨今天怕是回不来了。”
等他们赶到时,京墨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祁唯安立马给他把脉,雨雁则早已像他吩咐的那样,去找老夫子了。
“再撑一会儿,一定会没事的。
你听到了没有,你想想阿云嫂,要是就这么走了,算什么英雄?
她还等着你呢。”
京墨咳出一大摊黑血,祁唯安微微一探,发现他的肋骨断了好几根,似是伤及脏腑。
这一回,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公子,这是属下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给······”
京墨递给他什么东西,便没了声响。
“京墨,京墨!”
沐莹雪尾随而至,见到祁唯安双肩颤抖,竭力压低了声音,哭的悲天悯人。
她都忍不住去打扰。
还好后来老夫子来了,将京墨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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