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声点,不然外面的下人听不见”
余焕英被这话卡住了嗓子,只有她自己知道,就算自己将人喊了进来,要么身后人自己撤了,要么进来的人都被他杀了。
余焕英感觉身体的异样,不禁又动了动,哪知道,身后之人抚在腰上的手,将余焕英箍得更紧了。本就小小的个子,这下犹如砧板上的鱼肉,花圃里的小花,任人采摘。
“玉絜,和我走吧!我会待你很好很好的”
浴池里的水本就很暖,再加上,被牢牢的箍住,让余焕英的身子更加燥热。脱口而出“本宫才不和杀人犯走”
身后的人,原本放在余焕英唇角摩挲的手指停了下来。
等余焕英反应过来,只剩下浴池边,飘飘荡荡的丝绢帘子。
余焕英伸手用指尖摸了摸唇角,高声唤来下人嬷嬷,换上干爽的雪纱长裙。赤脚又在浴池四周一寸一寸的检查。
“殿下,是在找什么吗?”刚进屋的映瑶,看见四处张望的余焕英,疑惑的问道
这浴池四周左右两面都是封闭的,正对着的两面,一面是十丈高的围墙,墙角养的是翠竹,另一面是同余焕英的寝殿内室。余焕英望着高耸入云的围墙,心里腹语:到底是鬼魂还是没死?
“让人把浴池,通往寝殿的折扇门给封死”余焕英转头对着映瑶说道
映瑶疑惑 “封死?殿下关上门不就好了吗?”
余焕英高亢的吩咐“不好!现在立刻封死”
这高亢不用质疑的声音,吓得房内的一众下人以为听错了。
不一会儿,浴池到寝殿的门封得严严实实的,现在哪怕是一只蚊子也过不来。
余焕英被这样一闹,躺在床榻上,怎么也睡不着。
“映瑶,点上安息香,之前院里撤出去的人,今晚都守在外面” 余焕英也不知道,现在就是有些心神不定。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到映瑶这里,打点好一切后,便在门外开始了反思,自己怎么越来越不懂自家殿下了?以前可是不用殿下吩咐,自己就能先想在殿下前,如今这般是不是自己哪里没上心?这样下去殿下是不是不要自己了?越想越难过...
床榻上的余焕英,想的倒是另外一件事情。刚刚到底是不是鬼?难道自己魔障了?如果延洲没死?他是怎么逃出来的?那司徒侯爷....不对,隔着那样的血海深仇,他怎么可能放过司徒侯爷。
余焕英很不喜欢现在这种感觉,以前可从来没因为别人的事,睡不着过....越想越睡不着,安息香一根接着一根,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四更天,才疲软的闭上了双眼。
次日,晌午时分,
余焕英睡眼惺忪的醒了过来,在床榻上赖着不想起。到最后听着肚子咕咕叫,才起身梳洗用膳。
.....
“这卫国也太过分了”
“刚把我们镇国将军侯府给化为火海,现在居然还有脸了”
“太气愤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
余焕英本就会功夫,耳力自然也是极好的.院外下人压低的声音,屋内旁人听不清,到她这里可是一清二楚的
余焕英不解,又想听个全,舀了一勺鸡汤下口:“叫管家过来”
不一小会,管家恭敬的站在桌前“殿下,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奴才吗?”
余焕英平静的开口,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卫国怎么了?”
之所以这么问,是知道这管家的性子,心里眼里从来就藏不住事儿。府上其他人说谎,余焕英未必看的出来,但这管家只要说谎,谁都能看出来。所以问话,想听真话,问这管家准没错。
“殿下,这...这卫国也太不是东西了,仗着祖上与咱们有交情,刚和咱们结下血仇,如今还当做没事儿一样,又来结亲。卫国当我们是什么....殿下,放心,现在朝中将军都在商讨如何灭了卫国”
这管家啰嗦了半天,余焕英终于是听懂了。放下手中的鸡汤,看向管家,疑惑的问道:“卫帝想与梁国结亲?”
管家恭敬的行礼回答:“是”
余焕英又夹起一小块青菜 “可是要嫁哪位公主过来?”
管家面色为难 “这...那卫国皇帝痴心妄想,想...想迎娶殿下过去....”
管家话还没说完,余焕英震惊到有些恍惚,高声骂道 “啊?你是说那卫国老头,想娶本宫?他都多大年纪了,后宫妃嫔那么多,外面还有那么多红颜还不够,他是失心疯了吗?”
房里的奴才见状,纷纷跪了一地。
管家匍匐跪地低声说道 “殿下,殿下...不是嫁给卫帝...是让殿下嫁给卫国的皇太子”
很少见余焕英发大火的映瑶急,忙的补充道:“殿下,奴婢也听说了,是卫国以国书礼聘,想让殿下嫁给卫国皇太子为正妃”
余焕英轻蔑的哼了一声 “谁本宫也不嫁,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今日早朝,那卫国使臣,今早面圣,不止带了国书礼聘,还将几十箱聘礼一同搬入朝堂上,听说一向脾气温和的三代阁老,都气到当场吐血”
管家,将今日所听到的,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父皇可有说什么?”
“梁帝倒是很和煦,既没让将军宰了使臣,也没收那几十箱聘礼”
余焕英心里莫名的不安 “父皇没有当场拒绝?”
“没有,只说齐国也想让殿下嫁过去...其他的就再议”
“都起来吧!”余焕英说完,又抬手示意把饭菜撤了,现在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余焕英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呆呆的望着木棉树嫩绿的枝杈。
她心底知道,与梁国、与百姓、与父皇、哪怕是平日里疼爱她的皇叔们,以及从小照顾她的炜先生...对所有的人来说,她余焕英的分量,没那么重。
不论在世人眼里,她是多么受宠的梁国大公主,但从有记忆时就明白,那些时时刻刻,都将她挂在嘴边,疼爱她的长辈们,在天下面前,在危机面前,也是将她最先推出去的人...
良久,
一只仓鸮落在木棉树上,打断了余焕英不堪的思绪.
心里生出一个声音:跟他走也未尝不可。突然,又被这一想法给震惊到了。
余焕英嘴角挂起一抹讥笑,心里自嘲:没想到,她余焕英,梁国万人宠的大公主,在这世间夹缝中,最好的归属,居然是去投靠一位断袖男子。
余焕英有些脾气的说道 “都下去吧!别在院里院外杵着了”,一众下人有些纳闷的看着映瑶。
昨儿不是让都守着吗?怎么今儿又都变了?映瑶也纳闷,看着余焕英的神情,又不敢多问,只得挥手让众人下撤了,自己守在一旁。
余焕英轻叹:“你也下去”
映瑶轻轻关上萧凤阁最外的一扇门,不放心守着门外,自己越来越不了解殿下了,这可怎么办?
余焕英低声呢喃 “这世间又能靠谁呐?罢了!微小时,最难时,不都这样倘过来了吗?....有什么好难过的,又有什么好自怜自艾的,还是傻一点,木讷一些好....”
院外的映瑶轻唤了两声“殿下,殿下”,随即推门而入。“殿下,齐国小殿下齐云祥求见,好像有急事,管家拦不住,殿下见不见?”
余焕英坐在摇椅上,丝毫未动,平静的开口 “让他进来吧”
齐云祥健步如飞的跑到余焕英面前,略带喘息 “英英,你...你会嫁去卫国吗?”
余焕英微勾唇角 “卫国皇太子妃也还不错”
齐云祥有些焦急的开口 “英英,卫国现在都没立皇太子,若这门亲事敲定了,那么以后谁是卫国的皇太子,谁才是英英的夫君。这样...这样倒不如嫁给我皇兄”
余焕英淡然的开口 “所以,你是来为你齐国说这话的,想让本宫嫁到齐国?”
齐云祥慌乱解释道 “英英,你知我不是那意思的,上次在听风阁,我同你说的可还记得?当日,你说梁帝不会让你嫁给齐国。可卫国终究和齐国不一样,祖上便与梁国交好,启延渊在梁都床城捅了那么大的娄子,梁帝在朝堂却处处维护卫国,如今,卫国又直接下聘礼...这”
后面的话齐云祥没说出口,他开不了这个口,他太害怕那就是真的...
余焕英至始至终,躺在摇椅上,一副事不关己的看着齐云祥,紧促语气和慌张的表情。直到齐云祥没在开口,她仍然这样看着面前人。
过了更久,齐云祥将手掌,放在余焕英面前晃了晃 “英英~”
“云祥,你是不是想娶我?”余焕英平静的开口,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齐云祥扬在半空中的手停顿了一下,喉结不停的滑动,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轻轻咳了两声,“英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余焕英瞧着面前人,轻松的开口 “云祥,你回去吧!”
齐云想试探的问道:“英英...刚刚..你说”
不等齐云祥说完 “刚刚我开玩笑的” 余焕英打断了后面的话 “时辰不早了,回去吧!本宫的婚事,父皇会妥善安排的”
余焕英闭上双眸,不再多言...院里有些过分的安静,片刻后,齐云祥抬步走出了萧凤阁.
摇椅上的人,思绪被拉到微小时,那时余焕英,才开始有记忆。
房间里满是杂乱无章的干草,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味道,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将还站不稳的余焕英,连连挤到角落....人越来越多..没人在意角落里,小小的余焕英,扯着嗓子拼命哭泣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人都走了,还不会开口说话小余焕英,嗓子早哭哑了。突然被人掐着脖子举在半空中,空气中难闻的味道越来越浓,快窒息的小余焕英,被重重的扔在了漆黑黑的草丛中。
那是余焕英第一次留下的记忆,后来慢慢长大才知道,那记忆中难闻的味道,是人的血腥味,那一片黑黑的地方叫做黑夜。
双眸微微颤抖,眼角划过一道道泪痕.
摇椅上,余焕英身子弓着一团,白皙的手握成拳头,抵在嘴唇上,慢慢的双眸渐渐湿润,紧闭的双眼,怎么也守不住,一串串往外流的泪珠,抵在唇边的手背,印出一排排红色的牙印.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余焕英慢慢走到床榻上,侧过身,拉过被子,双眸止不住的颤抖。
……
“殿下,奴婢把安息香给你点上”
“殿下,奴婢让大家都退到院子外了”
“殿下,让奴婢在外守着殿下可好?”
....不见余焕英回应,映瑶点上安息香,退出寝殿内室,悄悄的守在了门外.
天微微亮时,余焕英独自起身,避开府上的下人,牵起当日送她回梁都的那匹黑马,向城外而去。
初夏时节的晨光总是来得很早,城郊外的路上,清清冷冷的晨露打在脸上,一缕一缕晨光追着马背上的人儿跑。余焕英感觉心里十分舒畅,十分痛快…好似那不堪的记忆永远留在了黑夜里.
一个时辰后,余焕英勒住马绳,下马,朝那一大片空旷上,唯一且突兀的墓碑走去.
初夏的阳光照满四周山峰,空旷的地面上洒上一层淡白金光,懂事的黑马,躲到了阴凉的树林中.
余焕英在那碑前站了许久,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这里,只是想出来透透气,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
余焕英慢慢弯下身子,坐在墓碑前,用手轻轻拔着初夏长出的嫩草。
低声喃喃:“延洲,我...我原谅你了...原谅你诓骗我.”
“我很难受...从有记忆开始...总感觉周围都是冰冰凉凉的....他们都说我性子冷淡...养不熟...看似都对我很好...梁国很大很大...公主府很好很华丽...可我..我就是没有家...我就是没有容身之地”
“你说,我是不是没有出息...唉...我可能是疯了...疯了更好..哈哈哈”
余焕英大笑的躺在草地上,空旷的四周,让这笑声格外清楚又十分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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