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铮对她的功夫赞不绝口:“姑娘好身手,不愧是卫家军的人,老夫刚才说你柔柔弱弱,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卫泱泱赶紧回捧他:“哪里哪里,只是些粗浅功夫而已。我听说李侍郎是修大堤的高手,我最佩服您这样的人了。”
听她说起大堤,李铮脸上的神情顿时黯淡了下来:“再好的修堤高手修的大堤,抗得过天灾却抵不过人祸。”卫泱泱前日里听申明渊提起过,这大堤很可能会被偷工减料,现在又听李铮这么说,那就坐实了是有人故意捣乱。她非常气愤却又不知道贪污的人是谁,心里十分憋气。
山路湿滑,李铮年纪又大了,他们淌水踩泥用了两天时间才走到卫家军的军营。虽然卫泱泱手中没有压襟,但卫家军的高级将领多认识她,很快就有一名值班的校尉认出她来,赶紧上报给卫秉戟。卫秉戟找了两匹马给他们,并派了几名军士护送,又行了两个时辰,他们终于回到开封府衙。
公务要紧,申明渊来不及同卫泱泱讲话,先去和李铮长谈了一番。他一直忙到黄昏才有空来陪她一起吃饭,可他进来之后神情严肃、也不说话,和平日里态度大为不同。卫泱泱以为是李铮汇报的事情令他生气,就拼命讲笑话逗他,说了半天见对方狠狠瞪着自己,才发现应该是自己得罪了他。
卫泱泱实在想不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又不敢问,就赶忙将自己剿灭山匪的事绘声绘色讲了一遍想以此邀功。申明渊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卫泱泱,你好大胆子,居然敢打我?”
他平日里只叫她“债主”,很少会这么连名带姓地叫她。再加上他表情十分严肃,这也是很少有的,卫泱泱这才知道自己闯下大祸。她有点心虚,赶紧低下头来小声嘀咕:“那,那不是情况紧急嘛。”
申明渊正在气头上,闻听此言更加愤怒:“你给我跪下!你之前在海西不知道我的身份那也罢了。现在知道我是亲王还敢打昏我,若不给你些教训,你下次是不是敢杀我啊?”卫泱泱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怎么敢杀殿下?就算我不要命了,我们卫家那可是要灭族的。
申明渊见她吓得花容失色,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的气消了大半。他并非气她打晕自己,而是气她擅自做主去救人,根本就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两人明明说好了要共同进退,她却突然对自己发起攻击,实在可恶。况且伤害亲王确实是重罪,今日若不给她些惩戒,只怕她目无法纪日后会闯下大祸来。
申明渊余怒未消,故意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你犯了这么大的错,快点想办法哄哄我。” “哄?”卫泱泱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说出这句话来,可她心里也很委屈,就指着自己头上的伤口开始卖乖:“殿下你看,拿蛟龙炸他们时我头上也被碎石所伤,流了好多血呢。”
她回到开封之后已经沐浴更衣包扎了伤口,那伤口仅是被爆炸激起的小石子给打到,和她以前受的伤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可她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临走时还将卫家军重要的信物交给凌泉,只为了使自己能平平安安回到开封。更重要的是,她本不用去笛山的,只是不想让自己遗憾才单枪匹马跑去。
想到此处申明渊的心里早就将她原谅,可面子上却过不去,他仍是绷起脸来:“你若是不把我哄高兴了,今天就别想起来。”卫泱泱见他来真的,知道今日不把他哄开心了只怕过不去这一关,她就眉头紧锁开始想起对策来。
申明渊见她嘴巴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过了一刻钟她才开了口:“我,我最近新学了花都的洛河小调,我给殿下唱一遍,殿下就别生气了好不好?”卫泱泱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却单单喜欢唱歌打发时间。申明渊哼了一声:“那要先听听你唱得如何,我才能决定要不要原谅你。”
卫泱泱镇定下来边拍手边唱:“大阳花都宝成巷,住着一个亲王,文武双全英俊儿郎。他诗词歌赋出口成章,风筝做得更是举世无双。陆公子高七尺八,不拘小节人潇洒,学业上博采众家,心中更胸怀天下。洪水突发心里慌,这才敢自作主张,殿下胸怀似宰相,请别再责怪泱泱。现在赈灾最要紧,应该全力救灾民,不可因为这小事,害得殿下分了心。先把大堤来修缮,再到官场去反贪,雨过天晴民安乐,山河秀美更灿烂。”
申明渊从小到大听过的阿谀奉承不知道有多少,像今日这样拍马屁的方式他倒是第一次见,这确实是只有卫泱泱才能想出来的主意。她不但把刚刚学会的洛河小调给唱了出来,还在一刻钟的时间内运用了自己教给她的韵脚。虽然时间紧迫有些字句不甚通畅,但对于她来说,这歌词已经想得很好了。
申明渊刚刚听到李铮汇报的事气得火冒三丈,现在听她唱完居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卫泱泱见他脸上露出笑意,这才敢提要求:“殿下,我,我能不能起来了?”申明渊急忙收起笑脸,又凶巴巴地说:“你忘了,我们临出发前约法三章的:你若敢自作主张我回来便罚你。”
卫泱泱见这事还没完了,只得认栽:“那殿下要怎么罚?” “就罚你,”申明渊在心里仔细斟酌了一番遣词造句,想着要怎样说才不会显得那么突兀:“你那么喜欢数银子,就罚你来王府数一辈子银子吧。以后我的俸禄、赏赐、封地的收租、王府里所有的账目都由你来管,可够你天天忙活的,如何?”
管账?卫泱泱在心里念叨,自己虽然会算数但从未学过管账,家里的账目都是阿娘管的,连爹爹每月的俸禄也要交给她。看账本是很难的,为何殿下要自己去王府里管账?那可不单单是数银子那么简单。申明渊看她一脸犹豫也不出声,就又不高兴起来了:“怎么,你不肯啊?”
被他这么一斥卫泱泱吓了一跳,他们二人本是准备吃晚饭的,侍从们已经将碗盘摆好,她饿得不行,眼巴巴地看着饭桌上的菜肴。见申明渊又生气了,她只得怯怯地问对方:“我要是不答应,是不是今晚就不能吃殿下准备的饭了?”
谁能料到她居然会没头没脑地问出这么一句话来,申明渊简直要被她气到吐血:“何止是今晚,以后你都别想去王府吃饭了,也别想再收礼物。”
“啊?”卫泱泱的语气里透着失望,这可戳到了她的痛处。不能去王府吃好吃的、也不会再有新的风筝了,这对于她来说可算作是天大的惩罚。她连忙点头:“那我愿意去数银子,殿下让我数多久都可以。”申明渊的脸上这才露出笑意:“好了,你起来吧。”卫泱泱胆战心惊地站起来,不知道他还要怎么责怪自己。
想到对方居然是为了能吃上饭才肯答应,申明渊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骂了她一句:“你这小饭桶,倒是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卫泱泱出言纠正他:“我现在长大了,不是小饭桶、是大饭桶了,殿下说我长得像谁啊?”
申明渊实在是哭笑不得,只得和她明说:“像谁?像玉泉王妃。”他终于将屋顶之上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心里感到十分畅快。卫泱泱大概是刚刚被他吓怕了,还未回过神来:“玉泉王妃?殿下并没有王妃啊。”
现在申明渊看她简直像在看一个大傻子:“是啊,我还没有王妃,玉泉王府还缺一个女主人,你去做正妃好不好啊?”卫泱泱惊得“啊”了一声:“什么,正妃?”
她对感情之事一窍不通,在她看来,世间男女相爱时大概就是像八哥八嫂那样的。卫泱泱从来不觉得自己喜欢谁,郭夫人甚至发愁她迟迟不开窍。今日申明渊直截了当地说出“玉泉王妃”四个字,她却好像忽然醍醐灌顶了一般。
卫泱泱马上想到自己受伤时在玉泉王府痛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和卫秉钺情伤发作时几乎一模一样。为何自己伤势稳定却忽然疼痛难忍?那是因为殿下当时说的话是:“我又不是你家人。” 我又不是你家人!是的,可见自己内心深处是想让他做家人的。
卫泱泱本想立刻点头答应,转念一想又不对,上次凤泉王也是这么说的,可见这世间男子的承诺并非各个都是一诺千金。申明渊见她还在犹豫,也不知道她脑子里在胡思乱想什么。他平日里虽然做事出格,但是对于自己的婚姻大事却是很谨慎的,现在两人的八字是否相合他还不敢完全确定,就向卫泱泱做了保证:“我这次一回花都就会去找母后提这件事,倘若礼部测算咱们两人的八字没有问题,我必全力争取你来做正妃。”
卫泱泱想到申明煌和申明渊都曾向她许诺过一些事,等她真的搬来花都,申明渊马上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教她写字、教她学放风筝、带她去东市和西市逛街,现在说要她做玉泉王妃,就马上准备回去找皇后安排此事。申明煌呢?他在自己和文如面前都提过正妃一事,可是到现在都毫无动静。
卫泱泱在感情之事上虽有些不开窍,但这真情厚意和虚情假意她还是分得清的。看一个人对自己好不好,要看他做了什么而非说了什么,就算是承诺再多,若不兑现那也是空口画大饼,只有真金白银地完诺了那才是可信之人。想到这里,她认定对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就害羞地点了点头。
申明渊见她表情并不是十分高兴,就反问她:“怎么了?是伤口还在痛吗?” 她犹豫了片刻,有些委屈地说:“刚刚殿下发了好大脾气,我还以为我犯了错,殿下以后不再和我做朋友了。”她性情洒脱,极少有吞吞吐吐的时候。申明渊见她这样说,原来是怕失去和自己的情谊,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就情不自禁地拉起她的手:“是啊,不做朋友了,我要和你做夫妻!”
此话实在太过直接,双方都觉得有些尴尬,申明渊只得指指饭桌:“好了好了,这事等回去花都再说,先吃饭吧。”卫泱泱内心难以平静,也不敢多言,只是默默端起饭碗。申明渊没话找话:“我从没问过你,卫家又不缺银子,怎么你那么喜欢攒钱?你是准备去经商做富豪吗?”
卫泱泱有点不好意思:“我八哥从小就骂我嫁不出去,我当然得给自己攒点钱。我以后就算当老姑娘,花的也是自己的银子,才不会靠他养我。”申明渊听罢大笑:“原来是因为这个,那你这次可赚了一票大的,你发财了。”
卫泱泱抬起头疑惑地问:“发什么财?”申明渊指了指自己:“等你做了玉泉王妃就是王府的女主人,不止是我的俸禄、还有我封地的收租,全部的钱都归你管;全府上上下下所有人,包括我也都归你管。你救了我一命就可以当我一辈子的债主,这可是一品亲王的债主哎,你还不是发了笔大财?你只用三小块贴饼子和两颗芝麻丸子就换来我这辈子的俸禄,要知道我每年的俸禄可是一万两!这不是一本万利吗?这世上谁做生意能够做得过你?”
卫泱泱听罢放下碗筷哈哈大笑,毫不示弱地回:“那照这么说殿下还是我的东家呢,自然要雇我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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