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他的视线向上看去,连个人影都没有,但我笃定这四周埋伏的人肯定不少,就是不知道秦王为什么要将自己的亲儿子关在这种地方。
我伸手将他附在我唇上的手指拍掉,皮笑肉不笑道:“多谢公子提醒,时候不早了,告辞。”
他肯袒露自己的身份,就是对我最好的暗示,这是一场截杀局。
我叫醒刚刚入睡的薛池,披上世子借给我们的斗笠,策马赶去了魏州,如今最安全的地方,只有公主的封地了。
原本感叹天公不作美,原来是天公作美,将我们逼停在半路,不然真去了明州,那才是身首异处。
“阿姊,为何走的这么急?”天蒙蒙亮时,我们找了家早点铺子歇脚,薛池迫不及待的开口发问。
我看了看四周,确定周边都在各忙各事后,向薛池解释道:“之前楼家兄妹找来,就代表了秦王知道我不在都城,那晚四个人嫌疑最大的告密者就是郁尚,结合我之前对郁家的婚事并不感兴趣,他那么聪明,肯定是猜到了我知道了什么关于他的秘辛,所以利用这个迟到了数个月的罪名,让我对他的‘背叛’与身份好奇,亲自去明州一探究竟,然后掉入他远程操控的陷阱里。”
薛池听我说完,一脸惊愕的看着我,又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这是个陷阱的呢?”
“那晚,我细看那位张公子,分明与公主十分相像,我想我猜的没错,但他不知为了什么,竟肯向我袒露身份。”我喝了一口粥,继续道:“钓了大鱼要收竿,打进了老巢都不动手,那必然是在别处等着我。”
“等等…我怎么听不懂呢?”薛池打断道,“与公主十分相像?”
“你可记得那晚楼弗的话?”我用余光扫视着四周,谨慎道。
“这…这…太离谱了吧。”薛池被我的话惊得结巴起来。
“你知我知就行,世上没有唯一人而忠的道理,我们忠的只是我们自己所相信的,这是你我的保命符,也随时会成为你我的催命符。”我对薛池沉声道,他的双眼迸发出坚定的目光向我点了点头。
薛池虽蠢但听话,于我而言,这就足够了。
如今知道了郁尚是八成是秦王的人,而他与严枫不一样,他不是冲我而来是冲穆氏而来,外祖父曾是旧朝老臣,他认得严枫的身份都不认得郁尚,看来秦王将这颗棋子藏得够深的,明州郁家支持秦王,那郁尚与郁家到底是何干系呢?
在我沉思之时,前方铺子突然起了争执。
世道不太平,匪患横行,小道上抢不到了竟还跑到了官道上。
“薛池,我们赶紧走。”我悄声道,拉着薛池就打算溜,谁知刚起身,就遇到了两个流氓堵路。
“呦,看二位这身装扮身上应该有不少值钱的吧?”流氓甲说着,猥琐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很快又聚来了几个流氓。
“我们可是朱老爷招募的正规军,朱老爷知道吗?前面祁县的大官朱老爷。”流氓乙自吹自擂道。
看来哪哪都警惕起来了,竟然还有人私自招兵买马,胆子可真大。
“我看你长得不错,不过我们朱老爷喜欢年纪小的,你倒是可以陪我们玩玩,我们免了你的过路费,怎样?”流氓一边说着一边搓着双手,简直就像苍蝇成精了。
不等我开口,薛池一刀将他封了喉,出剑之迅猛让其他的流氓纷纷向后退去。
看来他跟着公主,武艺又精进了不少。
“你敢杀官差?你找死!”流氓指着薛池怒骂道,但也是虚张声势不敢上前。
“官服、令牌、佩刀你们一个也没有,是哪家的官差?”我嗤笑道,不想再多做停留,拉着薛池就向马匹走去。
刚坐到马背上,脚下就匍匐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他们发丝纷乱不停的磕着响头:“求求二位救救我家小女吧,她才十二就被那姓朱的强占了去!”
我与薛池交换了下眼神,掉转马头就准备绕开他们走,谁知那中年男子一把拉住我的缰绳,力气之大险些将我拽倒在地。
这当真如郁尚所说,乱世要做假土匪。
我顿时怒火中烧,这摆明了是看我们势单力薄又不把什么朱老爷放在眼里,抓住了救命稻草就使劲儿薅。
“小姐,求求您求求您…我们也是真没办法了,您…”男子哀求着。
我不予理会,一甩马鞭,马儿惊叫,拉着男子一起拖行,不过一会儿男子松了手重重的摔倒在地,再不松他就要被马踢踏成肉酱了。
“阿姊,为何如此对那可怜人?”薛池追了上来,问道。
“我等并非神佛,不是见了恶就要扬善的,如今区区小县的地方官就敢招兵买马,可见事态严重,保不齐就这几日了,赶紧赶往魏州找公主才是。”我一边骑马一边说着,喝了满嘴的风。
过了几日,我们到了魏州,朝廷果然发生变动,边关外敌来犯,陛下借此机会要回兵权派苏裘出征,可一向爱民的苏裘却遭到了各个世家与百姓们的抵制,纷纷推举周家父子去边关平定战事,朝廷无奈,边关战局火烧眉毛,只得尊崇民意。
不过,周家父子并没有去边关,战事就出乎意料的平息了。
内阁震怒,纷纷上书请旨陛下降罪周家,一人一口周家意图谋反,通敌卖国。
周家起兵,与公主一起,清君侧,剑指主张变法第一人的许尚书。
战事如烟火,零星一点就可燎原。
人们仿佛习惯了过去几十年的四处乱战,此役打响,各处都有不同的旗帜纷纷冒出头来。
我在城墙上看着流离失所的百姓痛苦哀嚎,深深的叹了口气,这是上位者们共同的意志,并非我能左右的,我可以做的,就是让自己、自己的家人不变成城楼下的百姓。
“此城之后就是临州了,明日本宫就要启程去与周将军父子会合,今夜可来泡汤?”公主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与我一起俯瞰这乱世。
“自然是好的。”我兴致缺缺,公主与周家父子兵分两路,一路自上而下拦截皇帝去路,一路从公主封地直捣皇门。
“周如曜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有他在,你大可放心。”公主安慰道,她以为我担忧之后的战局。
“驸马的功绩,臣自是听过的,臣很放心。”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随着公主一起坐上了去温泉别院的马车,车外是流民纷扰,车内是一片欣然。
到了别院,我与公主宽衣解带后一起泡在了汤池中,这是一处天然的泉眼,水温舒适,催人困意。
“议事监军不比行军打仗轻松,可是后悔上了本宫这条贼船?”公主接过一旁侍女手上的梳子,走到了我身边帮我梳着长发。
“怎么会,若是没有公主,我还不知在何处苟活呢。”我轻笑道,接过了一旁侍女递来的果酒,果酒鲜红,如饮鲜血。
“思婵,本宫知你良善,但这世上,岂有兵不血刃之役?”公主说着,放下了梳子拿起了酒杯,“我相信,我们推翻这乱世,将会给他们更好的生活。”
我们?这是公主第一次在我面前自称‘我’,若说心中没有触动是假的,但她确实在画大饼是真的。
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淡淡的应了声好。
泡完澡后,我与公主在寝室小酌,仿若身临世外桃源。
说着说着,公主将一把镶嵌着无数宝石、异常华丽的短剑赐给了我。
我起身掂了掂宝剑,实在是有些重的挥不动。
公主绕道我身后,玉兰花的清香萦绕在我鼻尖,她握住我持宝剑的双手,嚓一声,宝剑出鞘,寒光尽显,剑身倒映着我与公主的面容。
“此乃玄铁所铸,无坚不摧。”公主在我耳边说道,酒气萦绕,她醉了。
“殿下,臣并不会用剑。”我侧头与她说道,她的脸近在咫尺。
“有些宝剑是用来杀人的,有些宝剑是权势的象征。”她说着,又将剑合上。“若是醉了,就在此休息吧。”
月色沉沉,我抬头望去,天上好像有两个月亮,数了半天数不清,只好合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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