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侯王尚且才可建造百亩府邸,谢大人区区襄王卿士,一建就是三百亩,甚至抢占乐桥县百姓二十亩私田,可还把我朝法制放在眼里?”我拍案而起,中气十足,殿内的西部士族们也接连起身,气势毫不退让。
自从到了这边来,收到的伸冤信比吃到的黄沙还要多,原本是一群互相通亲的士族们轮番作乱,现在成了谢氏一家独大,他们欺压其他士族,被欺压的士族不服,就又去欺压百姓。
谢氏是由谢亦安的父亲、原来的镇西将军谢成一手光复的,但他与西北大族林氏嫡女刚成婚没多久,双双就死在了战场上。先帝也算顾念旧情,将封赏、爵位都赐给了年幼的谢亦安。
但是偌大的家族不能靠一蹒跚学步的小儿管事,所以谢亦安的大伯,谢平忠理所应当的接过了掌家权,他想将谢亦安手中的一切占为己有,原本是想靠此次出兵让谢亦安为主将救驾,再因圈养私兵一事让最为忌惮功高盖主的皇帝对谢亦安生疑,从而他就有了表忠心的机会,说不准就可以承袭自己死去的弟弟的爵位,可惜,他们高估了皇帝低估了公主,阴差阳错让谢亦安捡了‘襄王’这个便宜。
“本官有地有钱,想怎么建就怎么建,再说了,那几个老农拿不出地契,可不就是归本官所有?”谢平忠十分霸道,听了我的指责也丝毫不惧。
“三百亩,据我所知谢大人一家加上奴仆不过一百口,均下来一人住三亩地,谢大人是想在襄王的地盘上做第二个诸侯王吗?”我缓缓道来,“那几个老农没有地契是因为乐桥县的杨地主不知受了谁的指示,将那几个老农的地契给扣了下来,这指使之人,不会正是谢大人吧?”
“别以为你是使臣就可以没有证据污蔑本官!”谢平忠怒吼出声,站在他身侧的小儿子谢方瞬间握紧了刀把。
“本官的职责就是奉陛下之命监察这方土地上的所有有违礼法之事,断不会轻易污蔑谢大人。”我向身后侍从们使了个眼色,他们随即将一位身着长袍、吃得肥头大耳的男人架了进来。
“杨虎,你说,是谁指使的?”我盯着跪伏在地的杨地主厉声质问道。
“对啊,杨虎,你说是谁?”谢平忠又玩起了贼喊捉贼这一戏码,但我既然没有让他认罪的把握,又怎么会将人绑来。
我早早就将杨虎的长辈亲戚们全部抓到了地牢里,他想不想救他们,就看他自己了。
“这...”杨虎费力的转头向我看来,又满脸歉意的向杨平忠看去,“这谢大人其实是与在下说好了的,他要买那老农们的地,所以才让下官将他们的地契先收缴上来的。”
看来还是个圆滑的人,我撇了撇嘴,开口问道:“既然买地,那钱呢?”
“那几人本就欠我谢家的钱,以地抵债,没什么不对吧?”谢方大言不惭道,看来他们也是有备而来。
“欠钱?字据何在啊?”我摊开一只向他讨要。
他果然准备好了字据,可惜这模仿农民签下的字迹,虽然七扭八歪,但还是能大致看清写的是什么。
“那几个老农都大字不识一个,如何写得出自己的名字?”我问道。
谢方嘲讽一笑:“自是有秀才代笔。”
“哪个秀才?”我又问道。
“这与你何干?”他气急败坏。
“土地买卖须有官吏作证方可交易,虽说是襄王的土地,但又何尝不是我盛国土地,自是需要找本官或本官的官吏来作证,方可买卖啊。”我说的有理有据,谢方顿时哑口无言。
“哎呀,多大的事儿啊,这被薛大人搞得好像买了几千亩一样,”开口的是一个身形丰韵的中年妇人,她是谢平忠的妻子虞氏,本地最大财主的女儿。“不过区区二十亩,谢大人开个价,我们买下了。”
我朝她微微一笑,她见我面色缓和不少,连忙拂开挡在她身前的谢平忠和谢方,缓缓向我走来挽住我的胳膊,好像我们十分熟络似的。
“这儿的地价我不清楚,但谢夫人都说了,让我出价,那我就按市价来说了,”我对她好里好气道,她连忙点头,“那就一百两如何?”
大殿中顿时寂静无声。
“京中良田都未必如此之贵吧?”谢方忍不住开口道。
“我不太懂唉谢夫人,这是不想买吗?”我佯装惊愕道。
“并非并非,”谢夫人连忙摇头,“薛大人说多少就是多少。”
吵闹了一上午,我终于是可以回房小憩一阵了,这些日子每当我与当地人起了争执,谢亦安都会像个傻子一样默不作声不问世事。
若不是他每夜都悄悄都来我房中与我商讨下一步对策,我真会怀疑他是不是对我怀恨在心想把我骗过来杀。
刚进院门,香姨娘就火急火燎的向我小跑来伏在我耳边悄声说道:“大人,谢夫人送了东西来。”
“哦?”我疑惑道,同着她一起向我的寝室走去。
刚踏入大门就一阵芳香直冲我的天灵盖,那香一闻就知肯定是名贵香料,清新典雅、沁人心脾。
古琴声沉闷悠扬,琵琶声婉转激荡,整个屋子仿佛在举行一个小型party。
“这是送了个曲艺班子?”我转头向身旁的香姨娘问道,她面露喜色,示意我继续向里走。
只见漫天花瓣飞舞,屏风前站着一男子,身形高挑,薄薄的纱衣勾勒着他结实的肌肉曲线,长发直直的垂在胸口,他的面庞白净、神清骨秀,眉眼极具冷意与不屑,薄唇耸拉着,好似对于被送人之事不太开心。
“这人啊我打听了,良家子,原本也是个大户人家,可惜家道中落,被迫从商,结果呢又被谢方看上,强买了回去,那可是日日夜夜都在围着他转讨他欢心,这美人冷得很,越是这样谢方越喜欢,谢夫人和谢大人都气的没办法,这不,打包到您这儿除祸患了么。”香姨娘在我耳边说道。
呵,送礼还要送带刺的,送我美男投我所好,好让谢方专心传宗接代,又能让谢方恨上我,真是一举三得。
“跪下。”我对前方的男子吩咐道,我倒要看看这骨头有多硬。
我等了半晌,果然,他没有动静。
“我可是听说谢平忠表弟姜颂的儿子姜河也喜好男色啊,这人既然调教不了就送去姜府吧。”我悄声对一旁的香姨娘说道。
扑通一声,那美男跪了下来。
“切,”我满脸不屑,“就这点骨气还想留在本官身边。”
我打了个手势,侍从们叫停了奏乐声,整个屋子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是发生了何事?”还未等我开口,门口传来了一道男声,是谢亦安。
“参见殿下。”满屋子的人齐齐跪下行礼,跪地的男子却抬起了头,四处张望,寻找着襄王的身影。
“你的好伯母怕我一人待着寂寞送了我个男宠。”我无奈道,他听后加快了脚步走至我身边。
“殿下,”男子立刻跪伏道谢亦安脚边,微微抬起头,眼眶含泪,好不委屈,“殿下,草民是被迫的,殿下,您要为草民做主啊!”
他抖动抽泣着,薄纱微微滑落肩头,露出光洁细腻的肌肤。
这态度转变之快让我瞠目结舌。
“把衣服穿好。”谢亦安看了看我一眼,伸手一把将他的纱衣拽好,胡乱扯下了一旁的帷幔,披在他身上。
“既然是被迫的,那你就回家吧,谢方那边本王会与他说明。”谢亦安思索道,谁知男子并不买账,隐隐啜泣着。
“还有何冤情?”谢亦安无奈道。
“他说...他说草民若不能留在这襄王宫中,回去就要草民好看。”他啜泣着,胸口的剧烈起伏令披在他身上的帷幔松开,又露出了大片风光。
原来这是没钓上喜欢的所以才冷冰冰。
谢亦安皱眉,他肯定觉得这人是谢方派来的奸细。
“草民从小失了父母,如今又无依无靠了,求襄王殿下收留,哪怕是做个侍从也罢,也好过遭受谢方公子的欺辱。”好一副扮可怜求同情的戏码,配上他那张楚楚可人的脸,真的还挺令人动容的,可惜如今的我只想睡觉。
“你是被谢方送与薛大人的,本王无从做你的主。”谢亦安转头向我看来,又想让我来做这个恶人。
“你回去也不好过,本官做主,你、你、你、还有你,你们这些奏乐的、撒花的、点香的,全都一起打包送去姜府。”我指了一片,他们挨个被侍从请出了门,唯独那个娇弱的美男,迟迟不肯离去。
“哎呦公子这是作甚啊,我也给您机会了,您自己不好好把握,我家大人生气了,您在这儿赖着不走,当心我家大人再一生气把您送暗巷里去。”香姨娘牙尖嘴利,吓得美男披上衣服就跑了。
“这定是谢方养的奸细。”待人都走光后,谢亦安开口道。
“不尽然,没有奸细会这么蠢的。”我打了个哈欠,边向床边走去边回复他。
“你要午休了吗?那我先告退了,等你醒了再与你说这件事吧。”谢亦安轻声道,转身就出了门。
这人,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寄人篱下’惯了,同我私下说话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惹我不高兴,完全没有初次见面时那种扑面而来的气场。
我想着想着,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我竟然梦见了满身是血的谢亦安哭着问我为什么要杀他,手中握着的长剑咣当一声坠地,将我惊醒,我连忙起身检查了下四周,还好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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