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至寒烟十五年岁,托其父送入清水衙门任女牢狱卒,十八岁经县衙老爷赏识提格为带刀女捕,二十岁进入提刑按察使司捕房,二十五升入都察院……
千飘园,慕湘坊。
千飘园里多是花街柳巷,慕湘坊则是千飘园最大的青楼。
大半夜,楼里正是热闹的时候,不少达官贵人,商家巨贾流连于此。
敞开的大门,隐约看得见里面的灯红酒绿,听得见奢言淫语。
楼里热闹,楼外冷清,街头巷尾空荡荡的。
路过的更夫敲了梆子三下,喊了一句,“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冷风吹得他一个哆嗦,他朝歌舞不歇的慕湘坊里看了一眼,摇了摇头,继续向别处报时去了。
气派的大门又宽又高,一衣衫凉薄的姑娘扶着一锦衣男子从门里出来。
男子脚步虚浮,搂着纤瘦的女子,挂在她身上,弄乱了她的衣衫,春光乍泄。她陪着笑,踉踉跄跄。
女子出门看见外面什么都没有,强撑着笑意问道:“常大人,今儿怎么没见人来接你?”
“不、不用,老爷我自己能、能回去,告、告诉柳老板,下次一定让霜禾来陪我。”他松开了女子,自己噔的一下连下了三层阶梯。
女子连忙上前扶住他,“常大人,还是遣人送你回去吧。”她耐着性子,其实冷得手臂都起了小疙瘩。
他摆了摆手,“不用,爷、今天就要自己走、走回去,谁跟着我,我跟谁急!”说完晃晃悠悠就走了。
那姑娘担心地站在原地又吹了半晌冷风,叹了一口气,才转身进屋去。
那姑娘回去就上了二楼,楼上很暗,灯影昏黄,迷醉又魅惑。
走廊拐角更暗,她转过去便遇上了人,那人正好站在暗处,模样看不太清,吓了她一跳,不过很快她神情就恭敬起来。
空荡昏暗的巷子里,一个人影在正中间躺着,手和身体都奇特的扭曲着。
伸在半空的手,干瘪,向外抓着。大瑞浑身血液像凝住了,身后除了风,好像还有谁的喘息,吹在后脑勺。
他汗毛直立,慢慢转过头去。
“鬼啊!!”
“救命啊!!!”
慕湘坊
大清早的,慕湘坊里的姑娘都还没起。
一队府衙的人马已经冲进了慕湘坊里。
“来人啊,给我把人都叫出来,一个一个问话。”领头的大人呼喝了一声。
“萧大人,什么事这么大火气?”一道声音从楼上传来。
萧锦见着一华服锦衣女子从楼上款款而下。
衣衫红黄相搭,华而不艳,身姿绰约,仪态雍容,面上却罩了张金面具。
面具镂空,雕纹桃花,华贵精致,但也将她的脸庞遮去了一大半,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感,却也大煞风景。
眼眉望不全,半面看不到,只剩额头、红唇和小半边左脸,姿态当是美人,但脸上总遮张面具,也会让人失望。
“柳老板,本官奉命办案。”萧锦对这种青楼老鸨没有好感。
“这青楼酒坊有什么案可办?”
“昨天吏部侍郎常子贵常大人可是在你这里吃了酒?”
柳翎儿眼神变了变,倒也镇定。“不错,常大人昨儿是在这儿喝了酒。”
“是就行了,你还是叫你楼里的人都出来的好!”萧锦官拜三品,人却不过而立之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难免有些盛气凌人。
“萧大人要办案,慕湘坊里的人当然可以配合。”
柳翎儿嘴角依旧含着笑,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却让萧锦没了脾气,“只不过嘛,那些宿在楼里的王公大人们,就劳烦您亲自去叫了。”
“这……”萧锦犹豫起来。
“老板娘,让常大人一个人回去,会不会……“
暗处的人沉吟了一下,“来楼里的这些个大人啊,谁都开罪不起,现在人正多,你一会儿看看人手够不够,遣个人追上去看看吧。”
“老板娘。”不知哪里又有人在呼唤。
“来了!”
一声叹息淹没在莺歌燕语的慕湘坊里。
长屏巷
巷子很深,挂着些蒙灰的红灯笼。风一吹,红灯笼就晃啊晃,虽不是凛冬,这半夜三更也很冷。
常子贵眯着眼睛,三步一摇地走在巷子里,一不注意往前踉跄了几步。
他低头愤恨地踹了一下绊脚的石子,抬头看了一眼黑灯瞎火的巷子,后悔没让桃雁给他一个灯笼提着。
冷风一吹,酒意上来,他哆嗦了一下,看了看周围,跑到墙角,解了裤子,一阵舒爽。
尿解了,酒也醒了不少。
一个吏部侍郎,做出这样的事,实在有些掉身份,他又左右看了看,庆幸没人,也暗道自己不该逞强。
巷子越看越黑,零星的暗红灯笼延伸到前头的黑暗里去,像一只望不见底的口。
他甩了甩头,摸着墙向前走,凹凸不平的墙面硌着手,他觉得周围特别的静,小小的梆子声,时不时地传来,却没听见打更的喊声。
子夜了,他心里发毛,喵的一声,他吓得一抖。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猫叫,只听见声音,看不到在哪儿,他前后看了看,浑身发冷,开始疾步朝着家里走去。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常子贵手里攥住脖子上的观音玉,默念着经文,心里突突直跳。
他很不舒服,阴风刺着颈子,红灯笼的光变得模糊,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巷子变得好长。
黑暗中似乎有人在盯着他,寒意从脊背升起来,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然后跑起来。
甘石巷子墙角,一个人影耸动,旁边放着梆子和灯笼,不一会儿就听见水声。
大瑞是负责千飘园一片打更的,看惯了官宦富贵的骄奢淫逸,就难免对这些富人权贵嗤之以鼻,都是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玩意儿。
这些话他也只能在心里一吐为快,提起裤子拴好裤腰,他拿起打更的家伙,继续巡街。
子时已过,再有两个时辰,今夜就算完了。
“啊!!!”
凄厉的嘶喊打破了今晚的平静。
大瑞惊着了,手里的灯笼一抖,呼的燃了起来。他手下意识松开,纸灯笼落在了地上,火苗在窜,火舌翻出诡异的形状。
真邪门!
刚才像是有人惨叫,大瑞回过神来,凭借着对千飘园的熟悉,朝着那喊声方向跑去。
长屏巷的灯笼都在风中呼呼地摇晃起来。
大瑞没想那么多冲了进去,半路踩到什么,脚下一滑,摔在了地上,坐在地上一看,那是一只死去的黑猫。
它后腿被大瑞一踩,碾烂了,血呼啦嚓的,他吓了一跳,往后缩了几下,磨得屁股疼,浑身也疼。
他连忙爬了起来,定了定神,不去看那死猫,却鬼使神差地往巷子里面走去。
慢慢地往巷子里挪去。
……
旁边幕僚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萧锦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柳翎儿,渐渐转了态度。
“柳老板,有怪莫怪,本官也是职责所在,劳烦请你楼里的人出来例行公事问个话。”
“好说。”她轻轻使了个眼色,身边丫鬟便退了去……
萧锦从慕湘坊出来,一无所获,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也只问了些丫鬟龟公。
柳翎儿倒也配合,但萧锦知道他这三品的官,柳翎儿那女人还不放在眼里。
“大人,怎么办?”幕僚问他。
萧锦黑着脸,“怎么办?回衙门再审那个打更的!”
“鬼、青面獠牙的鬼!血都干了、血……”
公堂上,大瑞还抖得像个筛子,重复说着鬼、吸血几个字。
皇都重地,吏部侍郎却惨死花柳巷,吸血妖怪的消息不胫而走,皇都人心惶惶,很快又死了个刑部侍郎,龙颜大怒……
通往京都的路上,马蹄溅起黄褐的土,两人两骑,策马奔驰,道边树影向后飞掠。
当先一骑,黄骠大马,马头上带白毛,形状如盘月缀星,马身遍体黄毛,如金细卷,再无杂色。识马之人见之必会惊叹:好马!
座上骑着一个双目有神的女家伙,捕快公服,一手牵缰,一手持剑,腰悬一块腰牌,上写:都察院。
在她身后,马上还驮着一个人,捆绑得严实,手反绑着趴在马上,头上罩着黑布。
另外一匹黑马上,同样也是个女的。她未穿公服,但也一手持剑,一手牵缰,穿着劲装,单人一骑,紧紧追随着前面的人。
大道之上,只有她们飞驰,扬起的尘土有时会飞起那么一点儿在面上,她们早已习以为常。
当头之人其貌一般,眼睛却特别漂亮,眉目间沉稳又凌厉,她的耳忽地动了动,前道奔来一匹快马,朝着她们而来。
来人是一衙门公差,看见她们,马上急呼,“姜捕头!”他看见女捕,像看见了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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