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回城一路无言,虞恙和蒲韦两人各坐一方,一人在用手肘枕在桌几上,闭目休憩,一人正襟危坐,眉头微皱的翻看着上车后不久虞恙递给他的书籍,互不打扰。
过程过半,补眠的虞恙被突然停下的马车所造成的推背感给惊醒,整个身子的重心,因着惯性往前倒去,手忙脚乱地想找个支撑物缓解身体的失重感。
咚~
“唔!”
蒲韦发出一声沉闷的闷哼。
马车骤停,蒲韦察觉到了,率先稳住身形,扶住车柩,避免了失态。
想起车内还有人,侧目看去就见虞恙有些危险的动作,下意识的伸手就想要去扶一把,可又想到什么,忍住了,眼睁睁看着虞恙惊醒、迷惘、震惊、慌乱,一连串的神态看得他抑郁的心情都一扫而空。
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显示他此时的心情确实不错。
不过下一秒,笑容顿住,天旋地转,咚的一声响后,他竟然被她拉过去做了垫背!
他们之间的距离秉持着井水不犯河水,可车内并不宽敞,他看好戏也忘了躲远点,也没想过她反应的速度会这么快。
倒下的方向和找人垫背,一气呵成。
他反应不及,只能中招。
“没事了,起开。”
蒲韦忍住脑袋快速碰击造成的眩晕感,反着手,凭感觉推压在他背上的虞恙,让她赶紧起来。
瞧着瘦瘦弱弱的,压人的分量不轻。
“哦,哦。”
难得的,虞恙说话有些气虚,从蒲韦背脊借力,一边起身,一边道谢,就见车帘突然被掀开又猛的被放下,透过光影,可以看见有人站在外面将车帘的两边按在车壁上捂得紧紧的,听见她略显慌乱,却强装镇定的说话声:“真在啊,那咱们先去喝茶,喝茶。”
“啊?——”
“好。大直,我口渴了,诸位也一起吧。”
“哦哦。”
虞恙侧耳倾听,外面说话的声音,渐行渐远,撑坐在地板上,有些无奈。
误会了。
不过也没什么,不正是她想看的吗?
“我娘他们?”
蒲韦也撑起身,揉着有些疼的额头,话里询问,语气肯定。
刚才马车勒停时,他就听到了外面的说话推攘声,三男一女,声音很好分辨。
声如洪钟,言直气急,动手的是刘直。
焦急重复,示弱讨好,钻空的是刘喜。
言辞礼貌,礼貌劝导,阻挡的是典枢。
清润虚弱,煽风点火,帮忙的是唐彬。
蒲韦疑惑,依他娘刚才的架势,怎么没有进来,反而招呼着人往外走。
抬眸看向虞恙想从她那儿得到答案。
可惜,虞恙只是敛目,借力起身往外走去。
马车被拦截在一处宽敞的坪地边,虞恙下车,环顾四周,发现刘喜他们喝茶休憩的地方离这儿有两、三丈远,隔着稀疏的草丛树木,可以看见刘喜和典枢两拨人,以柴火为界,各坐一边,手里拿着的应该是杯子,低头喝水,无言相顾,偷瞄着虞恙这边的动静。
见虞恙出来,看向他们这边,动作整齐的收回视线,就看着眼前的茶杯。
“沙沙沙~”
风声拂过,将虞恙踏上草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递到他们的耳边。
众人不由得脊背一僵,不敢看来人。
虞恙瞧着,就知道他们这是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了。
刘喜是尴尬自己撞见两个小情侣之间的亲密接触了,虽然她让刘直出其不意的堵截虞恙她们的马车,以迅雷不及左右兼顾之势的非要来看看车内的情况。
以她对她儿子的了解,如果不愿做一件事,即使被人威逼胁迫,总会想法子避开或逃离。
虞恙和蒲韦两人,说的好像是鹣鲽情深,但刘母心里没有谱,觉得不是这么个事。
蒲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金榜题名会琼林,怎么会突然就跟她说要定亲,定亲的人家还是搬回戈町不久,都没见过几面的虞家?
当初,她确实鼓励逼迫着蒲韦多次上门拜访,其实图的就是想让虞泊宁能纡尊降贵的指点蒲韦一二,对蒲韦来说都是极其可贵的。
这种点拨照顾,她不希望是用蒲韦的婚姻来换的。
这些日子来,除了口头上说的,那日瞧见的,私下的蒲韦是半点儿女情长的姿态都窥探不了,这让她如何能安心?
今日蹴鞠会本就是刘喜用来逼迫蒲韦露出破绽的活动,果然一开始她们出行的方向都不对,她们在交叉路口等了许久,就见虞恙她们的马车快速的回赶,便着急的让刘直截停,来个眼见为实,看蒲韦究竟在不在车上。
典枢汀云两人的阻拦,让她内心慌张,也更加肯定,非要一探究竟。
结果——
咳咳,真是冒犯。
没想到,两人私下来相处这般狂放。
小韦 ,怎么,怎么能不克己——
小恙也是,怎的青天白日——
羞啊!
脚步声越近,刘喜越坐立难安,身子忸怩,不想见虞恙。
刚才她与她可是对眼,瞧了个正着。
“夫人。”
虞恙走近,瞧出了在场人的不自在,跟唐彬点头示意后,先同刘喜打了个招呼。
“…哎!”刘喜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看向虞恙,站起身,伸出手邀请她坐在他们收拾出来的树桩上,“小恙来了啊,快,快坐,喝,喝点水吧?”
说完,不等虞恙坐下,就转身去取树架上烧着的水壶。
“不用麻烦了。”
虞恙看着现场制作的简易烧灶,出声的制止了刘母因为尴尬避让打算徒手拿水壶的动作,上前将刘喜拉回来坐好,从袖口里取出一方手帕,递给汀云。
汀云取过,折叠好,放在胡柄上,将已然沸腾的水壶取下,典枢连忙递上一个木制的杯子,水流如注的倾倒进木杯,袅袅热气在空气中蒸腾,杯声泛起热珠。
虞恙出声:“两杯。”
“哦。”
典枢抬眸看了一眼走过来的蒲韦,先将手上的这杯放到虞恙坐下的树桩旁余留的平面上,搓了搓手指照办。
蒲韦揉着有些发热的额头,接过典枢递来的木杯,微微点头以示感谢,绕过虞恙来到刘直身边坐下,将木杯放在地上,问:“娘,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刘喜和刘直对看一眼错开,刘喜道:“就,就出门逛逛,天气,哈,天气也不错,农活也不忙。”
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蒲韦。
刘直也开口帮腔:“是呀,我们就闲逛,到处看看,没想到走到这边了,哈哈,真巧。”
蒲韦看刘喜和刘直的一唱一和,就知道没一句实话。
闲逛?
从城东跨越整个戈町到城南?
真是闲哈。
蒲韦瞥了一眼在旁微笑的唐彬,上手喝茶的虞恙,也不打算点破。伸手想拿木杯解解渴,手伸到一半,又想到了什么,停在半空一瞬,又快速收回。
心虚的刘喜和刘直两人没有发现,却逃不过虞恙,唐彬几人的目光。
虞恙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了微扬的唇角,当做没有看见。
汀云和典枢,有样学样。
见此,唐彬出声:“喝我的吧,没喝过。”
起身将一直放在身边没动过的木杯,拿起就要递给蒲韦。
“我来,你快坐下!”
刘直见唐彬起身,连忙伸手接过,一手扶着他坐下。
“多谢。”
瞧见他局促一面的人,伸出援助之手,蒲韦自然不会拒绝。
缓解了口中干渴,蒲韦就放下木杯,环视一圈,安静无声,每个人都好似很渴一般,自顾自的,互不交谈,便提议道:“娘,你们竟然出来了,就和我们一起去看蹴鞠吧?”
“不了不了。”刘喜闻言,连连摆手,是决心不打算掺和进他们今日的行程了,“娘这把老骨头受不住了,要回去歇息了,你们去吧去吧。”
说着,刘喜就起身,大步向自己家的牛车走去。
远去的背影,像逃离,一刻也不想多待。
蒲韦将视线移到刘直,唐彬身上,看他们意下如何。
“呵呵~”刘直尬笑,他是想去玩的,想同唐彬一起,可刘喜离开前扫他的一眼,是让他赶紧撤的意思,他有些为难。
不过他的为难没有维持几秒,就听见旁边的唐彬突地咳嗽两声,刘直看去,就见唐彬眉头微皱的身体一缩,伸手拢了拢单薄的外衫,连忙起身将唐彬扶起往回走:“表弟,我们也不去,先回去了。”
“咳咳~诸位告辞。”
唐彬扶走时,还不忘给虞恙几位打招呼。
“告辞。”
虞恙瞧着倚靠在刘直臂膀间,缓步向外走,肉眼可见的虚弱模样的唐彬,吩咐典枢驾驶马车送夫人她们回去。
等刘喜他们离开,蒲韦将木杯里的水倒掉,递给收拾器具的汀云,收回视线看未燃尽的柴火,说:“你不用如此。”
唐彬那模样,明显就是装的。
将马车让出去了,那她们回去就只能坐牛车了。
坐牛车,稳妥却慢,怕是赶不上看蹴鞠盛会了。
那她的意图不就落空了?
那她又要找时间,想法子,耽误他了?
那他要不要配合?
蒲韦说了这么一句,心里却想了许多,尤其是后面那句,让他忍不住的内心烦躁,觉得麻烦,这样想着也具体表现在眉目上。
虞恙瞧见了,轻笑一声:“你的亲眷,未来就是我的亲眷,这点待遇还是有的。”
“哼!”
蒲韦冷哼一声,对于虞恙这种虚伪的客套话不屑一顾。
起身往牛车处走去。
他算是想明白了,虞恙是不会没有原由的突然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的。
虞恙把自家马车让出去的,怕是另有目的。
“快点,晚了就散场了!”
蒲韦上了牛车,看着闲庭若步,款款而来的虞恙,有些不耐烦的挥鞭,凌空一响,惊得老黄牛踱步,甩尾,哞哞叫了两声。
“不着急。”
虞恙微微一笑,她选择让典枢送刘喜他们回去,自己坐牛车前去,就是为了的等散场。
赛上,人们的注意力都在场上,谁会注意一对结伴而来的小青年?
还是散场了,人多眼杂的,更容易传递消息。
虞恙微笑,在牛车边站定,等着汀云将器具收拾好过来。
虞恙问:“放哪?”
蒲家的器具,自然要问问主人家,不然就这倾斜地牛板车,围栏又不高,稍不注意就滑走摔地上了,她可不想待会停车下来让汀云捡。
想要避免风险,首先要学会规避风险,将它可能会发生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这儿。”
蒲韦侧身,掀开角落里的竹篮盖子,示意汀云把器具放进去。
器具放好,汀云绕过车尾,就要来扶虞恙上牛车。
蒲韦分散了视线在虞恙身上,想看看虞恙打算如何上牛车。
这略微倾斜,有些摇摆的牛车,可不是那么好上的。
稍不注意,找不到平衡点,可是会出糗的。
本着看虞恙笑话的心思,蒲韦维持着刚才的动作,手掌放在竹篮盖上,似在检查篮子扣好没有,免得待会抖开了。
可惜,蒲韦那点看笑话的小心思要落空了,只见虞恙对要过来扶她的汀云摆手,让她不用过来管她,她自己来:一手提起裙摆,一手撑在围栏上,像一只翻飞的蝴蝶,轻巧的落在板车上,站定坐下,牛车微晃。
看得蒲韦有些错愕,想不到虞恙深谙平衡关窍,不像是第一次坐牛车。
一个身娇肉贵,父慈母爱的女君,上牛车的动作却齐驾轻就熟,这倒是有些稀奇了。
蒲韦刚生出这样的念头,就连忙否决,放在其他女君是稀奇,放在虞恙身上就是表里不一!
蒲韦坐直身体,脸色微沉,等轻微的摇晃感再度传来,直接挥鞭离开。
“哎,蒲郎君,你这样,真不讨女君喜欢。”
虞恙伸手扶了一把,因为牛车启动,没有坐稳,身体摇晃的汀云,安抚性的拍拍她的手,得到汀云一个没事的眼神,才将自己的身体放松,手肘撑着往后靠,腿伸直往前摆,半侧着头看蒲韦挺拔的身姿,语气戏谑的怪罪。
“哼!”
蒲韦冷哼,不去想虞恙话里的深意,专心赶车。
这样?
怎样啊!
是想看女君出糗?
还是不体贴女郎?
还讨女君喜欢?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既诺于人,岂能言她!
蒲韦心中愤愤,虞恙不知,见他不想搭理她的架势,便转回脸,仰头,闭眼,不再言说,神情舒适的享受起秋日的和煦暖阳,眉眼舒展下尽是沁润心脾的畅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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