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十六年,十月二十二,宜嫁娶、开光、出行、出火......
明虞两邸,自天际灰蒙,便阖邸忙碌起来。
乐居,烛火葳蕤。
虞恙身着红色里衣端坐在衣镜前,闭上眼,任由荀芫禾请来的福禄双全的老婆婆为她开脸。
老婆婆一边手脚利索地动作着,一边温声安抚:“虞女君,忍着点。”
虞恙忍着细线紧绷压在他脸颊上带过的轻微刺痛感,仔仔细细开得格外全面。
红线离脸,虞恙睁开眼,看见镜子中的自己的脸,可以清晰地见着整个脸红的不正常。
汀云见此连忙从旁边的水盆里拧起帕子,轻柔地给虞恙敷脸。
温热的凉意能缓解刺痛一二。
老婆婆则将红线拿到一旁的红烛前,点燃烧了个干净。
然后来到虞恙的身后,接过汀云递过来的梳子,开始为虞恙梳妆盘发,边梳边说着吉祥祝福。
汀云则拿起胭脂膏粉为虞恙上妆。
荀芫禾来时,虞恙已然妆发完成,正站在屏风间手臂展开,由芷晴、观荷两人服饰着穿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婚服。
由于事出突然,婚期紧张。
虞恙穿戴的婚服是由皇帝下令尚衣监赶制的。
手艺没话说,精美异常。
却并不舒适。
至少虞恙是这样觉得的,这套婚服并没有她从豆蔻之年开始绣制,至今没有完成的的婚服,顺眼、舒服、合身。
所以,虞恙像是个木头桩子,任由几人摆弄。
力图让这套婚服与她己身相融。
“我来吧。”
荀芫禾拿过芷晴手上的的腰间配饰,微微弯着腰,细致的将压群长珠环佩佩戴进腰封,让它们自然地散落在裙褥褶皱间,才站直腰身来看着虞恙:绯丽娇媚、云鬓重叠、雍容耀目。
发冠精美、婚服繁华、配饰莹润,也不及虞恙眉眼冷淡的璀璨耀目。
荀芫禾瞧着瞧着就忍不住眼眶红润,喉咙哽咽起来,唤了一声青雀,换来一道漠然。
不由怅然挫败地低下头。
一室安静,烛火跃动。
福禄双全的老婆婆上前出声提醒:“荀夫人,不要误了时辰。”
眼见着日上山头,光出云层。
她们也该披上盖头,送虞恙出门了。
今日宜嫁娶,吉时却选在了未时。
一是为了避开正午,不吉大凶。
二是接亲时间不够,巳时太赶。
但也不能太拖,还是早些出门为好。
荀芫禾背过身擦拭了了眼眶地眼泪,回身感激地朝老婆婆点点头,接过她递过来的红盖头,抖开一掀,轻轻地落在了虞恙珠光宝器的头顶,遮挡了个干净。
“老爷,进来吧。”
荀芫禾颤着声对一直站在外面的虞清叫道。
虞清身穿吉服,清隽刚毅的面庞上瞧不出什么颜色,只有过来的慢步,能透露出他的心境其实并没有他所表现的那般波澜不惊。
虞清在虞恙身前站定,拍了拍荀芫禾的肩膀,沉声叫了虞恙的表字:“顺遂,爹爹来送你出邸。”
其实一般这一步,是由家里的长兄或幼弟来做的。
寓意你放心出嫁,家里家外有他们呢。
不要怕,他们是你的底气和倚靠。
可虞清子嗣单薄,现只有虞恙一女。
虞清又分宗离祖,无旁系子侄。
这一步那就只能由他这个老父亲来了。
虞清拉过虞恙自然垂落在两侧的手,窝在手心用力一紧,然后拍了两拍,细如蚊蝇了说了一句:“爹爹错了,但爹爹不悔。”
然后也不管虞恙有没有听清,也不管盖头下虞恙有何表情,将她的手往自己的肩膀上一放,弯腰横抱起,大声喊:“顺遂!抓紧了!爹爹送你一程!”
然后抱着安静在怀的虞恙,一步一步地往外面走去。
这一程,祝你长鹏万里,和风顺遂。
这一程,祝我心愿往之,志有所成。
明徵身穿婚服,头戴锦冠,眉眼深邃,面容如玉,迎风站立,吸引了虞邸外围观人群的目光,面露惊叹。
这武襄侯竟然如此年轻!
容貌如此惊艳绝绝!
身形也好高挑!
整个人沐浴在光里,简直让人目不转睛,叹为天人!
虞家真是捡到个好郎君做儿婿啊!!!
明徵镇定自若地任由人群打量,耳朵微动,侧目给了于管事一个眼神。
于管事一愣,往邸院里看去,只有红绸飘扬,哪里见着新人的踪迹了?
这会儿就放炮竹迎喜,未免?
于管事心有犹疑,但想着之前文嬷嬷交代的,一切都听明徵安排,便也不耽搁,对着外侧的小厮一抬手,接着便见烟火弥漫,炮竹噼里啪啦的响彻巷道,惊得外围的人群惊呼连连。
回身便见他们邸院的未来主母正身披红衣地被虞谏议大夫从院内一步一慢的安稳妥帖地抱着走了出来。
“岳父。”
明徵回身抬手见礼。
早已等候的花轿,被轿夫压低,让虞清能小心地将新人送进花轿坐好。
虞恙感受到身下的硬度,松开一只手摸索了两下,挪动身姿坐实,才松开另一只手,正正好地坐在了花轿中间,出声:“父亲回吧。”
这是虞恙这两天第一次开口同虞清说话,让原本都已经起身准备离开的虞清脚步一顿,轻声应了一句:“哎,这就回。青雀,你要好好地。”
虞恙应声:“嗯。”
虞清才迈步出了轿子,叮嘱了轿夫两句,才看向一旁的儿婿明徵:“去吧。”
“三日后再来拜会。”
明徵见礼后,翻身上马,一旁的敲锣打鼓声再度响起。
迎亲的队伍热热闹闹地往巷外走去。
走在前面的小厮,热情洋溢地挥洒喜礼,抛得高高的,远远的。
拥堵的人群一边哄抢着喜礼,一边分开一道可以让队伍出行的通道,一边随着队伍喜气洋洋喊出自己的祝福。
然后听着炮鸣,站在烟雾里,看着迎亲队出巷,看着一抬抬陪嫁,如水似的从邸院里抬出,紧跟队伍身后,让留在后面想看看虞家嫁女的底蕴的人不由暗自咂舌。
这虞清瞧着是个清正廉俭的,给女君的陪嫁真是不比前段时间某某世家大族的女君成婚差。
虽然有的嫁妆藏在礼箱里,看不出有什么,但从抬杆被压弯的角度,可以想见家底颇丰啊!
而且,你瞧瞧那张梨花木做的千工拔步床,光是零件都用了二十几个人抬呢!
更不要说那一水的梨花木做的家具。
啧啧啧,深藏不露啊,深藏不露啊!
二十四人的迎亲队伍从侯邸出发,回来时却足足有两百人之多。
队伍长长的,从邸院长巷道,延伸到了主道上。
让随着游街,不愿早早散去的众人忍不住的惊叹!
大手笔啊!
有闲来无事的人数过,明家送聘礼来时是六十六抬,虞家抬嫁妆来时是一百四十八抬!
想来明家的聘礼,虞家是全数都做了虞家女君的嫁妆。
并在此基础上,添足了吉利彩头!
真真可以说是大手笔了。
虞家女君的台面,至此可以在明家立起来了。
即使是侯爵功勋,也不敢轻易轻视拿捏。
因着吉时在未时,明徵一行人步伐不快,游完外街才姗姗回邸。
刚好吉时。
明徵下马,牵着虞恙走进了邸院。
入目是喜庆的海洋,以及站在席宴上冲他们抬手道喜的他不认识的宾客。
面无表情的点头示意,在众人的注视下,牵着虞恙缓步跨过三重火盆,走向被布置成礼堂的正堂,那儿正站着一名大监。
代为陛下见证明虞两性之好的大监许沐。
明徵带着虞恙走到正堂中间站定,分开两步,用红绸做连接。
一起听着唱礼官高唱三拜,作出相应的跪拜。
不过一刻钟,这场由皇帝赐婚的婚礼便落下帷幕。
许沐不咸不淡的拒绝了文嬷嬷的挽留,道了句陛下看重,离不开本监伺候,便扭头离开,一点都没有要顾念侯邸脸面的打算。
前来的宾客,不少人见这个状况,浅浅尝了两口,估摸着时间便借口离了席。
本来他们来这场婚宴,就是来看看这名不经传的武襄侯是什么来头,怎的突然入了陛下眼,得了赏赐,来探探风声交好的。
谁知,许沐大监是来了,说明陛下确实看重明虞两家的婚事,尤其看重武襄侯。
可许沐大监的行为,又似乎再说没有那么回事。
这让在场不少人收敛了热络走动的心思,改为持观望的态度。
不远不近,过得去表面就行。
而更多的宾客,则是面不改色,笑容款款的是留了下来。
他们多数是上极的老牌世家功勋,不像那些个底子浅薄,这些年才攀上来的官吏。
这些年武襄侯确实在上极名不经传。
是因为人家前身可是名声赫赫的魏国公邸。
虽不知道何故犯错降爵远放,但他们心知肚明,只要武襄侯不犯通敌叛国、拥兵反叛的忤逆之罪,即使明家离开上极多年,也能在上极世家贵族里占一席之地。
只因昭阳长公主生母,先帝生母,文献皇太后的外家是魏国公邸。
不知魏国公邸犯了什么事,让昭阳长公主能狠心的如此,不闻不问至今。
虽不至于败落,毕竟有老武襄侯明荆在北地浴血奋战,明家子弟马革裹尸呢。
但上极人,由上及下都快遗忘曾经的四公明家了。
只晓得遥远的北境有个忠心守境,为国效力的督军明家了。
若不是他们顾念着些许旧情,借着武襄侯这个席宴来沉寂十几载的侯邸里找回忆,今儿离场的人数只会多不会少。
遥遥同抱着相同想法的宾客举杯。
推杯换盏间只为享受喜宴的欢乐。
邸院主院寝房。
虞恙自拜堂回来后,等明徵出去应酬,门扉关上的下一刻便将头上严严实实的盖头掀开,由汀云扶着起身,打量起寝房的布置来。
三进三景,屏风相隔。
正门一进是厅房,甚是空旷,只有堂上两座一案,左右两列四把桌椅,平日可以在这儿处事待物。左右两侧大窗通景,左置八仙桌一方,凳子若干,应为用膳之地。右置了软榻两张,可连院落的草木山石,亭台水榭,可以当做休闲养神之处。二进可从厅房左右行绕,左置储物柜若干,小床一张,右置书架四五,桌案一张,通连前景。三进则只能从中行至,是寝房,卧室居右,对开过来置八仙桌、梳妆台、储物柜、耳室......
虞恙由汀云扶着,由里到外,左右行之,将这个婚房的布局一一探究。
寝房很大,也很空。
有种临时搭建的简约大方。
需要添置的很多,但也方便她之后调整。
调整成她顺眼的布局。
相比较虞恙的无所谓,汀云瞧着确实眼含愁容。
这武襄侯邸,布置婚房未免太潦草,不把她们虞邸,她们女君放在眼里啊。
新婚都不重视,以后可怎么办啊?
虞恙拍拍她的手,让她不要操心,回到内室寻了个桌凳坐下。
坐床上,还是等明徵要回来了再过去吧。
床褥上面铺散的桂圆、花生、大枣......一应吉祥寓意的玩意,坐上去真的磕得慌。
她刚才就坐了那一会儿,这会儿屁股还有些发疼。
只是她也没放松片刻,有人叩响了门扉,也不等她们应声,正门便被推开了。
虞恙一惊,伸手,汀云连忙接过将她扶起来往床上坐去,便听进来的人扬声:“夫人,奴婢来给你送吃食。”
清爽的女声,从外往里传,然后便听见几道脚步声、碗碟放置的声和门扉关合声。
侯邸的女婢送了吃食就出去了。
听声音,应该是放在了外面的八仙桌上。
虞恙微微一松,转身又坐回了桌凳上,让汀云去把送来的吃食端进来。
早起至今,即使在衣袖里藏了些糕点,也不顶什么用,肚里早已饥肠辘辘了。
侯邸能有此意,她自然也不会忸怩,遵守什么繁文缛节,给自己找罪受。
她这劳损的身体可经不起饿胃的折腾。
汀云端进来两份膳食,一份是精致的五菜一汤,每份都控制在虞恙不饿肚子、不花妆容、不需出恭的量。一份是正常的大碗饭菜,管饱的量。
让虞恙不由一叹,真是讲究。
接过了汀云递到面前的膳食。
用过膳食,虞恙便让汀云同她一起小眯会儿。
坐在桌凳上,手臂撑着脑袋,尽量不破坏发型的那种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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