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蓝羽曦睁开眼睛时,三日之期已满。
房内漆黑一片,并无一人,只能听着窗外慌乱的脚步声,几个月以来不断的炮火声似乎停了,久违的冷月在大地上洒满银辉,卷卷云纹在夜幕下依稀可辨。
推开门的一瞬间,扑鼻而来的硝石味还是让蓝羽曦狠狠皱了下眉。
昔日高贵森严的星陨鉴此刻残破不堪,议事厅两旁几人合抱粗的柱子被打得裂开,甚至掉落几大块的碎石砸在地上。
蓝羽曦心感不好,脚步沉重又虚软,一路走去,见了不少断臂断腿的禁军哀嚎着,医疗队忙碌个不停。
“慕承哥哥。”,蓝羽曦念着这个名字,努力加快步伐朝议事厅走去,但脚下实在是沉得过分。
她被安置的很偏,走了许久也没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心下更是着急。
随手拉住了一个头绑绷带的禁军,立刻问起,“断江城怎么样了?”
那禁军似乎并不是很认得蓝羽曦,听到她问起叶慕承,眼眶瞬间变得通红,泪珠不住得打转,“统领牺牲了,断江城没了”。
蓝羽曦猛地退后两步,感觉到全身血液都变得阴冷,僵硬着动弹不得,许久才缓回神来,她抓着那名禁军,拼命摇晃,“怎么可能?!叶慕承怎么会死?!!”
“第七星系围攻断江城,在统领到时便已经断水断电多日,城内兄弟所剩无几,基地几位队长派后援部队遭到拦截,基地也遭到了袭击,只能靠他们几人死守。”,禁军说着又掉下眼泪来,脏兮兮的袖子用力擦过眼睛,留下一道清亮。
蓝羽曦彻底怔住,眼泪不知何时滚落,周围都变得格外寂寥,抓着禁军的手僵在原地,嘴唇不断打颤,苍白到无一丝血色。
她仿佛丢了魂一样,木讷着掉着泪珠,“所以……都是因为我……”
蓝狐战队的绝世之响几乎震破耳膜。
蓝羽曦用力地一掌扇在自己脸上,被打得偏过头去,白皙的脸颊迅速泛起红色,在病弱的面色上格外明显。
手指擦过面颊,粘在皮肤的感觉微凉又潮湿。
“蓝羽曦,你能做什么……”
无神的呢喃让蓝羽曦呆愣着,脚下步伐踉跄,却不知是要走去何处。
血腥味渐渐淡去,硝石味无处不在,蓝羽曦失神着,慢慢踏上一栋房子的阶梯。
在庄严的星陨鉴的高耸建筑内,简直矮的可怜,像是站在一群大人中的小孩子。
一股烧东西的味道慢慢传到她的鼻下,蓝羽曦茫然着眨了眨眼,许久才缓过神来自己是身处何方。
面前虚掩着的大门内火光隐隐闪烁,有人在屋里烧东西!!
蓝羽曦一个激灵,这才看清了这栋建筑到底何方神圣。
说来这算是祠堂,内供排位说来让人叹为观止,都是第一星系内数得上的名字,更该说是历代星主的排位。
屋内的人影在火光下变得飘忽不定又庞大,蓝羽曦奇怪,这个时候竟然有人在这里烧纸。
她扒着门往里看去,那人背对着她,但是蓝羽曦能清楚知道这是她父亲蓝衡,这么多日以来,她一直奔波数地,说来也已经许久未见蓝衡。
看到他佝偻下的脊背,曾经浓密茂盛的黑发不知何时让白色占据了地盘,火光下他不时的揉一下眼睛,随即放下一沓纸来,眼角的皱纹和眼泪都随着他的擦拭更加刺眼。
蓝羽曦抿紧了唇,心下有些难受,“父亲已经这么老了吗?”
蓝衡的叹息声传入她的耳朵,蓝羽曦贴紧了大门,想听清蓝衡在说些什么。
“羽曦现在也长大了,倒是让南玄前辈教的跟我一点也不像。”,说罢,蓝衡又轻笑一声,“这样也好,我不想她像她爹一样,一辈子活得这么累”。
“我这个父亲不合格啊,都怪您没教教我怎么当爹,只顾得叫我练功练功,整日练功。”,这个语气像是在抱怨,从未见过蓝衡这般语气,蓝羽曦眼睛一转,知道蓝衡是在跟自己师父说话。
那位让人尊敬的老者,慈眉善目,有时又像是个孩子一般,喜欢玩闹恶作剧,看到人上当就往地上一躺哈哈大笑,全然没有遗世高手的样子。
这还是南玄教来的,算是随意一扯,当时自己还吐槽师父也不正经的半斤八两,蓝羽曦又想起当初同师父闭关训练的时候,眼底满是回忆。
“羽曦现在啊,长得跟阿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好看,日后再大些,一定跟阿樱一样,是个风姿卓越的小美女,阿曜也与你们团聚去了,就剩我孤零零一个,不过您可得好好再教教他,整天无所事事的混日子,刀尖上舔血,像什么话”。
听蓝衡说起曜魄,蓝羽曦心中一颤,再次记起当初因为他紧咬不放,使得曜魄自缢而闹翻的场面。
那时她扬长而去,对这个父亲满眼失望,留在驻防基地闹脾气不归,蓝衡无奈只好顺着她去,现在再看,当初的自己有多幼稚。
蓝衡依旧没有发现她就在门外,自顾自地说着话,仿佛回到了那个跟随师父修道而无忧无虑的时刻,那时还不用费心星陨鉴的这些乱七八糟,也不用到现在连一个能够说话的人都没有。
“第一星系沦落至此,是我的责任,到最后还是没能给孩子们铺条好路,等等我过去了,可不要再数落我了”。
蓝羽曦一听这话,也不顾自己是在偷听,猛地推开大门就质问道,“你说什么呢?”
看着蓝衡满脸诧异,蓝羽曦心中一时烦躁和悲伤多股情绪涌上心头,也顾不得这是长辈,说话冲得要死,“什么你就要过去了?!”
很快收拾好了情绪,蓝衡平静地望向她,眼底带着从未对她展现过的笑意,“只顾得忙,还没在意,好像又长高了”。
他的目光此刻像是一个慈爱的父亲在看久未归家的孩子,又像是面对耍脾气的孩子尽是包容,倒看得蓝羽曦突然不好意思起来。
蓝衡笑着摆摆手,让她过去,这招先给蓝羽曦弄糊涂了,气愤一下被扫的干净,她尴尬又无奈,只好先走过去,不管不顾地坐在火盆旁边,感受到未消逝的火焰扑来一股暖意。
蓝衡眉眼笑得弯弯,像是一轮新月,同蓝羽曦的眉眼越看越是几分相似,他打量了一番坐没坐姿的蓝羽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这场战役猝不及防,爸爸我呀一天到晚忙得不行,这个生日礼物就一直没送出去,希望没有太晚。”,蓝衡拿着东西在蓝羽曦面前晃晃。
第一次听他这么说话的蓝羽曦浑身不自在,眼神也不知道要往哪边看,别扭地只好去看他手上的东西。
通体银白的小东西很是漂亮,一轮弯月冷艳高贵,纯洁清澈,裹着云纹护在星星周围,银白色的星星又像是有着自己的光辉,隐隐散发出点点暖意。
“这是什么?”,蓝羽曦假装不在意的问道。
蓝衡捻出一条绳子来,带着厚厚茧子的手指将绳子穿过圆环,系的牢实后挂到蓝羽曦脖子上,“是个小玩意儿”。
蓝羽曦低头,指腹摩擦着已经被捂热的小东西,像是一块玉一般,可她又实在想不出有哪位师傅能做到如此巧夺天工,看着这小东西像是生来便如此,经不得一点的斧凿刀削。
看着蓝羽曦嘴角弯出笑意,蓝衡咳嗽了两声。
蓝羽曦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面色晕上一阵绯红,眼神乱飘,说话都结巴了,“我,我生日,你,你就送这东西?”
蓝衡清了清嗓子,闻言诧异看她,“这可是我第一次送你生日礼物,怎么还挑上了?”
蓝羽曦不满地鼓了鼓腮帮子,猛然想起这话题不知道跑去了哪边的十万八千里,“你别岔开话题,你为什么说你要走了?!你逃避责任啊?!!”
听她这般质问,蓝衡连忙举起手来表示自己冤枉,“第一星系就要陷落了,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但是我是赶不上了,就靠你们了”。
不理解他是什么意思,蓝羽曦拧起眉头,“什么意思?”
蓝衡突然笑起来,拉过蓝羽曦的手。
“星主令是号令一个星系的证物,也是打开星系通道的钥匙,有心人得之者必然祸乱十大星系,但同样,没有星主令,他永远都不会是第一星系的主人,我已经把星主令藏到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等你们重整旗鼓东山再起,你们便是第一星系的主人”。
品出这话意味不对,蓝羽曦手臂用力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来,却被蓝衡牢牢钳在手里,宽厚的手掌将她的手全数包裹住,温热又传递来阵阵安全感。
可蓝羽曦却察觉出问题,“你做什么!!”
蓝衡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紧张,“我马上就会撤掉防护罩,将所有星能传递给你,然后送你离开第一星系,你还在,第一星系便不倒”。
蓝羽曦简直被他的话给吓傻,她拼命后撤,像是面前是什么可怕的怪物,“你疯了是不是!!所有星能传给我你还有命吗?!!我不同意!!我哥呢?!我哥也不会同意的!!”
男女力量悬殊,何况蓝羽曦病弱刚醒来,她急得满脸通红,却见蓝衡坐在她面前纹丝不动,只是微笑着看她。
“羽曦啊。”,他叹了声气,外界传来惊呼和慌乱声,战机的螺旋桨声再次降临,正逐步逼近,蓝羽曦见状瞪大了双眼,蓝衡竟然真的收回了防护罩,这个星陨鉴的保护层。
大量星能顺着他的手臂开始涌入身体,蓝羽曦疼得皱眉,额头不断渗出冷汗来,自由的那只手努力推开他,“我不要!!你会死的!!”
层层血丝爬满了眼球,蓝羽曦眼眶通红,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落在地上,不知道是疼得还是另有原因。
身体不断接受这股炽热的星能,蓝羽曦感觉自己体内的元素像是老鼠碰到了猫,被毫不留情地碾压逼退,她晃了晃浑浊的大脑,眼前泛起迷雾,看不清蓝衡的表情。
“不行!!我……”
剧烈的眩晕感再次将蓝羽曦逼得说不出话,蓝衡的元素同她相克,而承接了历代星主星能的身体,像是一个充气球一般几乎要炸开,无处不被这股霸道的星能填满。
等到蓝羽曦感觉星能的传输终于停止时,她早没了意识,不知何时蜷缩在地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了出来一样,而面前的蓝衡虚弱到比她刚醒时看着还吓人。
“父亲……”,蓝羽曦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手脚并用着向蓝衡爬去。
这才看清,蓝衡像是瞬间老了许多,被强行抽干的星能缺失,就像是干旱的河坝,额角的青筋暴起,不断渗出冷汗,见蓝羽曦靠近,哆嗦着手伸向她。
“保护好自己,谁也不能欺负你。”,他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声音嘶哑,不是星主的传承,是一个父亲对即将远行的孩子的嘱托。
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大门被肆意踢开,发出不满地抗议声。
“走。”,蓝衡苍白着脸推了一把蓝羽曦。
蓝羽曦被推得跌坐在地,却是满眼泪水又挣扎着爬起,紧紧拽着蓝衡的手,“我不走!”
脚步声很快就要驶到门外,蓝衡咬紧牙,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憋得满脸通红,甩开了她的手,重重一掌推在肩膀上,低喝一声,“走!!”
星主令被开启,漆黑的星系通道口扭曲着开在蓝羽曦身后,将蓝羽曦的身体接纳,连最后一声都没有留下便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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