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绮九个人来到山脚时,山脚已经聚集了一群人,这些人都是刚从山里跑出来,个个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罗大伟,你太过份了,你把手电筒拿走就算,还不等我们,有你这么做事的么!”罗大利咬着牙,若非眼前这个人是他堂哥,他早就冲上去打人了。
罗大伟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理直气壮道,“我当时不是吓着了吗,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再说了,你们不是都没事嘛。”
他这话一出,差点被银环蛇咬到的晓梅瞬间气炸了,“遇到危险就自己一个人跑,换做去打仗,你就是逃兵,胆小鬼,窝囊废!”
罗大伟一怔,没料到自己有被女孩子指着鼻子骂的一天,尤其这个女孩子长得还不错,他的脸倏地涨得通红,不解道,“晓梅,你吃炸药啦?”
“你才吃炸药!”晓梅气得胸口起伏,怒火和恐惧交织,“要不是你拿走了手电筒,我就不会看清东西,不会抓到蛇,我差一点就被银环蛇咬了!”
说到后面,晓梅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一直觉得自己没错的罗大伟慌了,“我,我,不知道有银环蛇。”
“你当然不知道,你早就跑得没影了。”晓梅说着,冷哼一声,转过身不理罗大伟。
在场的其他人听说晓梅差点被银环蛇咬,纷纷围上来询问。
林绮被围上来的人挤开,她不恼,径自向后退去,她退的方向不是村里,而是深山。
“是林绮及时捏住了蛇头,不然我今晚命都没了。”晓梅回复众人,并向四周看去,“咦,林绮呢?”
同一队伍的人这时也看向自己的左右,发出了和晓梅一样的疑惑,林绮呢?
明康健:“同一,林绮呢,你刚才不是和她在一起吗?”
简同一四处张望,“刚才她还在我身边,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深山里,徐鹤霄穿过茂密的丛林,来到一处乱石处。这片乱石区约摸有两百多个平方,乱石尖锐,锋利,石缝里爬满了长刺的荆棘。
昨晚他随着队伍来过这里。因为这里只有低矮的石头和爬地的荆棘,一眼看过去,根本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所以当时队伍里的其他人都没有进入这片区域寻找。
唯有他。
他知道这些乱石中间有一条隐秘的,狭长的石缝,石缝上窄下宽,底部很深,大概有七八米高。缝隙两边光滑,想要从底部爬上来非常困难。
他不知道罗富和罗达等人会不会跑到那缝隙下面去了,可万一呢?
心里想着“万一”,他便走过去了,中途还被荆棘刺伤了脚掌和手腕。结果这个万一成真了,罗富和罗达那些人真的在那一条缝隙下。
一个黑夜加一个白天过去,那些人不知是受伤变虚弱了,还是饿着没力气了,他趴在缝隙前,听到了虚弱的呼救声。
那一刻,他想的的不是救人,也不是幸灾乐祸,而是一种解脱,冷漠,想着“真好,这些人没了,以后就没有人欺负他了”。
于是,他没有通知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异常。
反正,没有人会留意他。
徐鹤霄再次站在石缝前,窄窄的缝隙,只有一处稍稍宽一些,约摸有三四十厘米,人侧身可以通过。
徐鹤霄蹲下来,侧耳倾听,底下传来了微弱的呻吟声。
还有活的。
徐鹤霄自嘲一笑,明明下决心救人了,可又希望他们活着。
远处的山林里,警察和安良大队的队员们还在拿着手电筒搜寻,猎犬的声音不时响彻整片山林。徐鹤霄看了一眼四周,不再迟疑,放声大喊,“找到了!找到了!人在这里!”
少年清亮的声音,带着极强的穿透力,在还算安静的夜里,传到了几百米之外。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直到声嘶力竭。
两天一夜的搜寻,就在大家说要放弃时,突然有人说找到了。
“那个叫喊的人是谁?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陌生?”
“是那个徐鹤霄,那个黑五类,他的话可信吗,别是骗人吧。”
“他现在站的那个地方,白天我们还路过了,就一地荆棘和石头,什么都没有。”
“那就不去?”
“算了,还是去看看,万一呢。”
“如果不是,我就狠狠揍他一顿。”
“........”
徐鹤霄叫了大概十多分钟,终于有第一拨人抵达,是几位警察。
“人在哪里?”为首的警察打量着徐鹤霄,眼神锋利。
“在下面。”徐鹤霄指了指,“您要是不信,可以附身下去,下面有声音。”
那警察有些诧异,“你来找个人,还附身去听地面的声音?”
徐鹤霄抿着嘴,没有回答。
好在那警官也不是非要徐鹤霄回答,他们趴在缝隙口,侧着耳朵听,并用手电筒往地下照。
“救命——”
“救命——”
底下传来的嘶哑的呼救声。
“宋队,下面真的有人!”一位警员惊喜道。
宋队松了一口气,找了两天,终于找到人了。他拍了拍徐鹤霄的肩膀,夸奖道,“你叫什么名字,干得不错。”
“我叫徐鹤霄。”徐鹤霄沉声道。
“鹤上九霄,志向远大啊,不错的名字。”宋队眼里充满了欣赏,少年不卑不亢,这份气度不错。
“宋队长,他是地主家的孩子,是黑五类。”队员在一旁提醒,眼神几乎要把徐鹤霄刺穿。
这个黑五类竟然得了宋队长的另眼相待!
宋队长闻言,竟是一愣,“可惜了。”
徐鹤霄的身体一僵,黑五类的身份随时随地,总能一箭刺中他的心口。难道因为这个身份,他这辈子就要像阴沟里的臭老鼠,见不得光,人人喊打,像犯人一般,过一辈子?
仿佛一座大山从天而降,压弯了他的脊背,连他最后一口气也拿走了。
“不管是不是黑五类,他找到了人,这一点是真,做错事的要批评,做好事的也要表扬。”宋队长语重心长,他扫了一眼徐鹤霄,又移开视线,准备展开营救工作,“绳子拿来,我先下去看看。”
林绮不知道徐鹤霄在哪个方位,她一路往深山里,越往里面,越是幽静,翻了一个山头,竟是一个人都没遇到。
就在她要调转方向时,听到了说话声。
“听说找到人了?”
“刚才是听到有人这么喊,在那边,我们现在正要赶过去。”
“找到了就好,八个男孩子呢!”
“希望是八个吧,不然少了哪一个,父母都要哭死。”
“.......”
声音断断续续,朝着东南的方向去了。
林绮二话没说,远远跟在那几个人的身后。
另一边,营救正在进行。
“队长,下面有几个人,有受伤的吗?”留在上面的警员问道。
“八个,一个不少,有三个昏迷,两个腿骨折了,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伤,目前还不知道。放绳子下来,先拉那五个清醒的上去。”
“另外,让人先出去通知外面的人,让镇卫生所的医生和护士过来一趟,再征一辆车过来。镇医院不行,恐怕要去县医院。”
“收到!”
警员和安良大队的队员合力救人,徐鹤霄则坐在一旁的石头上,静静看着这一幕。听到下面的人都活着时,他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
林绮到来时,看到的便是少年远离人群的画面,少年仿佛被世界遗弃了一般,在月色和火光下,他的背影单薄,瘦弱,孤独,可怜极了。
“怎么还是来了?”林绮在徐鹤霄身旁坐下。
徐鹤霄惊讶看向她,“这话该我问你,怎么来了?他们连你都没放过?”
徐鹤霄的语气带着一股怒意。
“不是来找人,是来找你。”林绮道,她已经出去了,再次踏进来,是为了他。
徐鹤霄的心一暖,低声道,“你知道我进山?”
林绮嗯一声,“我去了草棚。”
对于徐鹤霄来救人,林绮意外,又不意外,徐鹤霄不是自己,没经历过末世,让他漠视八个鲜活的生命,他肯定做不到。
被欺负了那么多年,少年依旧心存善念。
林绮的心有些软,她摸了摸少年的头,“走,给你看点东西。”
她从镇上回来到现在,徐鹤霄还没去过山洞,不知道林绮给他买了两双鞋子,也不知道林绮在山洞里造了一个床。
见他现在心情这么低落,林绮打算哄一哄他。
徐鹤霄把头歪向一边,“男人的头不能摸,会长不高。”
林绮瞟他一眼,“没摸,也长不高。”
徐鹤霄:“........”
心情更糟糕了。
“多吃饭。”林绮叮嘱。
“最近鸡蛋、猪肉和鱼肉都没少吃。”徐鹤霄道,最近伙食变好,他头晕的症状几乎没出现了,人也变得更有力气了。
这一切变化都来自于她。
“你为什么没有嫌弃我黑五类的身份?”徐鹤霄问出了盘旋在他心里许久的问题。
林绮一怔,显然没想到徐鹤霄会问这个问题。她该怎么回答,告诉他,她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对所谓的黑五类没有什么概念吗?
“那只是,一个成分,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林绮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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