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九昭回过神,从意识中剥离,那二十大板已经打完了,凳子上拖下来了一个鲜血淋漓的人。
姜九昭盯着他血肉模糊的后背,愣了下。
啧。
他的错,应该拦下来的。
李临义也没催姜九昭走,他缓步上前,蹲下身静静欣赏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
地上的人宛如一具尸体,一动不动,身体甚至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刘宗,今天下手重了些啊。”
“……”
名唤刘宗的太监膝盖一抖,连忙跪下磕头。
李临义满脸地不耐:“停停停,不要做这些碍眼的事,把他拖下去,找个太医看看,别弄死了。”
“是。”
地上拖出了两道血痕,看着好不刺眼。
姜九昭匆匆望了一眼那些人带走闵庭的方向,才跟着他离开。
依照李临义对闵庭的态度,还不知道刘宗会不会真的叫太医……
打成这样,就算身体再好,不治也是死路一条。
姜九昭心神不宁。
两人在马场上比了两场骑射,姜九昭头一回使用这具过分健壮的身体,还不太灵活,顺着这股子笨拙劲儿,连输了三局。
李临义颇有些得意:“姜小侯爷,在边关待了两年,这骑射的技术怎么不进反退了。”
姜九昭呵呵一笑:“是臣自视甚高,实则连殿下的半分英姿都比不上。”
这一听就知道是实打实的拍马屁,但李临义却极其受用,他把缰绳递给旁边的下人,对姜九昭挑衅一笑。
姜九昭闭上了眼睛。
真的,别这么看他。
智障会传染。
“我两年前就跟父皇自荐去平骨羽族之乱,但是父皇偏要派你去,丝毫不给我脸面,说我年轻,实力不如你,现在看啊……父皇的评判实在是有些偏颇。”
姜九昭连忙恭维:“是皇上顾及您的安危,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殿下的实力自然在臣之上。”
古人云。
不要阻止一个人变成傻叉。
因为你的阻止只会让他变成大傻叉。
姜九昭跟他随便唠了两句,就拱手作揖走了,天色已经擦黑,带路的刘公公早已经跟皇上汇报了姜九昭跟三皇子两人去了马场的事,所以后来出宫的时候,姜九昭是孤身一人。
他望了望头顶的宫墙,大约五米高的距离,以他现在的身手,翻过去也不是难事。
不过他还没傻到天还亮着的时候干偷鸡摸狗的事,他先去了太医院,拿了些止血止痛的伤药,说是自己刚刚跟三皇子跑马的时候不小心勒破了手。
因为他从小就在宫里转悠,磕了碰了在所难免,太医们也都认识他,连伤都没看,没两句就拿到了药。
他翻过了一道道墙,最后来到了一个偏僻的犄角旮旯。
面前的院子甚至都称不上是个院子,要不是里面隐隐传来了交谈声,姜九昭都不敢相信这地方能住人。
拜托,这可是皇宫诶!
那这又该怎么解释?
就这破地方,墙都倒了一半,门前杂草丛生,墙后面堆满了柴火,正值初春,气温回暖,气味传播得快,离近了甚至能闻到一股子大粪味儿。
“……”
闵庭混得可不是一般的惨啊。
姜九昭信步走到墙后面,等待里面的人说完话,许久,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抱着一堆染血的布条。
姜九昭定睛一看,确认了是对闵庭唯一好的人。
这老妇人是一个洗恭桶倒夜香的粗使嬷嬷,姓曾。
闵庭刚来的时候因为长得过分漂亮,又温顺有礼,皇子们还没有明目张胆地欺负他。
直到有一天曾嬷嬷倒恭桶的路上不小心撞倒了正在放风筝的三皇子,那些污秽之物统统倒在了他身上。
三皇子大怒,要将曾嬷嬷拉出去杖杀,正巧被路过的闵庭瞧见了。
闵庭拦了一句,说皇帝寿辰将近,不宜见血。
三皇子听后憋闷极了,心里气闵庭这个外来的人质也敢来管他的闲事,越想越生气,最后打断了曾嬷嬷的一条腿,也从此开启了针对闵庭的日子。
不过他倒是好奇,闵庭为什么这么热心?
就为了一个陌生人,竟敢来招惹三皇子?
姜九昭推门而入。
屋里没有蜡烛,黑漆漆的一片,只能趁着月色模糊地看见地上铺了一张薄薄的草席,闵庭正趴在上面一动不动。
姜九昭蹲下来,看到了闵庭苍白的脸色,还有沁了一额头的冷汗,显然已经不省人事了。
姜九昭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烫得吓人,背上的伤被人简单包扎了一下,但显然手法笨拙,他将刚刚从小太监那里买来的被子给他披上,心里不住的叹气。
闵庭……陈颂。
这张脸太过熟悉,依旧是一副颠倒众生的模样,他微微抬手,在微红的脸颊上稍作停留。
如果所有的男主都是你,那渡云这么安排是为了什么?
姜九昭开始胡思乱想,手上的动作也不停。
闵庭现在不过十五岁,虽然个头已经不低,但身材还十分单薄,姜九昭又重新给他上了一遍药,将伤口包扎得严严实实。
他搂着闵庭的肩膀,将他靠进自己怀中。
药物带来的疼痛让怀中的人微微颤栗,没过多久就出了一身冷汗,姜九昭对着伤口轻轻吹气,微凉的空气带走了伤口上灼热的痛感,闵庭的眉头渐渐展开。
姜九昭上完了药,便将他放到了刚刚铺好的被褥上。
做完这一切,他在闵庭的床头放了伤药和干粮,站起了身。
谁知腿还没迈出去,衣角却出现了一股浅浅的拉扯感,要不是姜九昭感官敏感,压根就发现不了。
他转身,看到闵庭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了过来,虽然脸上是病态的红晕,但眼中却饱含着敌意。
“平渊侯……世子。”
沙哑的声音传来,姜九昭朝他微笑,眼中别有深意:“好久不见,闵庭世子。”
“你在这儿干什么?”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兴师问罪,姜九昭挑了挑眉:“你没感觉到?我帮你换了药。”
笑话,这种做好事不留名的习惯他可没有。
虽然知道他跟陈颂是一个人,但不出意外,他并没有陈颂的记忆,所以一切都得重头再来。
虽不求着闵庭对自己感恩戴德,但至少不能对他有那么大的敌意。
不过闵庭显然是个油盐不进的。
“说吧,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事。”
“……”
姜九昭轻笑:“有什么事情是我一个未来侯爷做不到,而你能做到的呢?”
闵庭静默了下:“那……为什么……”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但是姜九昭知道他的意思。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今天罚你的人虽然不是我,但事却是因我而起……我这人不愿欠人情,也不喜连累别人,仅此而已。”
闵庭沉默地盯着他。
刚才的照顾他不是全然不知。
他的动作如此小心翼翼,认真的有些让人费解。
闵庭在脑海中搜寻了关于姜九昭的全部印象,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值得这人示好的理由。
半晌,他才语气缓和:“……今日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另外的借口。”
他转过身,没再看姜九昭:“多谢你的药,但跟我这样的人接触,没有任何好处,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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