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 年的九月,寒意似乎比 1935 年来得更猛烈些。截至目前,程延仅仅在哈尔滨度过了两个九月而已,因此对于 1934 年及更早之前的那些年份里,这里的九月是否也是如此寒冷,他无从知晓。毕竟,他曾是个土生土长的大连人,要去适应这座城市与家乡截然不同的气候环境已属不易,更何况对一个地道的南方人而言呢?
实际上,早在八月二十号 的时候,哈尔滨便已迈入秋季的门槛。然而令人惊讶的是,九月一日和八月三十一日这两天之间的气候差异竟然如此巨大,仿佛一道天然形成的分界线横亘其中。
此刻,在哈尔滨霍尔瓦特大街 167 号的一座庭院门外 ,方恺正全神贯注地清扫着院门前方铺满街道的落叶。这些落叶似乎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将在未来整整一个月内持续不断地飘落,直至全部凋零殆尽。尽管从昨天开始,方恺就不得不每日前来打扫,这项工作既繁琐又费力,但他却丝毫不以为意,甚至从未像某些人那样,抬脚猛踹树干,试图让树叶尽快掉落。
方恺如此殷勤的表现,如果换作旁人或许早已为之动容。只可惜,程延对他的底细再清楚不过——这个男人曾经乃至现在依旧是复兴社的特务,并且还曾成功潜入地下组织内部。有鉴于此,程延自然不会轻易相信方恺的所作所为了。
“小方,别总这么辛苦,你师傅可不希望你这个样子。”刚刚结束在特务科“熬人”工作回到家的周乙,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路过了程延家门口。此时此刻,他看到方恺正竭尽全力地忙碌着什么,心中不禁暗自好笑起来。然而,尽管如此,周乙的言辞间依然流露出如同长辈般的关怀之情。
目前,哈尔滨地下党组织对于方恺的态度可谓错综复杂。一方面,程延已然从陈醒言那里得知,方恺实际上仍是以复兴社成员的身份潜入了日本警察系统之中。甚至连戴处长也并未向程延隐瞒此事。戴笠之所以如此行事,无非是担心日后程延知晓实情后心生怨念,甚至干脆把方恺的生死大权交托到了程延手中——生杀予夺,全凭程延一念之间。当然,这其中的内情,方恺本人并不知晓,他还天真地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足够隐秘。
因此,每一个了解方恺真实身份的地下党员都会有意无意地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但与此同时,他们又不禁担忧,如果真的现在就处理掉方恺,很可能会给程延与复兴社之间的关系蒙上一层阴影。毕竟,戴笠能够坦诚地告知程延关于方恺的身份信息,但程延却无法真正按照他所说的去做。否则,双方之间的关系极有可能破裂。
“我闲着也是闲着,看我师傅家门口有树叶直接就给扫了,今天出来晚了,要不然您那里我也扫了!”周乙的妻子远在他乡,哈尔滨家中仅剩他孤身一人形单影只,这种状况与此刻程延家如出一辙。平日里,关小姐甚少光顾此地,如果真要前来,那必定也是趁着方恺去工作之时才会现身。而程延呢?为了避开那个令人头疼不已的方恺,可谓煞费苦心,绞尽脑汁地想办法,甚至还特意精心安排,巧妙地调整了两人的排班时间,确保彼此之间毫无交集、完美错开。如此一来,便可高枕无忧啦!
但就算这样,仍然有些作息时间是完全不法调开的。今天清晨,就在方恺和周乙于霍尔瓦特大街 167 号前面闲谈之际,程延为了避开等在家门口的方恺,特意在哈尔滨货运站巡检仓库。
就像大部分满铁二等及以上级别的车站那样,虽然客运和货运彼此相邻,但还是被分隔开来。此时此刻,程延所检查的三号货运站点离客运站大约有一公里之遥。通常情况下,这里卸下的大多都是煤炭、木材等大批量物资。尤其是眼看着冬季即将来临,这类物资的数量更是会与日俱增。现在负责管理这些物资的乃是一家名为“满铁燃料株式会社哈尔滨分社”的公司。这会儿,程延正陪同着分社社长村山池九一同审视着这个货物堆放点。
从名字上便能知晓,这位名叫村山池九之人同样来自村山家族,如果按照辈分来算,他甚至还是村山成延的叔父一辈呢!然而实际上,他们与村山矢一分属不同支系,其祖上早在十几代之前就已分支出去。尽管如此,依据中日两国的传统文化观念来看,大家仍旧可算作一家人。
虽然煤炭和木柴这类物品属于大宗商品范畴,尽管它们具备一定程度的战略重要性,但很少成为土匪或小偷小摸们会下手偷窃抢夺之物,即便是抗日武装力量通常也不会染指这些资源。因此,对于此类物资而言,防范火灾才是重中之重。今日清晨时分,程延匆匆忙忙赶到此处,并不是真的要进行什么检查工作,亦或是故意给自己那位“叔父”招惹麻烦事上身。毕竟,在整个东北地区,任何悬挂着满铁标志的公司,哪怕是宪兵队都不敢轻易去招惹人家,更何况是像他这样的小人物呢!
而他之所以前来寻找村山池九,除了有方恺的原因之外,其实原因很简单——村山矢一已然返回满洲 ,并且今年十月即将举行家族大会。毫无疑问,这场家族盛会对于村山成延来说至关重要,意义非凡。要知道,去年在大连举办的那场归宗仪式规模可不小呢!就连当时的鸠山总裁都亲自莅临现场,可以说是备受瞩目啊!然而,尽管如此,这并不能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回归濑川本家。毕竟,这场盛大的仪式并不是在濑川本家族内部举行的。
而现在,情况终于有所改变啦!村山矢一更是大方地给成延请了假,让他能够安心准备这次重要的行程。就在短短一个星期之后,成延将与仍身在奉天的村山矢一一起踏上归途,先抵达大连,随后再共同前往位于日本濑户内海的濑川本家。
可以想象得到,这次旅程对于成延来说绝对是非同寻常的经历。不仅有机会亲身感受濑川本家的传统文化和历史底蕴,还有可能结识到更多家族中的成员们。相信这段宝贵的经历会给他带来许多收获和成长吧!
实际上,早在四月份时,村山成延便已自美国归来,并在此地休憩了足足十余日之久。然而,之所以未曾举办此种仪式,则纯粹是由于彼时村山家族之中诸多举足轻重之人皆未身处日本国土之内所致。而紧随其后不久,又发生了杜遇春之事端,村山矢一更是径直落马下课,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无从在濑川举行任何活动了。
此番从柏林奥运会归国之后,村山矢一可谓风光无限、声名大噪。他不仅得以与德国总理老希会面,甚至还承蒙戈培尔亲自款待。回国以后,尽管未能重掌调查本部部长一职,但却摇身一变,成为了满铁全新创立的奉天建设调查本部部长。这般身份地位,几近等同于奉天市政的太上皇一般无二,连奉天市政府亦需受其统领节制。正因如此,他毅然决然地决定返回濑川一行:其一,乃是向族人们昭示自身地位依然如故,从而消除那些心怀叵测者的非分之想;其二,则恰好可以借机补办村山成延的这场仪式。
“先恭禧你了,这一次在濑川举行完仪式,你就可以正式进入贵族俱乐部了,不必像以前那样名不正言不顺了。”虽然同属村山家族,但村山池九这支血脉早已与家主之位渐行渐远,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远支旁系。他们不仅失去了当家作主的资格和希望,更是被边缘化到几乎无人问津的地步,比如这一次家族大会,池九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
相比之下,藤源有道的地位和机会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即便藤源有道并非直系血亲,但其成为家主的概率仍要高出村山池九百倍有余!毕竟,家族传承讲究正统血脉、实力以及德望等多重因素。对于村山池九来说,想要登上家主宝座无异于痴人说梦。就算整个村山主支真的遭遇不测、彻底灭绝,也未必就能轮到他来继承大统。因为按照传统规矩,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通常会从其他支系中挑选合适人选或者将继承权外移。除非 ,村山池九自己还有个孙子并 把这个孩子过继给村山矢一。
“这一次,我自己回去,哈尔滨还有些事情,就得靠您给关照了。”虽然从辈分上来讲,池九算是成延的叔叔,但日本人对于这种家族关系的讲究并没有那么多。实际上,由于他们之间已经相隔了十几代,所以即使两家通婚,甚至让成延迎娶池九的妹妹,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要双方年龄相当,这样的事情在日本社会中似乎是可以被接受的。然而,对于来自热河的程永详来说,这种观念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完全无法理解。
“你是在中国人家庭长大的,两个民族生活习惯还有仪式感都不太一样,但简单一句话,只要你能守老式中国人家族的规矩,那么日本贵族那点规矩就完全不算什么。”村山池九年近半百,曾经也是一名军人,但由于未能考取士官学校,最终只能以军曹身份退伍,并投身于满铁企业谋求生计。正因为如此,他从未将已晋升至警佐阶级的村山成延视为晚辈看待。依据村山家族大 会的传统,通常来说,那些在日本军政界以及满铁和关东厅等机构担任各种官方职务的人士被归为一流人物,享受着最为优待的待遇;接下来才轮到普通军人和警察。而像村山池九这样仅在企业中担任中下层级职位的人,就算有时间回去参加,也与普通族裔成员无异,丝毫 得不到特别的重视。
“检查完这一次,我也要下班了。今天是你当班吗?”池九虽然知道成延来找他一定是马上要下夜班了,但他几十年形成的职业习惯,然后要问一句。
“昨晚我夜班,今天一大早就来找您,是约你去站前新开张的那家茶道馆看一看。那家茶道馆的房子是我帮助找,但茶道馆主人却是惠子姐姐!”
“惠子?”池九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惊讶了一下。
“酒井惠子,是藤源有道的妹妹,嫁给了酒井御太郎。以前一直在美国经商,其实是做美洲经济情报与地理情报收集,前一段时间在埃及的时候,身份暴露了,再去美国欧洲不可能了,所以酒井就转入了满洲里宪兵队任特高课课长,继续从事针对俄国方面的情报工作。而酒井惠子姐姐则留在哈尔滨市开了这家茶道馆。让我帮拉一些客人,既然您论起来也是亲戚,当然要请您去看一看,而且这段我回日本期间,如果她在哈尔滨站遇到什么事情,还要拜托你来帮忙。”
“哦,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是谁了,不过我听族里人讲,这一次他们夫妻从埃及回来,还带了几个美国人,一个美国考古教授印地安纳琼斯、一个探险家叫什么哈里,还听……”
“是的,是的。这些人都是他们夫妻十年前在美国就认识的,他们据说还准备在黑龙江进行考察,不过被宪兵司令部给禁止了,怕他们进了深山老林就出不来了。”成延生怕池九再说些什么不好的话,连忙岔开了话碴儿。
“那好,我要见见他们。说起来,我几年前还看过琼斯教授写的南美寻找水晶骷髅的新闻专栏,一直不知道他找得怎么样了。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见一见他们。你等等我,我得回家换一身正式的衣服,这可是我的偶像,我要穿得正式一些,才好。”池九听到了琼斯这个名字,显得很兴奋。
“不过这件事儿不要跟你弟弟池浩讲,我怕他真会跟琼斯教授跑了。”池九还是从他儿子池浩那里得到的那篇新闻报道,自己儿子有多喜欢探险,他可是知道的。还好池浩现在身为一名见习士官跟随关东军讨伐部队在辽北省一带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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