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仪从不曾了解过什么是巫族血祭,看到甘华随意在脸上一抹泪痕,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便继续追问道:“什么是巫族血祭?”
他身为龙族修炼之法本就与人族有所不同,而这类隐秘的宗族秘术,也许在某些典籍上留下过只言片语,他即使曾经翻阅过,也不会往深了探究,所以他此刻颇为好奇,到底什么咒法令甘华如此悲痛,一路开来的山路上,这位突然现身司职灵草的甘华,极冷静的指路,破迷瘴,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此刻才入了巫族领地不过片刻,便这幅心如死灰的样子,委实令他好奇。
甘华行走步子极快,看了姜令仪一眼后,还是与他解释道:“上古之时,巫族以神农祖神为信仰,传承医术与各类巫术,其中以祭祀之法闻名于世,只是后来人族间互相倾轧,于战乱中巫族的各类术法逐渐遗失或传承古籍破损,巫族血统也日渐稀薄,所以血祭之法才不为人所知,而这是巫族自上古以来最奉为至高之法,可敕令神旨,逆转天道因果,平定灾祸,昔日黄帝与炎帝于涿鹿之野一战,巫族祭祀之法可驱使山河倒流,夏降冰雪。”
姜令仪担心道:“那现在隔了这么多年,巫族还能用血祭吗?”
甘华沉吟了一下道:“我不确定,可是刚刚我查探这一带生灵气息,巫族血脉如今仅剩一人,其余都已了无生息,甚至我猜测之前我见过的那个巫族女子木槐一已将所有巫族血脉当做血祭所需的祭品了,就待法成,她想要的应该是她爱人复生。”
姜令仪惊道:“死者复苏?这真的可能吗?”要知道不论任何生灵,一旦死了便是前世尘缘尽皆消弭,要想再续前缘等同于篡改世间因果,有悖天道,所以古往今来不论何人尝试,定会受到天罚以正因果轮回,尝试的人神魔,无一不是神魂具消的。
甘华接着说道:“她如果没有九黎那也许只有三成的可能,九黎传承蚩尤血脉,与女娲本为同族血脉,上古三神中唯有女娲之血可创万物,令白骨生肌,再加上长安自身半鬼半神之灵,将她的三魂七魄做替,大约能有九成的概率真的能使死者复苏。”
姜令仪听后大惊一呛,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他终于知道为何泰山婆婆电话里那么辞严厉色,这样算来此行甚至自己不一定能把他们二人全须全尾的带回去,不由得心情又凝重几分。
甘华接着说道:“我之前曾经见过那巫族女子木槐一,因为以前神农古神与一众仙草灵植的情分在,所以与巫族总会帮衬几分,我也只是小小的点拨了她一些咒法上的困惑,她和我说只是想重新再见一面先夫的魂灵,我委实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敢再次重启巫族血祭,九黎身上还带着封印,更是如案上鱼肉,任她取用全身血液,他怕是得受不少苦。”说话间她脸上更添自责,是自己一时心软不察,如今只能是尽力挽救了,等救出九黎之后,自己再好好赔罪,不论什么灵药定给他用上,而且看这一路走过来,渺无生气,一个活着的人都没有,所有巫族血脉皆被她献祭,巫族只怕真就今日要在此断绝血脉了。
姜令仪脸上再无多余的表情,紧跟在甘华身后。
李长安在梦境中已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她再睁眼的时候,是雷雨天,大雨倾盆而下,从山顶倾泻而下的雨水冲刷着整个山道,这是一场暴雨。
:“阿七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四叔,巫族的禁术我觉得没必要继续学下去了,而且想和您提前打个招呼,过几日我和阿七就想下山了。”木槐一伸出手到屋檐下去承接降落的雨水,此时天色阴沉,天上还有雷光闪现,屋里的照明也只是萤火之光,将人都罩在了阴影里,让人看不真切彼此说话时的神情,所以她没有看到,她说这话的时候,四叔表情马上闪过的不渝之色。
:“为什么这么着急?可是他现在双眼还是看不到吧,而且目前只有你觉醒巫族血脉,我们这些老头子为了将来有一日能携巫族小辈下山,也想一同沾沾你的荣光,得到一点我们巫族自己的祖先眷顾,槐一,要不你把那些禁术誊抄一下,之后让我们族里人也能学学。”四叔亲切的笑着,眼底满是贪婪。
木槐一笑了笑问道:“可是四叔,之前爹临死时说过,若未觉醒巫族血脉的人强行翻阅古籍,会气血倒行逆施的,你确定要看?”
四叔此刻站在屋檐阴影里,他在雷光下笑容被映照的有些阴森,:“我们这些老头子又不是拿着去做坏事,我们将来也要下山的,只不过想多一份保障罢了,都是为了族里的老老少少考虑。”
木槐一想了想,并没有立刻答应他,她曾在小时候听过阿爹说过,巫族古籍非传承血脉的人看不得正是因为,若血脉不纯会被其中各种术法所惑,之后便会不受控制的被内心欲望驱使,越能承受的住巫族血脉觉醒之苦的人,才能明白,学习这些禁术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越往深了修习,自身损耗越大,而阿爹的这些话已经在木槐一身上应验了,她不断沉浸于巫族术法之中,日日被巫族之血侵蚀,血液全身沸腾之苦,属实难熬,能撑过来全凭借着一腔毅力,靠着一定要治好阿七的执念,才坚持到现在,可如今四叔说的,是想让她将其中咒法誊抄而出,他们借此修习,这样真的不会有事吗?
见她犹豫,四叔眼里寒芒深深,表情依然不变道:“没事,槐一你再回去想一想,我这边也帮你准备一些下山用的细软。”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是阿七如今身体好了,所以毁约了,之前答应的他们等病好之后就让木槐一将巫族禁术全部抄写下来,呵呵,外乡人果然不堪信任,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他此时怕打草惊蛇,就先应下来,安抚住木槐一,之后再找阿七算算帐。
木槐一走后,四叔从檐下走出,再不遮掩内心贪欲,他得想法子让阿七留下来,这样才能让木槐一把巫族禁术都写下,不然等到他们真的下山之后,又哪里去寻人来。
等到四叔再一次找上门的时候,木槐一此时并不在家中,她思来想后还是决定将阿爹留给自己的禁术古籍都在洞穴中藏好,将来若她再回来的时候,有人血脉觉醒了,自己再倾囊相授,这样稳妥一些。
而四叔却和四个族老,趁着他不在家,将阿七捆起来,带走了。
等木槐一再回到自己木屋的时候,已然人去楼空,她很奇怪的在屋里上下一直找寻阿七,到处都没有他的踪影,可是之前准备下山时两人已提前备好的衣物和用来换钱的银饰还在,那他人呢?他人去哪了?
她往山道上走,想着去找四叔帮忙,就推开了四叔家的门,没想到四叔与族中几个老人正襟危坐的坐在堂里,好像正等着她上门一般。
:“四叔,你有看到阿七吗?我今天怎么都找不到他。”木槐一开口问道,虽然她感觉现在气氛有些奇怪,但为了找到阿七踪迹,她并没有多想。
四叔与另外三位族老此刻脸上已再无一丝和蔼的笑容,开口极为严肃的和木槐一道:“槐一,我和几个族老发现原来他娶你其实别有用心,一切都是谎言,他早就是个快死的人了,如果不是从哪里知道了我们巫族医术高明,上山之后他娶你都是为了治病,都是骗你的。”
木槐一脸色瞬间煞白,她扯出一丝笑容说道:“我不信,他在哪!我要听他亲口和我说。”她紧咬着下唇,眼眶目眦欲裂。
四叔起身在木槐一肩膀上拍了拍,假惺惺的安慰道:“槐一,何必再看他伤心呢,你如今巫族血脉已经全部觉醒,不如好好传承我们巫族术法,带领我们将巫族发扬光大。”
木槐一脸色苍白如雪,只重复道:“我要见他,不论真话假话,我都要见我的丈夫。”
见她不听自己的话,四叔也不再好言好语,冷着脸道:“可以,你可以见他,你把巫族的禁术都抄写下来,我们就让你见到他,他一个外族人,要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还要和他下山,这件事我们决不允许,若是巫族禁术外传怎么办?你们两个小孩子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冠冕堂皇的话一说出口,木槐一好像第一次看清自己这位四叔,她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也许以前也曾在她面前展现过,只是彼时她太天真浪漫,她一心只有阿七,她并不知道原来面前的人是如此虚伪,她咬着牙,没有应声。
见她没有松口,另一位族老站起身指着她的鼻子怒喝道:“你身怀巫族血脉,难道想将巫族禁术占为己有吗?”
四叔在这时还刻意的上前哄着道:“大家别着急,我知道槐一是相信我们的,这样,你将巫族禁术咒法一一誊写下来,我们就让你见他怎么样?之后你们若是想下山,我们也不阻拦,只是从此之后你们再也不可提及巫族,以及使用巫族术法。”
木槐一的心已沉入无底深渊,她手微微发抖,她不能将巫族古籍誊抄给他们,可是她想知道真相,她想知道阿七是不是真的骗了自己,她双手微微颤抖,好似下了极大的决心,口吐出一个字:“好。”
四叔与余下几人,便道:“这就对了嘛,那我们就等着你拿古籍来换他,你放心我们这也是为了巫族禁术不外传。”脸上的笑容是如此令人胆寒。
她脚步虚浮的走出木屋的时候,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世界,她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原本一直疼爱自己的四叔觊觎着巫族古籍,而自己的丈夫也是因为谎言才和自己成亲,可是他们一起度过的时间,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是假的嘛?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除了阿七,再无人可依靠,再也没有人可以和她分担。
她不知所措的回到地底洞穴,看到那些古籍竹简,第一次她痛恨这些东西,这些算什么?这些死物,到底算什么?
可是她不能哭,她不能流泪,她要想办法把阿七换出来,不论四叔他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她都需要一个答案,她要亲口听到阿七说和她成亲,这些都是假的吗?
在洞穴里的时间,暗无天日,她眼角因过久的誊抄禁术而流出血泪,不知是她心底的血,她已然对疼痛麻木了。
第二日依然是雷雨天,甚至天雷劈断了山顶一棵巨树,山火在暴雨下被浇灭,所以无人引以为意。
木槐一拖着疲惫的身体将自己能看到的所有禁术一并写下后,捏着手里厚厚的纸张,在整夜的誊抄时间里,不知不觉间她也想通了许多,她敲开四叔木屋的门。
:“四叔,我把你们要的禁术手稿带来了,把阿七还给我。”她的声音在暴雨下凄厉坚决。
四叔大喜着接过木槐一手里的稿件,与旁边几个族老分享着,眼里满是欲望,是对财富的渴望,是他们妄想着用这些未知的东西下山后能卖个好价钱,
:“阿七呢?阿七在哪?”木槐一上前一步,抓住四叔的手臂,她要看到阿七,此刻她已经完成了他们想要的,她要见到他。
:“在地窖,不过。”四叔转过来看着木槐一时的面孔扭曲,:“你们还是不能走,他既然是有目的前来巫族,当然不能就这么走了,我们给他喂了毒蛊,防止巫族秘术外传,这样也是为了保护巫族,只要你好好的留在巫族,将这些禁术都教给族里老少,自然会给他解药的。”
其心之恶毒啊!
木槐一被种下了深深的绝望,她能解的,她这样和自己安慰,她先见到阿七,他们会有办法的,族老会的毒,她也会,她一定可以的。
面前几位脸上得意的目光,木槐一杯他们捏住了软肋,在他们掌握之中,无法逃脱。
等木槐一被带领着看到阿七,她看到他虚弱的躺在地窖阴影处,即使没有被虐待殴打,他原本虚弱的身体,经过此番折腾,又不知道被种下了什么毒,此刻气息虚弱。
:“阿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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