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琉璃甩开身后士兵,马不停蹄地赶回汝州。
随着与汝州距离的缩短,一股强烈的不安愈发占据他的内心。
迎面是前来接应的士兵,见到即墨琉璃和喻子轩,他赶忙下马,滚倒在地,颤抖着叩头:“王爷,您……您回来了”
即墨琉璃拉紧缰绳,冷漠地看着眼前战战兢兢的士兵,他捏紧拳头,沉声道:“汝州情况如何?”
士兵领了这要命的差事,只能咬紧牙关回答:“回王爷,汝州……汝州大胜皇甫士兵,但……皇甫音擒住小郡主威胁王妃,王妃为保汝州,亲手将小郡主射死了……”士兵的话断断续续,他没抬头,却能切身感受到暴风雨前的宁静,他浑身战栗,甚至担心自己是否还能活命。
即墨琉璃扯着缰绳的手不停颤抖,他的心脏仿佛被撕裂,愤怒与绝望将他淹没在无尽的黑暗中。
这种痛苦,如同利剑剖开他的心,如鞭子抽打他的肺,如利刃刺穿他的肝,让他的五脏六腑、每一寸肌肤都无法获得安宁。
喻子轩同样喉咙干涩,他茫然地看着即墨琉璃,他知道,自此以后,即墨琉璃将再无理智可言。
云汐再次醒来时,柳千凝和云朵正坐在榻前照顾她。
“汐儿,你醒了”柳千凝的声音带着无力的疲惫。
“姐姐……”云朵忍不住的捂脸抽泣。
她为死去的外甥女而哭,更为自己才二十五岁却一夜之间两鬓斑白的姐姐而哭。
这是何等的忧伤与悲痛?
原来,戏文中的一夜白头并非编撰。
云汐双目暗淡,空洞地盯着天花板,泪水悄然沿着她的眼角滑落,她却静默无声,宛如一具失了灵魂的躯壳。
一阵急切的勒马声和脚步声骤然传来。
即墨琉璃和喻子轩到了。
即墨琉璃步履匆匆地迈入房间,未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到床榻前,粗鲁地拽起云汐,双手紧紧钳住她的肩膀,眼眸布满猩红。
他咬牙切齿地问道:“云汐,我女儿呢?我女儿呢?”最后一句,近乎咆哮。
云汐木然地看着他,说道:“死了,我杀的,琉璃,你杀了我吧”
即墨琉璃掐住云汐的脖颈,眼底的怒意毫无掩饰,他沉声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琉璃,松手,她是云汐”喻子轩赶忙捏住即墨琉璃的手腕试图唤回他的理智。
云朵跪在即墨琉璃身前,哭着说道:“姐夫,求求您不要责怪姐姐,您看看她的头发,她比谁都痛苦”
柳千凝也劝道:“王爷,王妃她何尝不想救婉儿,可这一城百姓又该如何?你别这么对她”
即墨琉璃脸色依旧难看,手却微微松动了。
云汐涨红的脸偏向一侧,轻咳了两声。
即墨琉璃看着云汐,愤恨的说道:“云汐,这世上没有母亲会杀害自己的孩子”
一直如木偶般的云汐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阴森而诡异,她喃喃自语:“是啊,这世上没有一个母亲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她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没有人比我更希望看到她平安长大,即墨琉璃,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我等不到你回来,我能怎么办?”
即墨琉璃怒声反问:“这些皇甫的百姓,值得用我女儿的命去换?”
是他回来晚了,他懊悔不已,若是能早些走出皇嫂离世的阴霾,洞悉白逸晨与皇甫音的诡计,他们岂能得逞?可这些都不是云汐亲手杀死女儿的理由,仇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云汐所为亦令他难以释怀。
“你杀了我吧,我答应女儿,会去陪她的”云汐已经精疲力尽,根本不想解释和反驳。
即墨琉璃痛苦的闭上眼睛,半晌道:“看好她”随即走出屋内。
离开后,即墨琉璃自锁于屋内,面容憔悴又颓废。
“菘蓝公子,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祁愿拦住前来送饭的菘蓝。
菘蓝轻声回应:“无妨,你退下吧”
祁愿忧虑地看了一眼屋内,点头让开道路。
菘蓝推开房门,刺眼的阳光令即墨琉璃眯起双眼,他冷漠道:“出去”
菘蓝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来到他跟前蹲下身,扶起东倒西歪的酒瓶,又将餐食取出摆在即墨琉璃面前。
他沉静地说:“你病倒了,谁来为皇后娘娘和婉儿报仇?琉璃,我知你心里痛,若想哭,想闹,尽可如此,我会一直陪着你,但闹过之后,还需以大局为重,皇甫音虽死,可皇甫睿和白逸辰尚在,他们联手,我们腹背受敌,我认识的即墨琉璃可不是被咬之后一蹶不振之人,城内大军还待你调遣,明落与穆恒周旋一年多仍无结果,还需你去解围”
即墨琉璃双手捂住脸,无声地哭泣,他的声音嘶哑:“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他真的好难过,好难过。
他何曾这般模样过,菘蓝心痛地揽住即墨琉璃的肩膀,那一向瘦弱的身躯蜷缩起来。
再次开启房门,即墨琉璃已无颓废之态,他有条不紊地与喻子轩、许老将军商议攻邺城之策。
众人皆惊异于即墨琉璃的承受能力,在他面前却都不敢出大气,因为所有人也都能感觉到,凌王已非昔日可比,其战略狠厉异常,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五日间,即墨大军持续猛攻,连下两城,直逼皇甫皇城闻都。
云汐数日卧床,粒米未进,要么昏睡,要么呆望天花板。
柳千凝和云朵忧心不已,只得用激将法,告知她军情危急,促其上阵杀敌,其实并非真要她上战场,哪怕云汐能下床走走,她们也能放心些。
现在的云汐,实在令人担忧。
柳千凝为云汐披上轻甲,云朵将佩剑递给她,
云汐接过剑柄的手却不住的颤抖,云汐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臂,颤抖间剑已掉落,她拾起剑,手仍抖动不止,剑亦反复掉落,数次之后,云汐才明白,不知是身体原因,还是心理因素,她已无法提剑,更无法为女儿报仇。
柳千凝和云朵面面相觑,心生不安。
良久,云汐轻声道:“戚画陪着我就行,你俩去忙吧”
即墨琉璃仗打的急,霹雳弹使用频繁,且数量急缺,人手不足,柳千凝和云朵见云汐虽未提剑,情绪却有所缓和,且愿与她们交谈,便放心离去。
“那我和千凝姐姐晚点来看你”待云汐进屋后,云朵嘱咐戚画道:“戚画,我和千凝姐姐还有秋迟都在帮忙制作霹雳弹,你一人守着姐姐虽然辛苦,但也务必做到寸步不离”
“是”戚画答道。
戚画守于榻前,凝视着云汐。
日暮时分,云汐主动开口:“取些食物来”
“王妃,您总算愿进食了”戚画喜道:“属下这就去传人准备”
云汐轻声道:“我想吃在忘涯时,你与师傅一同烤的飞鸟”
戚画欣然道:“好,我去猎,然后给你烤,我知晓师傅烤鸟香的独门秘方,你等我,很快回来”
云汐点头,戚画愉悦地持弹弓打鸟而去。
即墨琉璃双臂抱胸,立于军事沙盘前,研讨下一城池战略。
议罢,诸将退下。
喻子轩若有所思道:“王爷,王妃现今状况不佳,不如让她留在汝州修养,不要随军奔波了,千凝和朵儿陪她一同留在汝州,此处制作霹雳弹之人众多,也免得来回挪动”
“嗯”即墨琉璃应了。
喻子轩又试探道:“这仗越打越远,日后脱身返归甚难,今晚我陪王爷一同去看望一下王妃吧”
即墨琉璃未应,他心中那关难过,无法如此快释怀云汐亲手杀死女儿的事实,数日来,对云汐之事皆充耳不闻。
喻子轩续道:“朵儿她们说,王妃已数日未进食”
闻言,即墨琉璃手指微抖,有了稍许动容,沉默半晌后点头。
二人料理完军务后,至云汐院中探望。
房门紧闭,喻子轩上前一步敲门:“王妃,睡了吗?”
屋内鸦雀无声,喻子轩连叫数声皆无回应。
即墨琉璃微微蹙眉,凝视四周,空无一人,他沉声道:“我不是叫她们看顾好她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喻子轩对此事亦不知晓,二人相视一眼,脸色皆变,即墨琉璃一脚踹开上了锁的房门。
眼前一幕,令强撑数日的即墨琉璃当场失声。
云汐上吊了,悬挂于房梁上……
即墨琉璃以最快速度抽出腰间匕首,割断白绫,飞身接住云汐坠落之身。
“我......我去找菘蓝”喻子轩慌不择路奔出屋子。
即墨琉璃将云汐紧紧抱在怀中,她瘦弱得如皮包骨,浑身冰冷刺骨,即墨琉璃颤抖的手指放在她的鼻下,呼吸微弱,尚未全无。
此时此刻,即墨琉璃心中唯有一念,如果云汐就此离世,他必将使天下为他的至爱服丧。
菘蓝很快赶到,即墨琉璃将云汐平放于床榻上,菘蓝立刻施针抢救。
戚画随后赶来,手中还拎着烤好的飞鸟,她茫然地看着云汐,手中的飞鸟坠落,惊惧地跪了下去。
柳千凝和云朵也相继赶到,菘蓝施针到满头大汗,所有人的心都悬在半空,室内静得连一根针掉地的声音都能清晰听见。
“本王不是让你们看好她吗?”即墨琉璃的怒吼声和拔剑声打破了宁静,他的剑直刺向戚画。
云朵上前两步挡住戚画,面对即墨琉璃的威压,她毫不示弱地说道:“我们失职,愿意接受惩罚,但王爷这样杀了戚画,如果姐姐醒了,你让她如何活得下去?”
即墨琉璃如同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霹雳弹,任何一根弦触发他的神经,都会引发爆炸,带来非死即伤的后果。
云朵坚定的声音、戚画自责的哭声、即墨琉璃压抑不住的怒火、柳千凝和喻子轩的劝慰与阻拦,逐渐在云汐的耳中清晰起来。
菘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下银针,疲惫地说:“没事了,再晚片刻,就救不回来了”
众人如释重负,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即墨琉璃的剑也放了下来。
他沉声道:“照顾好她,若再有差池,你们都不必活了”即墨琉璃转身离开房间。
喻子轩喊住他:“你不等她醒了吗?”
即墨琉璃脚步一顿道:“不了”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云汐,就让彼此都冷静一段时间吧。
“等一下”这次出声叫住即墨琉璃的是菘蓝。
他起身走到他即墨琉璃面前,一脸严肃地说道:“云汐又有身孕了,已经两个月,她极度大悲,又一脚踏入鬼门关,胎像竟然依旧很稳”
即墨琉璃听后胸口起伏不定,心情复杂难言,他不知道此时这对自己和云汐来说,是否算好消息,但他仍旧无比庆幸这个孩子的到来,至少,云汐不会再有轻生之念。
许久的沉默后,即墨琉璃沉声道:“多派些人好生照料她,等她醒了告诉她,本王会尽快攻下闻都,接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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