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街市上,行人如织。
一个玉面公子闲逛其中。
他手中握着一把金柄折扇,明黄罗衣上织锦祥云团簇,细长眸子顾盼生辉,那嘴角的浅笑端得俊美不凡。
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侍从,簇拥而行。
远远的,行人皆向前急奔,前方,已是围着一大群人。
这公子将折扇一收,也跟了过去。
只见人群中,一个老汉在敲着锣,口中报着来头:
“各位父老乡亲,今日我父女俩给大家开开眼,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随着他的开场白,场中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女凌空翻了几个筋斗,惹得众人一阵喝彩!
站稳后,她双手抱拳,眉梢眼角嬉笑晏晏,小脸秀美,丽容无双,又带着三分天真烂漫,更增娇媚,望向众人的眼中,眸光晶亮,仿若一株山谷中恣意疯长的野花。
地上放着一个酒缸,少女单手拎起,身体柔软的像蛇一般,灵巧地单腿独立,另一条腿搁在头顶,而她用力将酒缸一抛,酒缸稳稳落在头顶的足尖之上。
“好!”围观的人鼓掌大赞。
而她轻轻一笑,腹部着地,双腿像大虾般弯在后脑勺,而后找向地面,竟是用双足以诡谲的角度举起了酒缸。
众人的情绪高涨,再高涨……
少女一骨碌爬起来,一手拎起酒缸,仰头,抬手,喝酒!
酒如潺潺的泉水,流进她的口中,那喝酒的风姿,竟如此的清丽潇洒。
老汉端着盘子绕着人群一路走过去,银子叮叮当当落在盘中,那女子的酒还未停。
到了这玉面公子跟前,他一招手,身后的侍从递来一个金元宝,他轻轻放入盘中,老汉喜不自禁,连连作揖道谢。
他微微一笑,望向少女的目光中,有惊艳之色。
此人,正是朱郝佑,当今的圣上,九五至尊!
几座山峰错落有致,虽不高,但颇为秀美。
一处峭壁下,程诺的衣角猎猎作响,风吹过她额前的碎发,拍打在她的脸上,一丝丝如针如线的细雨飘落,落地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的身后是一条羊肠小道,空无一人,不知蜿蜒到何方。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玄衣男子出现在小道上。
他先是驻足,深深看了看前方那个倩影,而后才大踏步走过来。
他的脚步声很重,像是从她心里走过。
在她一尺远的地方,他站定,开口道:“常英不会杀你父亲,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当啷!“一把剑被重重抛在地上。
“此剑,是不是她的?“程诺猛地转过身,神情倔强地看着他,”我亲眼所见,她要杀我父母,难道这世上还有与她长得一样的人不成?这剑,还有剑柄上的提名还有假不成?“
郑乾附身捡起那把剑,用手摸了摸剑柄上那两个小字——常英,确不似伪造,这正是常英用了多年的剑。
他眉头紧锁,沉声道:“即便如此,我也不信常英会下此狠手,诺儿,我会查明真相。”
程诺轻叹一声:“真相一定会查明,不论她是受人逼迫也好,迫不得已也罢,她杀了我父亲,这是事实。”
“诺儿……我知道你伤心,但常英自少时与我一起长大,她不会做出此等事!”
郑乾伸出手要轻抚她的秀发,程诺听闻此言,不悦地后退一步,道:“怎么不会?是我娘亲眼所见,她就是用这把剑……你与她多久未见面了?你又怎知她不会变?”
郑乾眸中划过一抹伤痕,不由分说过去抱她入怀,低声道:“我们找到真相再议好不好?”
“我就是想让你明白,杀我父亲的凶手,就是她。”程诺的语调也轻缓了些,甚至隐隐夹着委屈。
郑乾的身体一滞,嘴角动了动,想说些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
官道上,一行素缟之人缓缓前行。
程诺骑着马走在最前方,她头发如男子般高高束起,一身孝衣,身后丫鬟侍从徒步缓缓走着。
程母的轿子也缠满了白绫,而在队伍中间,一口黑色沉木棺材尤为醒目。
来时,程诺还与父亲置气,他说的话她不想听,对他能避则避,见到他连笑脸都不舍得露。
归时,已是天人永隔。
她胸口堵着大石一般,万千情绪无处发泄,永远无法弥补的愧疚感令她无可适从,只想折磨自己,让自己痛着,饿着,渴着,仿佛这般就能分担父亲躺在漆黑棺木的孤单。
这许许多多的情绪中,又一个念头冉冉升起,几乎占据她此刻的神思。
她在想,父亲去世那晚,她与母亲坐在父亲的棺木前,母亲说的那番话。
“诺儿,娘虽知郑将军为人正派,可这常英是他的旧属,刺杀你爹时骂他不该棒打鸳鸯,莫不是她为郑将军打抱不平,才做下这等事?”
程诺心中反反复复想着这番话,她与常英相交不多,但也知常英性情耿直冷漠,心狠手辣,又是青天寨的强盗,怕是视人命如草芥也未曾可知,可她真的是为郑乾么?
一念至此,她心上犹如一把剑直插而来!
父亲、父亲是因她的事而死么?若不是她与郑乾在一起,他是否也就无事?
走走停停,她不是带领着丧队前行,就是去马车上陪伴母亲,只在偶然间想到郑乾,却一想到父亲的棺木,她就刻意让自己不要去想。
而郑乾却早早到了京都,他寻了郑家军的几个旧属。
这几个人都是从青天寨时就跟着他的,此时在军中都混到了小头目,一见到郑乾依旧激动难耐,齐齐跪下:“将军!”
郑乾扶他们起身,道:“我已是一介布衣,几位兄弟不可再行此大礼,今日有一事,要劳烦你们。”
“将军有何吩咐,我等定当万死不辞!”
“常英死了。”他沉声道:“你们帮我查一下她离开青天寨后的行踪……”
“将军,我有一次听许将军派人寻找常英。”一个人急声道。
“当真?”郑乾眸中一寒。
“千真万确!大约就是一月前的事了。”
郑乾望着日暮低垂的天边,一轮落日血红,染红了周边的云彩,“军中……”他念出这两个字,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
曾经的手下离开后,他到大街上,不觉间走到曾经的郑将军府前。
往昔雄伟气派的将军府,大门紧闭,一派落败荒凉,空无一人。
就那那牌匾也不知被谁摘去了。
他站在门前,抬头看着青灰石瓦,上面结着一个硕大的蜘蛛网,网上尽是飞虫的尸体。
“咕咕,咕咕”,几声鸽子叫声惊醒了他。
他抬头,一只白鸽扑棱几下翅膀,落在他的手上。
那是一只信鸽。
他轻轻去掉鸽子腿上的纸条,展开看:
“莫负皇恩,大人为父,她为子,关键时候可以死相逼。“
以死相逼!
大人为父,她为子……
郑乾的眼眸收紧,周身散发着迫人的怒气,这字,他认得!
当初,杨灵刚做了昭仪,就开始学写字,还常常给他写信,用信鸽传到将军府中。
古来,用信鸽传信,会同时放出去几只,以防中间出岔子。
这信鸽应是送去程府的,只是这一只怕是走岔了路,滞留在这将军府中。
灵馨宫中,杨昭仪刚睡下。
一声熟悉的,淡淡的气息突然袭来,她猛地睁开眼。
郑乾一动不动地站在她屋内,屋内守着的丫鬟歪倒在地上。
她急忙跳下床,赤脚走到他面前。
“郑大哥?真的是你么?“她双手紧握,又惊喜,又忐忑,又紧张,他的容貌,他的身影,他的气息,还一如往昔。
只是他眼中的冷漠让她心惊肉跳,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
果然,他缓缓摊开手,一张纸条在他的手掌心里,已被握得皱成一团,可依然能看到那上面的字。
那是她写的字!
“杨昭仪如何解释?许将军为何派人去寻常英?你如何控制了常英?“他冷声问。
杨灵张了张口,又用力吞咽下唾液,轻声道:“你听我解释,我知道你跟她在一起了,我怕你受伤害,我怕皇上知道了你们都得没命……“
“所以你让常英杀了程大人,想要离间我和她?“
“你说什么?郑大哥,我没有见过常英啊,我怎么会做这种事……你相信我好不好?“她轻摇着头,有些无措地上前,想要拉郑乾的手臂。
“够了!杨灵,你我之间恩断义绝,今后,你不再是我的义妹,我们毫无关系!“
“我真的没有……“杨灵流着泪,带着哭声道。
郑乾一眼都不想再看她,转身就走。
“你答应过我爹,会护我一生一世的!“杨灵的喊声在他身后传来。
郑乾停下脚步。
片刻,他回过头,一字一顿地说:“我要护的是渔村的那个杨灵,你不是,你不配。“
程府。
哀乐齐鸣,一片素白。
程诺与母亲一身素缟,跪在灵堂前,来祭奠的人来了又走。
门外传报:“故人来拜——“
无名无姓。
程诺母子齐抬首,看到郑乾一身玄衣,如座沉默的山站在门口。
程母突然手一指,用嘶哑的声音道:“你走!赶他出去——“
“娘,你别这样!“程诺抱住程母。
“你让他走,我真的不想见他。“程母对她大声道。
郑乾原地跪下,磕了三个头,朝她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夜正浓,风萧瑟。
郑乾握了握手中的剑,常英的剑,大踏步朝山上走去。
他将常英葬自己家族墓穴旁的位置上。
突然想起她的剑还在自己这里,她在阴曹地府无剑傍身如何是好,于是他来送剑。
山中空旷的鸟叫兽鸣之声偶然传来,更显得这墓穴之地的寂寥。
他抬头,目光去寻那座墓。
入眼处,墓碑断裂,满目疮痍,棺木四分五裂!
他身形一晃,到了墓穴前,几欲爆裂!
过了许久,他才控制心绪,低头看向四周。
新下过一场雨,地上留着几个脚印。
那脚印前掌处,有一朵梅花印。
他的胸口一阵痛。
程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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