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是晚饭时分,三人坐在一家店里。
店小二端了饭菜过来,门口走进几个风尘仆仆的汉子,腰间佩剑,步伐稳健,像是习武之人。
他们与店小二碰个照面,眼见托盘里是热腾腾的饭菜,其中一个满脸虬髯的中年汉子忽然伸手抢下托盘,粗声道:“店家,这饭菜我们要了,再弄几样小菜,饿煞我也!”
店小二不敢说什么,余光看着郑宝儿这桌,老幼妇孺,自然比不过这帮江湖人士厉害。
孟婆婆低声道:“宝儿,你去,把饭拿回来。”
这时,暮霭已经低垂,小店里不知何时燃上了烛火,昏黄的光忽忽闪闪。郑宝儿站起身,向窗外的晚霞望去,一轮残阳只剩下一点轮廓,所有的光都被收走了。
郑宝儿心中,忽然一阵感慨,不久前,她还是一个富饶庄园的大小姐,从未曾想过有涉足江湖的这一天,她的日子应以琴为伍,以画为伴,吟诗下棋,赏花刺绣,而非在此处,与一帮舞刀弄剑的人论理。
“小姑娘,快让开,别挡道!”一声粗喝传来,郑宝儿惊醒,抬头一看,自己正在过道中间,四周食客都已鸦雀无声,等着看热闹。
店小二怕事儿闹大,对郑宝儿低声说:“这位姑娘,这几位爷风尘仆仆,想必有急事,您三位稍等片刻,马上给你们上新的……姑娘,他们惹不起啊,你快别拦着他们的道了。”
郑宝儿呆了一下,柔声道:“不瞒店家,我刚才是在发呆,不是有意挡道。”
“哈哈哈。“许小舟大笑,等着看热闹的食客无不笑出声。
那抢饭的汉子也愣了一下,这个小姑娘年纪虽轻,在他们几个佩剑大汉面前却神色自若,毫无畏怯之情,还道她身负绝艺,当下不敢大意。
但她却说只是在发呆,随即呵呵笑了起来,道:“好了,你们的饭菜钱爷包了,这些饭菜先让我们几个用了吧。“
“宝儿,姥姥饿了。“孟姥姥端起茶喝一口,也不看她,沉声道。
孟姥姥的一句话,又让大家的目光投向郑宝儿,看这小姑娘当如何处置。
郑宝儿脸上一红,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市井之事,那几个汉子已不耐烦,正要掠过她,她却一伸手,拦下了去路。
“且慢!这位大爷,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你们饿不得肚子,旁人就能挨得?我家姥姥饿了,这饭菜晚辈端走了。“
这几句话声音不响,甚至娇柔无伦,听在耳里,人人觉得真是说不出的受用,却言语却不容置疑,胆大至极。
许小舟早止住了笑,他侧着头,一动不动看着。
江湖上,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常常发生,大家谁都不相让,可是这个少女,在这样的情形下却显得异常特别。
她穿着农家布衣,黑色长发披在肩上,她的肤色本就白里透红,此时在幽暗的灯光衬托下,显得颜色更好,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静如处子。
最要紧的,是她的气质,斯文美貌,清秀明艳的五官,令人难以移目,弱态生娇,怯生生站在当地。
她伸手去拿托盘,那汉子不知怎的,手一松,竟让郑宝儿取了去,不禁勃然大怒,劈掌欲夺,手掌刚碰到郑宝儿,手腕又是一麻。
趁着空档,许小舟已跳至宝儿身边,接过托盘,拉着宝儿的手要走。
那满脸虬髯的大汉满脸通红,张开五指抓住了宝儿的肩头,将她凌空拎了一圈。
适才,宝儿去拿托盘时,孟姥姥用碟中的黄豆打在那大汉手掌处。
她出手时还端着水杯,又无声无息,这大汉还道是郑宝儿出的手,施了门派绝技重新抓了宝儿过来。
许小舟放下托盘,黑眸锐利,大喊一声:“宝儿,我来救你啦!“
还未起势,就被孟姥姥按下,“坐好了!”
郑宝儿只觉得天旋地转,脚刚在实地,一只大手又迎面而来,电光火石间,这人动作像早在她脑中存在一般,他下一刻要如何她也似乎知晓。
“啊”,是了,她看过的一本经书上,有大段文字描述,还有一个小人的动作……
掌至,她身形自然一躲,反手却劈向了他的左腋,袖中的雪团也飞快窜出,跳到那大汉身上扑咬,她尚未有多少内力,这动作纯属灵至心头的举动。
但那大汉却是大骇,手忙脚乱应付着雪团,还不忘道:“小姑娘,你怎么会本派武功?”
另几个人本是看热闹,也心中大惊,他们是蜀山派的几个弟子,前阵子,紫鸠宫的人杀了他们四个同伴,又盗走了他们的《浑元掌》独门秘籍,秘籍至今下落不明。
紫鸠宫被武林几大派高手合围,宫中上下人宁死不承认,紫烟夫人跳崖坠亡,不料,今日在这样一个县道边的寻常小店上,发现有人使浑元掌。
一个身形瘦高的汉子,一言不发,突然袭来,纯粹是看郑宝儿的招式,果然他出掌时,她总能提前化开,虽然动作生疏,手上无力,但却是浑元掌无疑了。
当下施展七成功力对付这个小姑娘,其余人也围上了许小舟和孟姥姥,孟姥姥仍头也不抬,喝着茶,只是对许小舟扬扬下巴。
许小舟早跃跃欲试,立刻从座位上跃下,拔出长剑吹了吹,嘴角一勾,少年英俊的脸上浮现颓靡的笑意,看一眼那个有些吃力的身影,猛然握着剑舞向了那几个汉子。
这几人的武功在蜀山派属于末流,他们又是抢饭又是欺负郑宝儿,许小舟早按耐不住了,他脸上收起了嬉皮笑脸,眼中全是锋芒,比平时练习时更加拼命。
郑宝儿也渐入佳境,勉强应付着瘦高汉子。
店里的食客早已跑了,店小二也瑟瑟发抖躲在柜台后面。
当郑宝儿喘着气,看清四周时,刚才还凶巴巴的几个大汉全倒在了地上,身上不同部位受到重创,已是死了。
而许小舟的长剑上还滴着血,他俊秀的脸上、身上,全是点点血迹,他没有什么表情,仿佛这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他抬头看向她,细长双眸弯了弯,咧开嘴朝她笑,“宝儿,打架爽么?“
“你杀了好几人!“郑宝儿冷声说。
许小舟收起笑,仰着头,道:“喂,他们欺负你呀!”
郑宝儿道:“你胡乱杀人,也是不对,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想给人杀了,也就不该杀人。”
许小舟道:“什么乱七八糟?有人想要害我、欺辱我,想要杀我,我就要将他们杀了。”
孟姥姥咳了一声,道:“吵什么吵?走了!“
一路上,不论许小舟如何逗她开口,她都不发一言。
孟姥姥带着他们不再走大路,专走小路。
之前遇到险路,许小舟都要拉她一把,今日宝儿却硬是不理睬他,许是常加锻炼,她倒不觉得辛苦了。
走出许久,孟姥姥才缓下步伐,对宝儿道:“你可知这些人必须死,他们丢了秘籍,你在这个当口学了他们的独门武功,若放他们回去,你以后就是整个蜀山派甚至整个武林的追杀目标!“
许小舟自然一个人杀不了那几个人,是孟姥姥在一旁协助,有意要灭口。
郑宝儿浑身一震,呆立片刻,“那些经书……“
孟姥姥道:“对,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几大派武功秘籍,你都记住啦!“
因为杀了人,他们连夜赶路。
轰隆轰的响声从天边滚到头顶,风起雨欲来,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雨腥味。
“要下雨了,快走,快走啦。”许小舟手中拿着火把,拉起宝儿的手就往前走。
宝儿还在想着那些经书……任许小舟拉着走。
他们心思单纯,虽然许小舟是老江湖,可也是少年心性,平时两人偶尔也拉着手走着,但这一刻,许小舟见她尖尖下颏忧心忡忡,樱桃小口紧抿,不似平时的温柔模样,心中也是莫名的一阵紧一阵痛,忍不住拉着她的手轻轻重重捏着。
豆大的雨滴说下就下,落在泥土里,落在人身上,许小舟举着火把走到前面,寻了一个山洞,三人躲了进去。
安顿孟姥姥坐下,许小舟笑着道:“姥姥您休息着,我跟宝儿去捡些柴禾来生火。”
两人走到外面山壁下摸黑拾柴,雨还不甚大,郑宝儿正弯着腰找柴禾,许小舟挨近她,低声唤着她:“宝儿,宝儿……“
“还不快捡柴,待会儿全湿了。“
郑宝儿手被荆棘扎了一下,上方雨淋着,脑中乱糟糟想的全是自己学了武林中几大派武功的事,还有与自己一般大小,平时嬉皮笑脸的许小舟,却杀起人来毫不眨眼……她只觉自己的处境如这仓皇的山雨让她很是不舒服,难捱。
似她这般对所有奇遇好奇,对生活抱以热忱,凡事都能往好处想,换着方向想的人,也不由的低落起来,是以许小舟给唤她名字,她也浑不在意,顾不上看手有没有流血,低声快速答着。
许小舟不吭声了。
良久,他忽然说:“好宝儿,以后我不随便杀人啦,你别不开心啦,好不好?你难过,老子会心疼的。“
郑宝儿听他又油腔滑调,道:“你心不心疼关我什么事?我也没不开心,我是被你们抓来的,不会为谁不开心。“
山风冷洌,许小舟听了此言,更如当头泼下一盆冷水,忍着气道:“姥姥跟我待你不好么?“
一声惊雷,闪电劈下,大雨终于哗哗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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