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玄烨的梓宫,由七千九百六十人组成的杠夫队伍,分为六十班抬送着,从京城至遵化景陵有三百里左右,沿途共设五站供灵驾停宿,动用人丁远远望去,足有三万人之多。每地都设有网城、旌门、黄幔城及停放梓宫的芦殿。灵驾由雍正帝率诸阿哥、亲王及王大臣护送,帝玄烨的妃嫔等走另一条路,傍晚到停宿地会集。每天早晚,都要在黄幔城外陈设卤簿,行朝奠礼、夕奠礼,百里以内的文武官员都要赶来跪迎,举哀。沿途穿门过桥还要派大臣祭酒,烧纸钱。颦如看着这夫役人数及礼仪规矩并未减少,知道子佩消息已然带到,更加放了心。
德妃、宜妃不在,妃嫔仍是由悫惠贵妃带领着,颦如、子矝、采薇同处一车。由于出了那些意外,一路上人人心事重重、神情凝重,采薇更是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坐立不安。她坐在车里,一会儿揭开车帘望望外面,仿佛在等什么人,一会儿又敲敲脑袋,好像什么事情想不明白。
子矝轻声说:“德妃姐姐好端端的,哎,真是可怜,儿子当了皇帝,居然也是这样的下场!”
没想到如此不经意地一句话,竟然触动了采薇,她忽然抓住颦如的手,仿佛要求证什么一样地说:“不是说今日要册封皇太后吗?怎么没有??先皇不是临终留了圣旨?那圣旨……那圣旨写坏的残片我看到了啊……”
“什么写坏的圣旨?采薇你说什么?”子矝不明白了,疑惑地问。
“那火盆边拿到的啊,册……册立皇太后……那是先皇的字迹啊!”采薇喃喃地说。
正说着,已到了一处停宿地,外面太监传谕,万岁要颦如及采薇、子矝立刻前去面圣。于是车并不停留,直接向雍正帝驻扎的帐殿驶去,眼见到了殿门口,见子矝下车之际,颦如在采薇耳边悄声道:“妹妹你看错了,那不是先帝的字迹,那些都是我闲来无事写着玩的。”
“不可能,培茗说,前次看到你屋内书案上册封咱们时的诏书,也是先帝这样的字迹!”采薇突然愣住。
培茗!果然是培茗!颦如一直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培茗与采薇来往过密了,果然如此!看来真真养虎为患,可如今打虎不死,是不是来日一定会反被虎咬?她心中思忖着,冷笑道:“万岁的圣旨,均是外面大臣们拟定颁发的,你何尝见过万岁爷亲自手写圣旨?培茗说见过我书案上有万岁亲笔圣旨?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你说有烧残的圣旨字迹,在哪里?”
“在……在宜妃娘娘手上!”采薇傻傻地回答,木偶一般,再也不会笑了。
“宜妃怎么不将它交给万岁爷宣读出来啊!”颦如冷冷说,宫中私下传递消息,即便真的是皇上写坏烧残的圣旨,更是不得外传的,何况并非真的圣旨,这本就是大忌,这么弱智的女人,居然还想着筹划上位,实在自不量力。
“那……那先皇临终前为何传十四阿哥进宫?”采薇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切地挣扎着。
“你亲耳听到了先皇传唤十四阿哥吗?怎么我没听到?”颦如更觉得有趣,事到如今,她居然仍在做梦。
“你们还不下来?万岁在等着了!”子矝催促着。
进得帐殿,行了君臣大礼,那雍正帝命人给她三人设了座位,然后怪怪地笑道:“这些日子委屈各位母妃了!只是如今宫中事多,当日先帝驾崩之时三位母妃在身边伺候,所以很多事情的来龙去脉,还需各位母妃帮助理清!”说着,向帐殿外喝道:“进来!”,大太监魏珠颤巍巍地进来,磕头道:“老奴叩见万岁爷!参见各位主子!”雍正帝沉着脸说:“说吧。如今宫内情况,都报上来!”
“回万岁爷。德妃娘娘午后就薨了,老奴拼命问了出来,她是因为听宜妃娘娘说您打算册封宜妃娘娘为皇太后,还听说皇位原是传给十四爷的,一时心力交瘁,以致疯癫。老奴奉命也问过宜妃娘娘,她……她正在殿内穿得花花绿绿,要一群小宫女称呼她为皇太后,疯疯癫癫的好像不大正常了,她一直说她有万岁临终的圣旨,说是……是万岁临终前侍奉的宫妃传出来的消息,要封她为皇后和皇太后。”魏珠一边说一边战战兢兢地眼光从她们三人身上扫过。
“哈……哈哈!”雍正帝阴险地笑了起来:“原来外面这些传言,让朕今日坐立不安、疲于应付,竟然全是拜母妃所赐!”说着目光一个个从采薇、子矝脸上扫过。看到颦如时,他竟是一揖到地,口中热切地说道:“多谢熙母妃提点,幸亏您看出了老八和老十四的狼子野心,要不然还不知道再闹出多大的事情!”
子矝只是坦然一笑。而采薇却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魏公公,宜母妃有没有说是谁传给她的消息?宜母妃即便神智失常,想来也不会忘了是谁害了她吧?”雍正帝站在采薇面前,却问着魏珠。
“宜妃娘娘只是一直口口声声叫,说要好好答谢石庶妃,还……还说石庶妃怎么不快点来参拜皇太后,还说要封石庶妃的父亲石怀玉为太医院正堂!”魏公公声音轻如蚊虫。
“石太医!难怪呢,他原本是宜妃之父佐领三官保的家臣,三官保早年举荐上来的,当日朕龙潜藩邸之时,四阿哥弘历得了风寒,朕曾尊其医术亲往太医院令其去雍和宫诊病,他竟说是要去宜妃娘娘宫中回绝了朕。哼!太医石怀玉在先皇殡天之时,贻误病情、玩忽职守,今日皇额娘病重,又未能及时施救、导致皇额娘薨逝,立刻将太医石怀玉革职,诛其九族,立刻正法!”雍正帝恶狠狠地盯着采薇道:“皇额娘为何从你身边过去便摔倒?哼!!母妃,你好自为知!!!”
采薇吓得扑通一声顺着椅子滑倒在地,顾不得争辩解释,跪在雍正帝脚前,磕头如捣蒜:“万岁,臣妾知错了知错了,请饶了我全家吧!”直磕得额头血迹渗出。
雍正帝看也不看她一眼,继续说:“日后慈宁宫中,但愿都安分些才好!”
颦如想了想,回道:“万岁圣明,我等谨记。只是,紫禁城内人多口杂,难免生事,可否仍令臣妾等居畅春园更为妥当些?”
雍正帝略一沉思,即刻明白她等因涉及帝玄烨临终之情,难免有人再生风波,立刻同意了,想想又说:“先帝后宫所遗母妃,朕均当孝敬侍奉,回宫即行分封,尊贵人陈氏为皇考贵人,尊贵人色赫图氏为皇考贵人,庶妃石氏……哼,朕不是那睚眦必报、留人议论之人!尊庶妃石氏为皇考贵人!”说完狠狠盯了地上的采薇一眼,继续说:“追尊怡亲王生母敏妃章佳氏为皇考敬敏皇贵妃。皇额娘一生辛劳,朕心内不安,尊德妃为孝恭仁皇后,册为仁寿皇太后,九月初与先皇合葬与景陵。至于其他人等,拟尊贵妃佟佳氏为皇考贵妃,尊和妃瓜尔佳氏为皇考贵妃,尊密嫔王氏为皇考密妃,尊定嫔万琉哈氏为皇考定妃,尊贵人那喇氏为皇考通嫔,这些待来年再册封吧!如有愿留在紫禁城慈宁宫者,也听凭母妃们的意愿。”
颦如与子矝一并扶着采薇离开雍正帝的帐殿时,已是夜色深沉,雪仍未停,但小了许多,零零星星飘洒着,遮挡得远远近近的人和景物都模糊了,子矝忽然看着前面,惶恐地问:“那……那树上是什么?怎么好像挂着一个人?”说着疑惑不定,放开采薇,颤巍巍地走去查看究竟。
颦如一眼看出,那不过是出殡的纸人被插在树下而已,想了一下,轻声对神情呆滞的采薇说:“那好像是个在上吊的人吧?!哦,也可能不是,可能是如当初卍儿一样,被人勒死了再吊上去的!你说,这人如果要死,是被人勒死好呢?还是自己上吊好呢?”
采薇脆弱的神经突然断掉了,她狂吼起来,声嘶力竭,无法遏制。
她彻底疯了。
**乾隆二十三年六月,允禧过世的那年,静嫔石氏在畅春园结束了她疯癫的一生。**
当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之后,独坐在畅春园兰藻斋小窗下,耳边是不时从采薇宫内传来的歇斯底里的嘶叫,还有子矝那了无生气、散漫凌乱的琴声,颦如伏在红钰怀中,放声大哭。
这个我,还是我吗?今生,就这样了,来生的梦里,是否仍有这些冤冤相报?是否仍能再续前缘?
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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