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去诉说那种心情呢?结果一定不会是好的了,但只求不要太差。
季父感受到的是无助,死亡在步步紧逼,要是自己快要死了怎么办?要是自己死了季母又怎么办?
季母更多感受到的是煎熬,自己的爱人要死了,自己又该如何一个人在这个世上活下去?
等得实在难受,季母给儿子打去了一个电话。
“喂,儿咂。你快来吧。”季母连声音都在颤抖,“你爸出问题了。我和你爸在仁爱医院这里,对,对,你快来。”
季母挂了电话,十指交叉,低头等待结果。
“别是什么瘤子,太遭罪了。”季母在心里把自己认识的所有神仙都拜了一遍。
幸好,不是瘤子。
这个病比瘤子更恐怖。
阿尔兹海默症。
让亲人变成陌生人的病。一步一步剥夺亲人的记忆,枕边睡了几十年的爱人会在某一天突然忘记你。
他会问:“你,是谁?我好像不认识你。”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到底靠什么来连接的呢?我想,是记忆。
一个人若是丢失了他所有的记忆,那他还是之前那个人吗?
当那张惨白的病历单明晃晃地摆在季母面前,季母的第一反应是不信。可这是医院给出的最权威的结果,不容她不信。
季母开始后悔和季父来医院了,她不想接受这个结果。
可事实就是如此,季父站在季母身边,一句话也不说,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两米高的他在等待季母的发落。
季母带着季父去买药。那药的名字稀奇古怪的,像是音译过来的。
在医生拿药的空档,季遇礼开车和许慕白到了。
季遇礼说:“一切会好起来的。”
嗯,只是说会好起来而已。谁都知道这病好不了,只是拖着别那么早死而已。死神的镰刀慢慢伸向了季父的脖子。
病,是家庭的拖累。病折磨的不仅仅是病人,还有家庭里的其他成员。
生活的重担完全落到了季遇礼和许慕白身上。
二老早已退休,没了收入,存款倒是有点,在没病之前,他俩不需要靠季许就能生活下去。可现在不行了,要买药,要复查,要活下去,要钱,要人陪。
不过还好,季遇礼每个月能赚不少,许慕白虽说赚的比季遇礼少点,但依然能为家庭增加收入。付完房贷,保养车,给孩子买书,付补习费,交学费,给家里人买衣买裤买鞋,买日用品等等,还有钱给季父治病。
许慕白安慰,“放心吧,爸,咱们又不是赚不到钱,你啊,就安安心心养病,钱的事不用操心。”
季父的背驼了,季遇礼发现,父亲似乎比自己还矮了,这个家的顶梁柱换人了。
季父点点头,眼神深陷。他也无法接受这件事,自己变成了孩子高飞的绊脚石,两个儿子都在安慰他,可无法否认,儿子的压力会呈现几何倍数增长。
要是季母也病倒了,那……
季父不敢细想。
…………
接下来,生活再次回归平常,除了季父的病不断恶化之外,其他的都和往常一样。哦不,季逸安的成绩进步了,稳定在班级第二。
许单的好朋友余静也在五年级上册去了补习班。
季父已经认不得人了,太快了,这才半年不到,就已经忘记了季母等人,或许在潜意识里还保留有一丝残存的记忆。
在一个非常普通的晴天,季父四点钟就起了床,外面刚刚天亮。他没吵醒身边的季母,而是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套缝满补丁的衣服穿上了。那是他做长工时经常穿的一件衣服。
衣柜下方放着一叠相片,是之前的老式的。季父突然想看一眼,从里面挑出了一张他和季母的合照,相片里季父还年轻,季母脸上的笑容也还算得上灿烂。
嘶……这是什么时候拍的来着?好像有点……记不太清了。他什么时候和梨妹子拍过照片?不清楚。算了,把相片先带在身上吧,到时候见到梨妹子问问她就好了。
在镜子前整理了下衣角,季父准备去干一件大事,劫婚。
他记得昨天他的一位兄弟和他说今天是梨妹子大喜的日子,他不想梨妹子嫁给别人,所以今天他要带着梨妹子私奔。
临走前,他看了看床上满脸皱纹的老太太,觉得很亲切,却想不起来她是谁。
脑子就像是浆糊,混沌无比。季父想不清,干脆就不想了,没什么比带着梨妹子私奔还重要的事了。
走出门,很奇怪的是,季父记不得季母了却记得清去季母老家的路。
周围的场景好陌生啊,路上跑的铁块是什么动物吗?为什么每个人都抱着一块发光的板砖?
奇怪,怎么感觉好累?这十几里路对于二十岁的我来说不是轻轻松松吗?
等一下,刚才在镜子前整理衣服的老头是谁?
我……又是谁?我要去哪?哦对了,我要去劫婚。劫谁的?劫梨妹子的?梨妹子又是谁?嘶……梨妹子……梨妹子是我以后的老婆。
季父感觉好像有东西在追他,要是不走快点,被那东西追上了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
季父加快了脚步,他想跑起来,可他一跑浑身就像是要散架了,他从未感到如此无力。
可他还是坚持,马不停蹄赶到了季母老家,可这却没有丝毫结婚的氛围。难道自己来晚了?
随便找了个路人问问。那路人见他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傻子。
“什么结婚?这一个月就没听说有谁要结婚的消息。你从哪听来的?”路人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古怪的老头。
“不可能吧?明明今天就是梨妹子大喜的日子!”季父涨红了脸,“怎么可能没人结婚?”
“什么梨妹子?你这老头神经病吧?”路人白了季父一眼,走了。
“不可能!梨妹子是我以后的老婆!我今天是来劫婚的!我一定会把梨妹子带走的!”季父朝着路人远去的背影怒吼。
他不信邪,又找了几个路人问,可每个路人的回答都大差不差。
他就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执着地纠结于某件事,如果今天不找到梨妹子,梨妹子就会是别人的老婆了!不行不行!梨妹子要嫁也只能嫁给他!
可他忘了,他被困在了回忆里。所有人都顺着时间往前走,只有他一个人在原地踏步,这回忆除了他,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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