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靠着我吧。”
池御快速地撤走了枕头,如愿地把符骁抱在怀里。
“不用了...”
符骁半阖着眼睛,嗓子疼得紧,喉结滚动,勉强挤出几个字来。
“反正你也没劲,推不开我的。”
无赖...池御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把符骁抱得更紧。
“我不是故意弄湿枕头的...但想抱你是真的...”
符骁的身体很烫,池御替他解开了几粒扣子,就老实地抱着人靠在床头。
“我可以学着照顾人...给我点时间...好好治病好不好...”
符骁没有应,池御不知道他是难受得厉害,还是不愿意答应,低头看了一眼。
“理理我好不好...”
符骁的额头汗珠密布,敛着眉,呼吸粗重,撑着床,急急地想起身。
“你去哪儿?”
池御没反应过来,抱着他的手没松,符骁又落回怀里。
“卫生间。”
池御没看见符骁捂着胃,以为他想去方便一下,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哦...”
符骁弓着背,扶着床沿慢慢站起来,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赶着往楼下走。
他不想吐在外面,脏了房子,也不想让池御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符骁一只手扣着扶手,一只手捂着嘴,他脚步虚浮,没办法很快地下楼。
许是光着脚的缘故,地板是前所未有的凉。
他像一股岩浆,一路熔化,台阶的颜色开始相近,像一大滩晕开的油画。
还有一节才到楼下,符骁攥着扶手停在了中间。
“你是不是胃疼?怎么不说...”
池御望着符骁深深弓着的背,才后知后觉。
其实不用说...符骁从来不说,池御只是不那么关心,所以总是发现不了他的异常。
“我抱你。”
“别...”
猛地被抱起来,压到了本就翻涌个不停的胃,符骁赶紧捂着嘴。
池御抱得不是很顺利,尤其是下台阶的时候,因为怕摔了符骁,他的手一直在抖。
符骁见池御抱得费力,也不敢乱动,手攥成拳死死抵在腹部。
“我扶...你...”
池御话音刚落,符骁就跌跌撞撞地进了卫生间。
门上锁,膝盖重重地砸在地上,紧接着就是呕吐声。
“符骁...别锁门...”
胃一下一下地痉挛着,符骁无意识地做着呕吐的动作。
像有一杆棍子直直从喉咙捅进去,直捣胃部,绞出一连串胃酸,胆汁。
符骁紧紧地扣着马桶的边缘,头低低地垂着,他看着。
看着自己胃里的东西铺开成黏糊糊的一滩,看着汗水一滴滴砸进呕吐物里。
他已经厌倦这样的生活和这样的自己了。
“符骁...你怎么样了...”
符骁脱了力,原本想就这样在地上躺着。
但池御一直在拍门,还叫着他的名字。
“还好...”
符骁冲了水,扶着水池开了门。
他的腿是软的,病号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也没有胃药吗?”
池御见符骁撑在门口,手扣着门框,一把接过他抱住。
“没...”
“那我再点个外卖送来。”
池御紧紧抱着符骁,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不了...”
符骁皱眉捂着胃,虽然没退烧,但这么一折腾,也清醒了大半。
“不吃药怎么行...你这么难受...”
池御环着符骁的腰,环得很紧,像是一条带刺的藤蔓,尖刺扎进腹部,根部沾上血,刺得符骁喘不过气。
支着断浆行舟,渡苦海,听见宿命的回响,符骁也没再回头。
小舟从此逝。
“不管用了...”
“什么...”
听见符骁低低的声音,池御有些慌张,他一时分不清是什么不管用了。
是药么...还是自己醒悟得太迟了。
还是都不管用了...
过去和未来的风交织着把符骁往一个人身边吹,但他走不动了。
不过至少他也曾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过,他也交付了最大的诚意。
他知道慢慢来,也是一种诚意,但他等得太久了,他等不到天荒地老,他一点点向山下走去。
走到太阳落山的一面。
该后悔的总不该是符骁,他只是遗憾。
“药到了。”
良久的沉默被敲门声打破,池御不得不放开符骁。
等池御接过药,手里的塑料袋晃了一下的功夫,符骁又冲进了卫生间。
“符骁...”
池御拍了拍门,除了咳嗽声和呕吐声,符骁几乎腾不出精力来回应他。
池御转过身靠在门上,还是下单了胃药。
自从符骁出事后,他每一刻都在逼近绝望。
池御想起符骁拉直的心电图和他灰白的脸。
他捧起过符骁白布下垂落的手,他想拉住再也不放开。
他早该知道符骁的心,但是现在却没了留住符骁的底气。
“符骁...你怎么样了...”
“符骁...别锁门...”
符骁能听见池御在说话,能感受到他的焦急,但是太晕了。
他又看见血了,鲜红的一大片,他不晕血,只是这样的红太刺眼了,潜意识里想要逃避。
他想躲到什么地方喘口气,但是父亲在等着他料理后事,池御在等他回头,公司还有一堆烂账。
可是他不能回头了...
他还有二十七岁么...
母亲去世后,他再也没有庆祝过生日,如果可以,他希望一家人整整齐齐,哪怕不过生日,团圆就好。
不能和池御一起过的生日,就和母亲过吧...
“符骁...你理一下我...别不说话...我害怕...”
一下下拍着门,符骁一直不回应,池御害怕极了,害怕他晕过去,害怕他又要进手术室,害怕他再也下不来手术台。
“符骁...”
“嗯...”
符骁应了一声,趴在水池边一遍遍地漱口。
“别锁门,让我进来好不好...”
池御听到符骁的声音离得近了些,便没再拍门。
“好。”
符骁又确认了一下冲掉了血迹,摇摇发晕的头,也顾不得水凉,最后捧起水洗了把脸,揉揉太阳穴,才开了门。
“怎么吐了这么久?”
池御看见符骁唇边挂着水渍,脸上还挂着水珠,抬起手探了下他的额头。
“没事。”
“是不是我刚才给你倒的水太凉了?”
池御看着符骁失去血色的脸,心疼地抱紧他,想来是自己刚才倒的常温的水害的。
符骁的胃不比正常人,应该添些热水的。
“还好。”
“你刚吐完,要不要躺会儿再吃药?”
“没事。”
符骁从袋子里取出药,看了眼说明。
“我去给你倒水。”
池御这次加了不少热水,就着杯子抿了一口,还是温热的。
“你...吃了?”
“嗯。”
话虽如此,符骁还是接过池御手里的水杯,喝了小半杯。
“那...明天回医院么?”
“不了。”
符骁没办法在医院待下去,一想到隔壁躺着父亲,他就忍不住去看。
明知他生命一点点流逝却束手无策,只能做一个旁观者。
“你还没好。”
符骁垂眸,没再看池御,转身准备上楼休息。
“那我抱你上去。”
符骁上楼的时候,池御才注意到他还光着脚。
他没符骁敏锐,他也有过没穿拖鞋的时候,要么是符骁抱着他回了卧室,要么是帮他把拖鞋拿来,总是在第一时间。
“不了。”
符骁靠着扶手一点点上楼,池御也没再坚持。
可能他不怎么会抱人,抱得符骁不舒服了吧。
池御跟在符骁身后一点,一直到符骁上了床,池御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靠着床坐了起来。
符骁眉头紧皱,池御探上他的额头,手心下却还是一片高热。
也许是睡得太沉,也许是累极后的小憩,等胃药送到的时候,符骁还保持着平躺的姿势,呼吸粗重。
池御握上他的手,犹豫着要不要叫醒。
但他好不容易才休息下来...
池御轻轻摩挲着他手腕的一圈淤青,又抬起来吻了吻他的指尖。
“我...弄醒你了...”
符骁的指尖动了一下,池御还牵着他的手,两人的目光正对上。
“没。”
符骁偏过头,抽走了手,池御尴尬地递了胃药过来。
“谢谢...我明天吃。”
今天在公司吃了胃药,刚吃下去没一会儿就反胃得想吐,连同没消化的药都吐了出来。
符骁实在没有力气再吐一遍了,但也不想直接拒绝池御的好意。
所以他道了谢,池御看着符骁,觉得两人之间好像隔了一层透明的高墙。
“为什么...要和我说谢谢...”
池御不会质疑符骁的爱,只是为什么变得这样疏离。
他想问问符骁自己还有机会么,但他不能,他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放弃。
他不想把符骁拱手让人,所以他不能要答案,这对符骁不公平,他还没有好好爱回来。
“好好治病...好不好?”
符骁垂眸,这个要求他做不到。
“以后我陪着你,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是一句粉饰太平的谎言,符骁直面着残酷的现实,一刀一刀割着他对这句话的期待。
“早点休息吧。”
符骁没有否认,却是在拒绝,他已经失去希望了,但他不能掐灭池御对未来的期待。
“你还没有回答我…好好治病...”
池御拽着符骁的衣袖,又与他十指相扣,固执地坚持着。
“我没有以后了。”
符骁没有松手,也没再提‘我们’。
他划了一条线,将池御清清楚楚地摘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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