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瀛岛国,神奈川县,鹤冈山八幡宫。
这座神社乃是东瀛三大八幡宫之一,规模极大,占据了整整一座数百米高的石山,石山风景秀丽,站在远处望去,从山脚下的鸟居开始,茂密的绿树之间可时隐时现看到段段石条堆砌成的台阶,幢幢大大小小的社殿,一直绵延到山顶。
神社的主要建筑物都集中在山腰处,山顶只有栋院子独自座落其上,院子面积并不大,但也有亭台楼榭,花草树木,园中的池塘中还有几尾锦鲤正在游嬉。
神奈川县临近东瀛的东海岸,此时正值四月初的午后,温暖的春风夹杂着海盐的味道徐徐吹来,让亭中斜躺在竹榻上,正在看书的男人忍不住有些昏昏欲睡。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男人将正在看的一首诗轻声念了出来,驱散了那丝春困之意,将手中的诗集合上放在一旁,起身而立。
能在这鹤冈山顶上独自拥有一个院落,男子身份的高贵不言而喻,可他的相貌只有三十岁左右,算不上英俊,但五官端正,穿着身宽松的颂式白袍,再加上发型和身材,看起来并无半分东瀛人的模样。
他取了块拌了点香油的干米饼,走到池塘边细细碾碎了撒在水面,因为方才那首诗的意境,虽然看着锦鲤开始欢快的抢食,但眼中满是难言的悲伤,口中喃喃道:“秦时明月汉时关,明月何时照我还!”
“始皇帝啊,你当初做所的决定,是否真的能在大劫难来临时,让汉人够力挽狂澜?我现在早已不复当初的雄心壮志了,或许永远留在这个小小的岛国,才是我最好的归宿。”男子垂首看向因为沉入池底的锦鲤而逐渐平静下来的水面,倒映出自己的面庞,伸手在脸上抚了几下,眼中的悲伤转化做了迷惘:“如今的我,到底是谁?”
这时院门被轻轻的叩了几下,随后传来一道人声:“宫司大人,小的是山下的权祢宜井田上二,有要事相报,还请大人见谅。”
“进!”男子叹了口气,走回亭中,坐在竹榻上之后,小院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一个显然是刚刚做过一场小祭祀,因此穿着常装狩衣的神职人员低着头恭恭敬敬的走了进来,在男子的面前跪地行礼。
男子抬眼看了看这个叫井田上二的年轻人,他的脸上没有汗水,但狩衣开缝处的里衣和冠下露出的头发已经湿透,胸膛却又起伏平和,想来就是一路从山脚下不停的奔上山顶,又在院外喘匀了气息,这才敢上前请见。
“还请宫司大人恕罪,前日镰仓家女儿大婚,权宫司大人携一众神官前去贺礼赐福,今日还未归来,但是事情紧急,井田只能越级向宫司大人上报。”井田上二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男子看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井田上二,颇为有些无语,念头一动,神识化作几道无形的波纹,从山顶一直笼罩到山脚,又向方圆扩散了十余里才缓缓散去。
这期间的所有人同时感受到脑海中响起一声犹如天外神明低声吟唱的咒语,随后耳清目明,身体也充满了活力。
“是宫司大人在神社中为我们祈福了!”无论是田间正在耕作的农夫,还是街道上的商贩百姓和武士,更不要说是神社中的神智人员,全部向着鹤冈山山顶高举双臂,然后虔诚的趴跪在地上,许久之后才敢起身。
“我说过了,鹤冈山上上下下,无论何事,只需你们确定要让我尽快知道,皆可上报,并无越级之罪。”男子淡然说道:“应该是他们来了,你起身吧,四周并无闲杂人等,有什么事尽可说了。”
“宫司大人果然是天神下界!他们确实来了,船队是在琉球群岛登陆的,距离现在已有近十日!”井田上二已经不止一次的经历过宫司如同神迹般的行为,听到他的话语之后,更是心神俱颤,完全的就把男人当做了神明。
“有详细的情报么?”
“有的大人!”井田上二从怀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封贴着火漆密信:“这是甲贺谷派出了数十名忍者才探查到的信息,刚刚回来送信的,只剩下了最后两人,而且受了重伤,只来得及交出密信便昏迷过去。”
“我教授他们如何操控天地灵气,并不是让他们用来刺杀和逃跑的!”男子并没有急着拆开那封密信,而是一脸失望的说道:“当初我带来那精心挑选的三千童男童女,以期能将你们倭族的人种改良,没想到过了千年,结果竟是烂泥扶不上墙!”
看到井田上二虽然听不懂他说的话语,但被自己猛然爆发出的气势压制的瘫倒在地,男子也懒得言语,将密信撕了开来。
一目十行的看了几眼后,男子忽然仰首哈哈大笑起来:“靖王只派了一个霍无央,就轻易杀了甲贺数十人,还是追杀,这不是打脸还能是什么!我真想好好看看甲贺谷那几个自诩忍宗的老家伙的表情!”
一直笑了好久,笑到眼角都溢出泪花,男人才缓缓平息了下来,伸出一根手指拭去了眼泪:“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果然只有我的故乡,才能给我带来惊喜。”
“井田,起身吧。”男子拍了拍身边的竹榻:“过来坐下,此时此刻,我希望有个人能做的倾听者。”
“哦对了,这是我从颂国移栽过来,种在院子里的桃树所结的桃子,本来在这个季节是没有的,我太心急了,便用灵气催生,不知是因为这个缘故,还是因为本就水土不服,这桃子并没有我记忆中的香甜。”
男子从竹榻旁边的小桌几上,摆放的几碟果盘中拿起一颗桃子递给井田上二:“尝尝吧,虽然不怎么好吃,但应是你从未尝过的味道。”
井田上二用尽全身力气艰难的站了起来,可是两股战战头脑发晕,无论如何都没有勇气坐在男人的身旁。
男人探身将桃子塞入井田上二的双手之中,抬手示意让他食用。
井田上二闭上双眼,将手中的果子凑近嘴边,小心的咬了一口,桃肉中饱含的汁水瞬间充盈在他的口腔,桃子独特的甜香味道让他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愣了半天才清醒过来,急忙又跪在地上:“宫司大人,井田太过失礼了,实在是因为这桃,桃子的味道犹如仙果,这才。。。”
“礼?跪在地上就是礼?说句话就要鞠个躬就是礼?我唯一侍奉过的那位大人,在他心中,唯有长戈刀剑为礼,弓弩战车为礼!他用这礼平定了天下,此后只有天地亲师可跪,此为礼!曾有谄媚臣子在他面前下跪,双腿便被齐膝而断,暴晒三日!”
“而你,还要继续跪在我面前么?”
井田上二此前倒也不是没有与男子接近过,但都是些神社中的祭祀仪式,男子平时话语极少,但他拥有神力,整个东瀛洲都知晓,以至于鹤冈山的名声已经远超八幡宫的主宫佐宇神宫。
井田上二再次站起身来,这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说道:“宫司大人,井田只是神社的低级神官,这些礼仪也是从小就开始学习的,大人身份尊贵,小的实在不敢逾矩。”
“我坐在此处,你却需要站着,而且你对我是发自心间的尊敬,这种礼,还不够么?”男人盯着井田上二:“若然我说自己曾经侍奉的大人是秦始皇,而我就是那个渡海为他寻求仙丹的徐福,你且该如何?”
男人说出的每个字都如同惊雷,狠狠的在井田上二的脑海中炸响,虽然手中吃了一口的桃子都被吓的掉落在地,秦始皇和徐福在东瀛人的心中,完全就是圣人仙人的存在,但他丝毫不怀疑男人在骗他,而是在第一时间就完全相信,于是又条件反射的想要。。。
一道灵光在他已经如同浆糊的脑子中忽然闪现,正所谓福至心灵,井田上二在自己的双腿又要跪向地面时,硬生生绷紧了身体,颤声说道:“小的,见,见过仙长。”
“仙长?我虽然活了千年,但可惜受这具身躯所累,并没有成为仙人的资质,不过在这小小的岛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是难事,你在这里叫我声仙长,倒也不为过。”男子自嘲的笑了一下。
他低头看向手中那封密信,剩余的内容已经没有兴趣再看:“颂国要么是想把东瀛做为未来皇帝的磨刀石,要么就还是想寻求那长生不老药,怪就怪在赵显极的立场始终站在毫无任何优点的赵炬那边,根本没有另立皇帝的心思,而赵煌显然已然有了明君之相,且此次前来征战东瀛,兵力之雄厚已然用夸张一词来形容都嫌不够,罢了,你这一步棋我既然看不透,就只管随着你的节奏落上一子,但是下一回合,我不信你还能不露出丝毫破绽。”
男子心中思索了一番,即刻做出了决定,对井田上二肃声说道:“井田家也算是神奈川境内的小贵族,否则你也不可能在八幡宫里做个神官,但是颂军已经过海,乱世即将到来,不要说你的家族,就连那些幕府将军,一夜之内便灰飞烟灭,也是寻常之事。”
“还请仙长护佑我井田家!”井田上二又又又跪了下来,这次男人却露出了一丝微笑:“我救你家族,对你来说便如再生父母,如此恩德你对我跪拜,这才合礼。”
“不过我要做的可不是仅仅救下你们的性命,那样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男子扭头看了看这个院子:“一晃就待了二十年,是时候出去转悠转悠了,也不知道那些老朋友还有几个活着。”说完看向井田上二:“我只给你半个月时间来接管这座神社,坐上宫司之位,并且还要让所有人臣服,当然我会在暗中出手助你,只要你能表现出自己的能力,下一步就是让你成为神奈川县主,所以,努力吧,井田君。”
井田上二浑身再无丝毫颤抖,看向男子的双眼之中只有无尽的狂热。
“你先退下吧,带着这个令符,交待那些神社守卫,待会或许有个老夫素未谋面的故乡老友前来访见,无需阻拦盘查。”井田上二恭敬的双手接过令符,并未再有任何言语,静悄悄的退出了院子。
“王爷,这便是琉球群岛现今所有的舆图,之前的乃是三年前所绘制,由于台风海啸,再加上人口迁徙和海盗的不确定性,如今的情况已经有了诸多变化,不过咱们提前布置出去的眼线细作还算得力,我核实了其中几处位置比较重要的岛屿,跟舆图的描述差别最多也就半分。”十多天后,外出巡海的戚定安带领着一支小型船队返回了由赵煌所改名后的望颂岛,未做丝毫休息,便急匆匆的赶到了山腰间已经建了一半的行宫。
赵煌翻看着手中装订在一起的舆图册子,不仅有每个岛屿的经纬坐标和适合登岛的口岸,还有人口分布,水土环境,就连矿产分布也十分详细。
“不错,不错。戚统领,你和诸位将士辛苦了,如今这第一步已经迈出来了,接下来几日你让全军轮换整休,挑一些武艺高强擅长海战的将领,分匹去将那些近处的小岛逐一占领,尽量多掳掠些身强力壮的人口回来,望颂港口建造在即,我可不想累着咱们自己人。”
“属下遵命!”戚定安的执行力可谓是令出即从,行了一礼之后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我是不是又忘了甚么?怎么总觉得少了个人呢?”赵煌皱着眉头向戚定安问道。
戚定安脚步一滞,脚指头差点把厚厚的防水靴子给抠烂了:“王爷,据咱们最远的船队回报,那小子一路追着倭人密探,直接去了东瀛的本土了。”
“他不是晕船么!怎么过去的?”赵煌瞠目结舌道。
“他一个岛一个岛过去的,中途都是搭咱们海军的船,据那些送过他的军士说,他一上船,指了个方向,说前边有岛,送他上去,然后就自己把自己一拳打晕,上了岛缓过来之后,继续搭船。。。唉!”戚继光的精气神随着这声叹气瞬间就被抽空了,顿时蔫吧起来。
“霍无央这小子,这小子真真是。。。”赵煌咬牙切齿了半天,也不知道该骂些甚么,最终也只能将自己稚嫩的身躯佝偻的跟个老头子一样,满脸暮色的无力说道:“我还能如何?怪就怪他老祖宗冠军侯的血脉太优秀了,冠军侯能在千年前那种条件下,在如同瀚海般的沙漠中精准的找到匈奴王庭,霍无央能在茫茫大海上借助咱们先进的船只,从而追寻到那些倭人密探,倒也不算稀奇了。”
“不生气不生气,生出病来全无益。”赵煌不停的安慰着自己,可是一想到那二货比他先一步踏上东瀛,再想到那小子万人敌的本事,也不知道要给他烤多少只鸡才能喂饱,火气终究还是直冲脑门,忍不住破口大骂道:“直娘贼的霍无央!你遗传你祖宗冠军侯啥不行?非要把他的狗鼻子也遗传到自己身上!我入你。。。!”
戚定安在紧要关头一把捂住了赵煌的嘴巴,另只手在他后背抚着:“我的王爷哎,慎言慎言,这天地间可是真有神灵的,万一让他老祖宗听到,撺掇着那傻子直奔了伪东京,一枪把那倭国伪皇给戳死,那可就真的坏了你的大事了!”
赵煌听到戚继光的劝解,这才冷静下来,他拨开戚定安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掌,深呼吸了几口才说道:“徐福我一定要找到,那怕就是把东瀛挖地三尺!我父亲在我出海前虽然极力掩饰,但我也知道,他应是患了甚么绝症,打下东瀛可以缓缓,但是徐福和长生不老药,半年,半年之内我一定要得到!”
说话间赵煌看向东方,喃喃说道:“霍无央,我不求你封狼居胥,只求你能成为那个助我找到徐福的福将!”
把赵煌气的直咬牙的霍无央,此时正站在鹤冈山下,望着山上的神社竟然有些踌躇,并未直接闯入进去。
他一路追杀那些倭人密探,数十个人分散而逃,可无论他们使出何种隐遁身形和快速奔行的忍术,都能被这颂人武将追寻到,不得已又聚在一起,只让两人前去鹤冈山送信,其余的人联手阻截霍无央,这些密探只是甲贺谷外围的低级忍者,主要负责传递信息,纵然联手也根本不敌霍无央,只消片刻就被杀了个干净。
霍无央正要前去将那两名还未逃远的密探干掉,但转念一想就改变了主意,一脸坏笑偷偷摸摸的远远跟着两人。
这两名“死里逃生”的密探还是对亲兄弟,二人头也不敢回的跑了二十里后,发现那个一抓就能捏死一个他们同伴的恐怖颂人再没有追过来,而且力气已经耗尽急需休息,这才在一屁股坐在密林中的一棵大树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过了一阵后,年轻的密探忽然带着哭腔道:“哥哥,岩下那些人,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混账!你应该为他们完成了使命感到高兴!而不是哭鼻子!”他的哥哥狠狠给他了一记耳光,但看到弟弟次郎背靠树干,垂头不许双眼无神的样子,忍不住又心软下来。
“拿着,吃完后咱们即刻动身,前面不远就有一处村镇,我们到那里确认一下自己的位置,次郎,岩下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使命,灵魂回归到了甲贺谷,但是我们两人的任务还没有结束!如果你不打起精神,导致情报送不到神社,那他们就白死了!”太郎从怀中掏出一块干饼子掰成两块,将大的那块和几颗盐渍梅干一起塞进弟弟手中。
次郎顿时羞愧难当:“哥哥,是我太懦弱了,对不起!”
“快吃吧,我们前往的方向没有错误,而且我已经闻到了一丝海风的味道,说不准这里已经是神奈川县内了。”太郎啃着饼子,紧盯着来时的山间,生怕那个颂人突然冒了出来。
霍无央蹲在距离他们三里之距的一根树杈上,将二人看的一清二楚,他虽然会读唇语,但倭语就难到他了。看着两人狼吞虎咽的吃着干粮,他的腹中一阵鼓鸣,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一路上就吃了点山林野果,忍不住就想着把这两个倭人杀了,然后抢了他们的饼子。
“不行不行,跟了这么久,只要能找到这些倭人的老巢,将他们杀个干净,等回去了让小王爷天天给我烤肥鸡吃,嘿嘿嘿嘿。”霍无央想着那美味无比的烤鸡,口水顿时就从咧开的嘴角流了出来,这时一只飞鸟从他头顶掠过,霍无央一动不动,只是抬了下手,就将飞鸟抓在手中,拔掉了鸟头和双爪,挤出内脏,随意将羽毛清理了一下就塞进口中。
“我们这个村子太小了,做为食铺只能为客人们提供这种简陋的饭菜,还请两位见谅!”身着粗布衣裳的老板娘小心翼翼跪在一旁,将两碗米饭和两条巴掌大的煎鱼摆在兄弟二人的矮桌前。
“哪里哪里,我们兄弟二人因为家中至亲身染重疾,听闻鹤冈山神社许愿很是灵验,所以一路风餐露宿赶到了这里,这样食物已经数日都没有吃过了。对了,请问老板娘,这里离鹤冈山还有多远?”大郎低声问道。
老板娘同情的看了二人一眼,这两兄弟确实风尘仆仆,身上衣物到处都是刮破的口子,热心的回答道:“过了村东口那座木桥,就是镰仓家的地界了,如果步行的话,应该在中午时分就到到达神社,你们稍等,我去给盛味增汤。”
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松了口气,等不及味增汤端上来,捧起饭碗就往嘴里扒饭。
身穿颂朝武将劲服的霍无央看到这俩小子进入了一座村镇,当然不可能大摇大摆的跟入其中,看到附近有处民居,无声无息的就潜了进去。
也是他运气好,那户人家只有一个倭国妇人正在灶房中忙活,刚刚蒸好了一锅米饭,就被身后的霍无央轻轻点晕,提着衣领缓缓放在地上。他忍着米饭的香气,先是进到卧室中翻出一套倭国男人的服装塞进怀里,顺手把院子里的一顶竹笠戴在头上,返回到灶房中时,想了想还是取出两小块碎银丢在地上,这才一手提着锅米饭,一手提着咸菜坛子跃出小院,半空中还不忘张嘴将那串挂在屋檐下晾晒的小鱼干叼在嘴里,悄然无息的消失不见。
“哥哥,我已经看到神社了!”次郎和哥哥辞别老板娘,脚步不停的一直赶路,镰仓乃是东瀛较为繁华的地区,道路两边都是商铺行人,在看到远处那座鹤冈山时,他们完全卸掉了警惕,忍不住低声欢呼到。
“不对劲,次郎,我们现在还不能上山!”太郎忽然在此时面色突变,他的忍术并不高超,完全是凭借自己弱小的生命对于生存的极度渴望,才察觉到了即将来临的死亡危险。
“那里就是你们的山寨么?看起来风景挺不错的嘛!”霍无央不知何时站在了兄弟二人中间,就像老朋友一样张开双臂,搭在他们的肩膀上,抬起头露出竹笠之下毫无表情的冷酷面容。
艳阳高照之下,两人瞬间如坠冰窟,热闹的大街上此刻在他们耳中却是寂静无声,迎面而来的行人,甚至挎着长刀的武士,都似乎和他们隔着无限的距离。次郎只感到自己犹如只兔子般被雄鹰的爪子扣住,忍不住双腿抖个不停,裤裆处已然湿透,尿液随着裤腿流向地面。
太郎的临阵经验比弟弟多出太多,虽然面色煞白,依旧还是将一直藏在手腕处的苦无握在掌心,刺向霍无央的肋下。
霍无央搭在兄弟两人肩膀的双手只是微微动了动,便将其二人的肩骨捏碎。
次郎惨呼一声摔倒在地,立刻引起了方才那一队服饰统一,胸口处印着镰仓家家纹的巡城武士的注意,看到有人当街斗殴,急步围了上来。
霍无央并不想提前暴露自己的行踪,将太郎架着没有让他也瘫倒在地,沉声说道:“听的懂颂话么?若是不想让我大肆屠杀你们的同胞,就将这群人赶走!”
太郎不会书写汉字,但一些正常的口语交流倒还是没什么障碍,闻言急忙大声说道:“诸位武士大人,我们是从北海道前来参拜神社的,我弟弟由于没有见过这样如此规模庞大的神山,一时之间吓的腿软,还请诸位大人见谅!”太郎边说边强忍着碎骨之痛将手中的苦无藏入袖中,然后迎着那队武士走去,连连鞠躬道歉到。
那队武士的头领忍不住鄙视道:“偏远地区的人来到这里总是这样,你们这副模样就别想着进入神社了,先找一处住宿之所,清洁身体换套衣服,沐浴焚香之后再去!”
“谢谢,谢谢,我一定遵从大人之命!”太郎弯腰鞠躬的同时,将怀中最后几枚铜钱递了出去。
武士头领看到那个头戴竹笠的人也将摔倒的少年扶了起来,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就侧身避开周围倭人百姓的视线,将铜钱收入手心:“切记,镰仓城可不是任意妄为之地!”说完就带着那队武士离开了。
“大人,若您是为了截杀我们,拦下情报,那这情报我现在就可交给大人。”被霍无央带着走到一处偏僻小巷的深处之后,太郎立刻跪下,掏出那封他们用了几十条人命才送到此处的密信。
“情报?不,我对情报甚么的不感兴趣,你们现在就去把这封密信送到那座山寨之中,我想看看打草惊蛇之下,那寨子里有没有甚么棘手的人物,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对我后续的行动有很大帮助。”
霍无央蹲下身子,拍了拍太郎的脸:“你很不错,不仅救了你和你的同伴,还救了整条街道的人命,不过你的同伴情况不是很好,他连灵感境都不是,可能一会就要死了,从这里到你们的山寨,一刻钟,如果我没有看到你们上山,我就会开始杀人。”
太郎愣了一下,看到躺在地上的次郎已经因为极度的疼痛开始浑身剧烈抖动,将密信塞进怀里咬牙说道:“我们现在就去!”
霍无央躺在鹤冈山下的一处树荫下,百无聊赖的看着天空,他虽然已经已经正式通过考核,加入了什么卫,但却被中卫都督直接调令随小王爷出海,明明自己的一身本事只有在北境才能尽情发挥,如今却要在这贫瘠的岛国杀些矮小如猴般的倭人。
正在胡思乱想时,一道灵气涟漪掠过自己的身体,霍无央弹身而起,还未来得及确定这灵气中心的位置,又是数道柔和的涟漪连续扫过,当第七道波纹消散之后,霍无央无视那些跪在地上的倭人百姓,抬头看向鹤冈山顶的那座小院子。
他已知对方境界绝对碾压自己,可是那座小院子此刻却对自己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这并不是对方对自己施展了甚么异术,而是那股灵气波动让他在冥冥之中感觉到,山顶之人和自己的命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小友,你在这站立了许久,可是不敢上山与我见上一面?”霍无央的脑海中响起一道声音。
“既然你懂颂话,那我没啥担忧的了,你在山顶是吧,我这就上去找你。”霍无央忽然惊觉,发现自己已经差不多呆立了半个时辰,听到对方会说颂话,便再无顾虑,趁着方才那神秘之人的传声灵气,将自己的回复送了过去,随即大步穿过鸟居,走向神社的正门。
早就等候在此处的井田上二看到一个衣着粗陋但气势非凡的年轻人走进神社,心中莫名的了然而知,此人定是宫司大人等候的那个友人,急忙迎上前去:“贵客前来,请恕招待不周,大人就在山顶相候,请随小的上山。”
霍无央即便听不懂倭人语言,但看到眼前这人穿的服饰明显有别于常人,又扫了眼四周的建筑物,已经感觉出这个原本被自己误认为倭人山寨的地方,多半是个用来做礼仪祭祀的地方,类似颂国的道观庙宇。
井田上二看到这位来客并不言语,也没有再多说,只是做了个手势,就走在前面为他引路。
“小友,无需着急上山,且缓步而上,仔细欣赏一下这沿途的美景,毕竟这也是老夫花费了数十年建造而成,你是除我之外进入的第二个汉人,待会见面之后,想要听听你的意见,莫要见笑,俗话说愈老愈如童子,你就当做我是想急切的和你分享我的玩具罢!”
霍无央这次没有回答,而是随即缓缓踏阶而行,似懂非懂的听着井田上二的讲解。
“前方就是舞殿,但是只有在特定的时候才会开启,届时会有巫女起舞,神官赐福,场面之浩大,就连小的都未曾见过。”
“继续向上,就是供奉人间天皇的应宫。”
。。。
“这山腰正中,便是神社的本宫,其中供奉的乃是八幡宫主祭三神,分别是应神天皇、比卖神和神功皇后,客人可愿进入祭拜?”井田上二抬头看去,却发现霍无央始终面无表情,对着神社中的诸多神灵丝毫不以为意,而且开始有些急躁的想要赶紧上山。
“宫司大人,井田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客人引至门口,神社令符可否由客人入院交还?”井田上二已经进入了角色,如今再次站在院门之外,已经少了很多慌乱。
“很好,另外吩咐厨间,今晚多送些肉食和酒水,越多越好,此时夜色降临,你也忙了一天,回去休息吧。”
井田上二将那枚令符恭敬的交于霍无央手中,将院门轻轻推开:“客人请入内,与大人一叙。”霍无央握着手中那枚玉石令牌,挠着脑袋走入门中。
随着院门关闭,一个温和的男人声音从小院深处传来:“你可知你来到这院中,很有可能就回不去了?”
“莫说可能,即便十死无生那又如何,我霍家若是有那贪生怕死之徒,根本就出不了娘胎。”霍无央便向说话之人的方向走去,迈步之间好奇的左顾右盼,这院子虽然也不算大,但是看着比那些神社建筑要顺眼多了,看到身旁的那棵桃树上独独留下来的一颗已经成熟的水蜜桃,在远处夕阳的的映照下愈发艳红,伸手就摘了下来,抹了两把上边的绒毛,一口咬下了半拉。
“好吃么?”那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霍无央将剩下的半个桃子也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将桃核吐出:“没有大颂的好吃,感觉就像是掺了水的酒,而且还掺了不少,你这里有肉食和酒水么?为了追你的两个手下,我有日子没吃东西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拎着一把铁锨,院墙边的几棵应是刚刚栽种下地的果树从中,走出来个拎着把铁铲的男人,完完全全就是颂人模样:“酒肉吃食自会有人送来,咱们先去坐着说会话,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故乡之人了,定然不会怠慢与你,你能吃多少,我就给你多少。”男人看向霍无央的目光,并不是主人看向客人礼貌,而是长辈对于晚辈的宠溺。
霍无央在凉亭中的软垫上盘腿坐下,看到桌几上的瓜果,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男人在池塘边掬水净手之后,这才在霍无央对面坐了下来。
“我叫霍无央,还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我现在的名字叫做明月,你是我当年来到东瀛之后,除了随行人之外,所见到的第一个汉人。”明月微笑道。
“以前辈的实力,比起大颂的那帮老怪物也不遑多让,起码也是有百岁之龄了,能在这座小山上待几十年而不入世,如此心性,怪不得修为告绝,无央为之叹服。”霍无央此话并不是恭维,他长年驻守北境,与无数高手打过交道,像关穹这种已成为武道传奇的百年耆宿,他都见过三位,深知能修炼至十仙境者,并不会轻易出手杀人,再加上双方语言交流毫无障碍,这才放心上山。
“霍家自汉朝起势,霍去病乃武,霍光乃文,皆是功高震主之人,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你们霍家祖先辅佐汉朝并无二心,但死的却都不明不白,此后的历朝历代,无数名臣名将,有几个能带着生前的名声寿终正寝的?只会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玩弄些帝王权术!只可惜我家大人,为华夏大地大一统背负了千年骂名,却不知这些后辈小儿,一个比一个不堪!”明月本是温文尔雅的面庞上,罕见的掠过了一丝怒色。
霍无央愣了一下,本能的问道:“不知前辈口中的那位大人,乃是何人?”
明月已经活了上千年,只有在提及那个人的时候才会产生一丝情感动荡,他看着霍无央缓缓说道:“我家大人尊姓为嬴,名为政!”
“咳咳咳咳!”霍无央被一颗西瓜籽呛进了气管,拼命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之前告诉井田上二自己的真实身份时,虽然那个倭国年轻人也是一脸惊骇之色,但没有给明月带来丝毫乐趣,可这个年轻人的表现让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句颂国俚语怎么说来着,装逼一时爽,天天装逼天天爽的快感。
于是明月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而我,就是你们的小王爷来到东瀛的真实目的,我的真名,叫做徐福。”
霍无央终于把肺管子里的西瓜籽给捶了出来,一时之间大脑缺氧,导致意识有些迷糊,闻言道:“徐福?开锋府开了十二家分店的徐福糕饼?原来那不是高俅家的狗儿子高尚开的,而是前辈你家的啊?”
明月面色顿时僵硬如石,当时向他回报的密探被他用灵气直接压成了粉末,本以为这段回忆早就忘却了,谁知道在此时此刻又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我是为始皇帝炼制仙丹的徐福,并不是做糕饼的那个徐福。”明月笑道。
霍无央被恐怖到难以形容的杀气瞬间压制到手指都动弹不得,急声说道:“老祖宗哎,孙子不知道您就是徐福徐老仙人,还请恕罪!”
明月只是为了逗弄一下霍无央,转念之间就将气势收回:“那徐福糕饼真的很好吃?”
“那个。。。确实好吃!”霍无央无奈的说了实话,心想死了就死了吧,只要能临死前吃顿饱饭就行。
“我汉家人但凡能成大事者,皆不拘小节,你真以为我就相信了你那所谓悍不畏死的说辞?霍去病要是这样,早就埋骨黄沙了!你这小子,还在我面前做戏。”明月伸手在桌上抚了一下,袍袖闪过之后,凭空出现了一盒徐福糕饼家的至尊礼盒。
“我虽然漂洋过海,在这狭小的岛国上偏居一隅呆了上千年,但一直都在关注着故土每一天的变化,最初是想着能如我家大人一般,有朝一日可以带着无数勇猛如秦军般勇猛的将士,越海而归,成就一番和他能够相提并论,震古烁今的千秋伟业。”
“但是我发现,当我离开故土之后,甚么也不是,眼前的迷雾我可以拨开,但脚下的泥泞却将我双足深陷,我体会到了那些年面对大人的那些敌国君主,他们的无奈和无力。”
看到霍无央还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明月不再感叹,伸手将那礼盒打开,精致的各式糕点散发出淡淡的香甜,随着夜风就荡漾了出来。
“当时那个密探,是自己失手错杀了啊。”明月捻起了块桂花糕咬了一口,甜而不腻的口感让他竟然在春天的夜晚,感受到了秋天的凉爽。
“徐。。。徐仙人,你可知小王爷此番前来的真正目的?”霍无央第一次面对美食还能保持冷静。
“以后叫我明月先生便可,徐福早就死了。长生不老药,对于徐福来说并不是不老不死,而是对他无穷无尽难以消除的诅咒,好了,接下来咱们就对酒当歌,再细细聊吧,我的时间多得很,多到用不完。”明月站起身来,仰首看向夜空中升起的那轮明月,缓缓说道。
明月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已经传来人声,“宫司大人,神社已经将晚食准备好了,正在门外等候,此时是否可以排宴?”井田上二在院外问道,只是半天时间,神社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这个小神官已经得到了宫司大人的重用,就连食厨总侍都跟着上来了,恭恭敬敬的站在他的身后,就连大气都不敢出。
明月轻轻拍了两下手掌,霍无央就见到将近二三十人的队伍手捧盛装着各种食物的器皿从院外依次而入,井田上二走在最前,来到凉亭之前驻足而立,并没有行跪礼,躬身道:“宫司大人,是否需要食厨之人在旁伺候?”
跟在他身后早就已经跪下的食厨总侍和其余之人顿时瞪大了双眼,在他们看来能够服侍宫司大人的餐食,就已经是极为难得的荣幸了,这井田上二竟然还敢出言询问?
殊不知井田上二这句话就是在给自己立威,他知晓想要在徐福仙长规定的时间内坐上这鹤冈山八幡宫的宫司之位,绝对要施以雷霆手段才可为之,他只能拿着自己和家族的命运做为赌注,仅仅半日的时间,井田上二已经从一个碌碌无为,如同虫豸般的小神官,蜕变成为了一个或许能成为乱世枭雄的幼禽。
他终究还是押对了宝。
“井田,之前已经跟你说过了,权宫司带着大部神官出行,剩余的神社侍奉这两日肯定都累坏了,将食物放下便可,明日神社关闭,你尽可去安排一众人等好好休息,等到权官司回来之后,我自会与他商议接下来的各项事务。
“下属遵宫司大人之命,就不打扰大人了。”井田再次躬身行礼之后,转身对着食厨总侍使了个眼色,那食厨总侍负责整个神社的饮食,必然是个眼明心透的人,急忙起身小声的让那些厨子厨娘小心将各自的捧着的食盘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凉亭外,随即就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井田上二走在最后,将院门轻轻的掩上。
“方才那个年轻的神官,是我要培养的接班人。”明月又是挥了挥衣袖,几个食盘就自动的落在了桌几上,连一滴汤汁都没有洒落。
“这是他们自己衍生出的东瀛料理,你尝尝味道如何,对了,烧刀子的话,我还存着几坛,就不让你喝那清酒了。”明月伸手从衣袖中一个小酒坛,放在霍无央的面前。
“袖里乾坤,小子只是在典籍里看到过这种神通之术,从未亲眼所见,一直以为都是以讹传讹而已,没想到是真的有。”霍无央抓起一块炸猪排,塞进嘴里嚼的咔嚓作响。
“说起来,你最初的名字不是霍无恙么?为何改做霍无央?”明月见这小子吃东西的速度极快,招手又引来几盘食物。
“我就不喜别人提起我的时候,不是封狼居胥,就是勇冠三军,再要么是冠军侯的后代!老祖宗再怎么厉害,与我何干?他叫去病,我就非要叫做无恙?我偏不,我姓霍,磨刀霍霍的霍,无央则是无穷无尽,这样的名字才最适合我!”霍无央抓起酒坛,五指并未用力,酒坛的封口却随着轻响破开,仰首就喝了起来。
“千斤鹰爪行连拳?不错,练出来了点东西。”明月一眼就看出了霍无央的武功路数。
霍无央眉毛一挑,又喝了两口烈酒将酒坛放在桌上,认真的说道:“明月上仙,可否能跟小子我过上一招?”
“一招定然不够,起码三招,我才能有把握让你的武艺再上一层。”明月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把折扇:“我不喜空手打斗,就拿这把扇子当做武器,三招之内,在你左眉上敲出来个大包,若是你能躲过,我会再额外给你个奖励,如何?”明月笑呵呵说道。
霍无央随即将面前的吃食一扫而空,又将酒坛中的烧刀子一饮而尽,抹了把嘴站起身,双手抱拳向明月行礼道:“不才晚辈霍无央,今日向前辈讨教些拳脚功夫,需让前辈知晓,无央所习练的鹰爪功,师承大颂武道宗师‘铁臂膀’周侗,一身本领虽然都在十根手指上,但刀枪剑戟和腿脚功夫也不差,无央知晓伤不到前辈分毫,所以会全力出手,还请前辈多加指点。”
“你若不出全力,我对你的指点反而对你无用。”明月坐着不动,举起手中折扇,轻飘飘的隔空点向霍无央。
霍无央左手成爪,抓向朝着自己袭来的那股灵气。
霍无央在五岁那年因机缘巧合遇到了正在游历天下的周侗,当时年幼的他正在和家族中的一众孩童在军营中的校场之中打闹嬉戏,其余孩童皆是手执用棉絮包裹着的木枪木刀,分成了几个阵营相互角逐,唯有他孤身而战,赤手空拳见人就揍,甚至追着比他大上几岁的族兄爆捶,丝毫不顾忌那些戳砍在自己身上的木枪木刀。
周侗本是路过北境玉门关大营,拜访身为北军统帅,老种经略相公种师道的同时,略作休息而已,恰好看到与众不同的霍无央,顿生爱才之意,本想将他收做徒儿,谁知年仅五岁的霍无央桀骜不驯,从未想过拜师学艺。
“我霍家老祖勇冠三军,封狼居胥,从未拜师学艺,我凭甚么要让你这个小老头做我的师父?”霍无央指着周侗嫩声嫩气的说道。
周侗看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霍无央依旧倔犟的样子愈发喜爱,蹲下身子问道:“鹰爪功和铁砂掌,你喜欢哪个?”
霍无央愣了一下,听到这两种武功的名称,心中莫名的就甚是喜欢,张口便说道:“为何要选,我全都要!”
“此子今日被我收为亲传弟子,若有人为难与他,我周侗睚眦必报的性子天下皆知。”周侗站起身来,笑眯眯的对一众北境将领说到。
北境统帅种师道抚须笑道:“能得周宗师如此看重,此子未来定是一员猛将,为守护边境再添战力,本想着如何能让周宗师在此多停留几日,如此看来,我倒是不用再找借口了,咱们这些将士之中,还有不少的好苗子,劳烦周宗师这段时日抽出空闲,从旁指点一二,至于霍无央,就完全交给宗师,种师道绝对不会插手分毫。”
霍无央一爪迎向明月那道直直刺向自己面门的灵气,在接触的瞬间,那道灵气忽然化作游蛇,避开他鹰爪般锋锐的五指,如同长鞭一样将他的左手缠绕起来,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就把他扯向空中,身不由已的朝着明月而去。
霍无央顺势一脚踢翻了桌子挡在身前的同时,右手鹰爪切向束缚自己左手的那道灵气,明月挥手将桌子拨飞,却发现霍无央想要断开灵气束缚的右手已经变换了反向抓向他的面门,原来霍无央踢起那张桌几只是想要迷惑明月,为自己被灵气扯过来的时候制造出一个攻击的空档。
“好小子!”明月看着霍无央向自己迎面抓来的一爪,依旧坐在原地不闪不避,另只手的袍袖一甩,便在空中形成了个如同镜面的圆盘,霍无央灵气贯彻五指足以裂石分金的一击,在碰到那个圆盘之上后,所有劲力抵消殆尽,身子依旧还是被那股灵气扯的贴近了明月。
明月手中的折扇快要敲中霍无央额头时,霍无央却在空中身形一顿,随后诡异的变向,斜斜的朝一旁急速避开,即便如此那折扇还是在他的左眉处擦出一道血痕,同时霍无央回手将束缚自己左手的灵气抓断,落在了凉亭之外,背后池塘中的一尾锦鲤甩出一团水花,沉入水底。
“金眼神雕,有趣有趣。”明月将折扇一展扇动了几下,扇面上的水墨画乃是一座氤氲在雾气中的山峦,随着明月的扇动,瞬间化为实境。
霍无央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原本的小院子连带整座鹤冈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数千米的高山,他现在站立的山顶,就连云层都只能在脚下百丈之处环绕形成一望无际的云海,周围四处目之所及,尽皆松林苍翠,间或有白鹤从云层中穿出飞过,鸣叫声清越悠长。
“此扇名为蓬莱,此山亦名为蓬莱。”明月背对着霍无央负手而立,看着天边那轮朝阳道:“自两千年前漂洋过海来到东瀛之后,华夏历朝历代的君王从未停止过来此寻找我的踪迹,最初的一百年间,我并不会化形的本事,只能东躲西藏,从不与汉人打交道。直到逐渐掌握了与天地之间灵气勾通的方式,进入十仙境之后,才敢在这片土地上行走。”
明月将折扇一挥,之前摆放在凉亭之外的酒食尽数出现在霍无央面前:“这座蓬莱山是我这千年之中一点点打造出来的,每一粒尘土都被我精心打磨过,如今已经到了我的极限,那云层之下的世界,我无法创造出分毫。”
“这是真实的?”霍无央在身旁的松树上摸了一下,虽然灵气灌注指尖,树皮却丝毫未损,可是触感和现实之中毫无区别。他猛然惊觉扭头问道:“前辈现在是长生之体,如果再有数千上万年,岂不是能造出一个完整的世界?”
“你当我是盘古神尊么?”明月忍不住笑道:“先坐下把你的肚子填饱再说,相对于黎明,我还是更喜欢夜晚。”说话间日落月升,夜色中的蓬莱山更加不似人间之景,云层和雾气在月光的映照下泛出淡淡的银色光芒,真真如仙气一般萦绕四周。
“灵气之奥妙被古人发现,且加以利用之后,一直没有完善的修习方法,直到道教始祖李耳写出了开天之作《道德经》,后人通过对这部典籍的研究,才出现了之后的百家争鸣。”
“道家之学贯彻天地,无人能尽皆掌握,我也只是专精其中一支,在秦朝我们这类道士,被唤作方士。”
“即便是方士,其中又有无数分支,冶铁制器,研药炼丹,甚至还有数算之术,我那时刚入道门,见到甚么都想学一学,未料到就在方士一途发现了自己的天赋,从而得到了大人的注意。”
“那时大人刚刚回到秦国,尚且年幼,初次与其见面之时,我就明显感觉到他的神智远远超出常人,不仅如此,在后续的相处之中我逐渐发现了大人的与众不同,他仅凭一己之力,在吕不韦、赵姬和嫪毐三人的压制之下,依旧能够登上王座,然后聚集起无数良臣名将,直至最后平定六国,成就了华夏一统的万年之举,这期间我一直都伴其身侧。”
“我见过他的烦闷痛苦,也见过他的意气风发。而我能做的,就是用毕生所学去辅佐他,我知道,这个男人定会将这方世界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所以才在某一天,开始炼制长生不老药,想让他将心中的远大抱负全部化为现实。”
“却不料大人的存在,已经被天所妒,天下统一之后他的身体状况就开始每况愈下,所幸那时长生不老药已经炼制成功,只要服下那丸丹药。。。啊啊啊啊啊!”明月忽然抱头痛呼起来:“为甚么!为甚么!关于那段记忆我就是想不起来!”
霍无央还未从明月的神通给自己带来的震撼之中平复过来,见此情形不由有些慌乱,急忙上前掺扶住明月,尽力将灵气输送过去,对于秦始皇和徐福之间的故事,他也都是从史书和自己家族传记中的描述知晓得来,思筹片刻之后,看到明月已经恢复了平静才开口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始皇帝身为天子,亦逃不出天道轮回,即便是现在繁荣富足的大颂,能延续几何也无人知晓。但现如今我们来了东瀛,这个岛国就必须拿下,晚辈在明月先生面前只应了那句话,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可是大颂比我优秀的人物何止万万,东瀛举尽全力也毫无胜算。今日先生请我吃喝,指点我武艺,若然让我回去定是放虎归山,因此您尽可将我杀了以绝后患,晚辈也是理解的,但,大颂绝对没有你们看上去的那么孱弱!”
明月的头疼逐渐缓解,拍了拍霍无央的肩膀:“傻孩子,大秦已然灭亡,但大人的理念却永远的留了下来,那片庞大的华夏土地到现在为止,已经将数十个种族融汇成为一体,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地同域、量同衡、币同型,方乃天下大一统之初,无论后世怎么折腾,都不会脱离大人所布下的这个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其实朝代更迭,受苦的不仅仅是百姓,所有阶层的人都会卷入其中,但从大人之后,我们汉人自始至终都不会再回到那个昏暗到没有丝毫希望的地狱!”
“就如同五胡乱华,依旧还能出现个赵匡胤,振臂一呼,一呼万应,你觉得这是赵匡胤一个人的能力么?”
“并不是!后朝历代君主之所以能够立国,都是凭借着大人给你们留下来的最宝贵的财富,这笔财富,名曰民族凝聚力!你是否觉得我在此蛰伏,是为了复辟大秦?”明月笑着从袖中取出一方玉玺丢在霍无央面前:“你若是吃饱喝足了,就把这传国玉玺带回去给赵煌,顺便告诉他,长生不老药我确实会炼制,但如果他是为了自己的父皇,就无需再想了,因为那药方因人而异,莫说药材的调配,仅仅是服用的时刻都要精确无误,我为大人炼制的那丸丹药,整整耗费了十年时间,即便我现在回去大颂,也来不及了。”
“明月先生,从古至今在华夏所流传的,都是您偷吃了长生不老药,然后逃出海外的。”霍无央消化着明月话语中的含义,出声问道。
“胡说八道!我方才已经说了,那药徐福费尽所有修为才为朕炼制出来的,他即便自己吃了,也不会有任何效果!”明月忽然大怒道,紧接着回过神来,将手中的折扇捏的咯吱作响,最终一声长叹道:“我刚刚又自称朕了,最近数年,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了很多次,当年我向始皇帝献上丹药时,具体发生了甚么,在这上千年间竟然一直回想不起来,我甚至觉得有一种可能,我就是始皇帝,并不是徐福,但我脑中的记忆只有徐福的,我到底是谁,连我自己都弄不清楚了。”
霍无央并没清楚明月说的话,注意力全在面前草地上的玉玺之上。他将那方玉玺捡起后,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玉玺上所刻的除了九条龙纹,只有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方传国玉玺才是真的,后来的帝王得到的都是个伪品,至于甚么缺了一角,以金补之,更是让人可笑,若是始皇帝的玉玺碎了,他只会换个新的而已,在他看来,天下的气运绝不会被一块小小的石头左右。”明月的情绪已经恢复了正常,想到那个男人的一贯作风,忍不住微笑道。
“这。。。?”霍无央捧着玉玺,觉得无比烫手:“明月先生,这玉玺出世,我要是送到小王爷手中,怕是会引发天下大乱。”
“天下大乱?没错,我就是要搅动这风云,我就想看看,赵煌怎么应对,他背后那个棋手,如何应对!”明月展开折扇轻轻扇动,感受着徐徐凉风:“你此番回去之后,告诉赵煌,如今的东瀛四分五裂,只需要一个导火索,就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将整个岛国卷进无尽的战争,他的父亲我是救不了,但可以助他得到整个东瀛。半年之后我会去见他,前提是他能利用好这个机会,做出可让我满意的成绩来。”
“你们这些大人物要做的事情,我是想不明白,霍家人并不是没有脑子,但我们的脑子只适合用来开疆扩土,并没有忧国忧民的能力。”那方传国玉玺只有拳头大小,霍无央将其塞进怀中之后,一屁股坐了下来,开始横扫面前的酒食:“你没把我脑袋敲出个包,却一直在说那些天下大事,我走之前就不能给我点干货么?”
“你的外号唤作‘金眼神鹰’,对否?”明月展了下衣袍,也盘腿坐下之后说道。
霍无央点了点头,在他看来这个活了千年的徐福已经和神仙无异,知道自己的外号也是理所应当。
“冠军侯当年能在茫茫大漠之中准确的寻找到匈奴大营,并不是因为他有能掐会算之术,而是因为霍家的独门绝技,火眼金睛。”
霍无央顿时苦笑道:“火眼金睛乃是霍家每代单传,就连这项神通的名字,都只有单传的那个人知晓,家族其他人从未得知,明月先生,这天下之事,果然已经尽在您的掌握了。”
“之前说过,我这句皮囊资质普通,耗费千年也没有羽化飞升,唯独对灵气的感悟深了些而已。”明月说完看向霍无央,霍无央“咦”了一声飞身后撤,直到离他数十丈之远,明月才弹身而起,霍无央面色剧变,又在山顶的树林中来回不停奔行跳跃了几圈之后,发现明月一直不疾不徐的跟在他的身后,无奈的停下脚步,摆手道:“明月先生,晚辈是真的服了。”
“火眼定标,金睛寻踪,但凡被你火眼标记上的任何活物,你都能在一定的范围内随时看到其位置,金睛可将你迅速通过灵气链接,让自己迅速的接近对方。以我现在能模仿到的水平,距离在五里左右,数量大概能达到八个。”明月转身缓步走向之前他们所处的林间空地。
“晚辈自幼得到传承,修习不辍二十余年,距离和数量,也只是比前辈多了一倍而已。”霍无央跟在明月身后,只觉得今日所见不可思议之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接受能力。
“万法归一,这是我的能力。”明月边走边道:“一千年太漫长了,我不得不给自己找些事情做,莫要说《道德经》以及之后的道家典籍,便是多达五千余卷的《道藏》,我都自己抄录了三套。对于灵气的运用操控,我可以说自信的说,当今世上无人能及,便是连‘陆地飞仙’楚云端,我都能胜他三分,你们各自的灵气神通,但凡在我面前使出一次,我都能使出来,至于破解,更是简单。”
说话间明月的灵气不知何时分散成了千丝万缕,一根根的和霍无央全身连接起来:“切勿运功抵御,仔细去感受这些灵气丝线振动的节奏,试着调整自身灵气的频率与其一致。”
“频率是什么?”霍无央疑惑道。
“频率这个词,是那些外乡人带来的概念,你的火眼金睛也是根据频率去锁定别人的,换个你能比较容易理解的词语,就是灵气波动。世间万物的灵气波动都是独一无二的,即便你随着修为的成长,自身的灵气波动会愈发强大,但你和天地之间第一次产生联系时的那种韵律,永远都不会改变。”
霍无央闻言似有所悟,开始认真的感受明月那些无数灵气丝线的微妙律动,只是走了几步之后,就呆立在原地,闭上双眼再不言语。
明月叹息了一声,抬眼看了下夜空,天空之中立即黑云凝结,片刻之后就落下了点点的雨滴。
“我曾经无数次羡慕过你们这些天赋异禀之人,直到我读懂了人生,读懂了道,才将这执念彻底放下。这场春夜微雨,就是我送与你的奖励。”明月有些落寞的身影渐渐消散,只留下霍无央站在树林之中,被这场春雨慢慢沁湿了全身之后,又蒸腾出七彩的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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