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坐在周培江卧榻前的炭火周围,侍童端来一张方桌架在温热的炭炉上面,他们很快就把瓜果糕点摆满桌子,又斟上茶水,边吃边聊,周雨江把我和云心带回了朝阳谷分离的那天晚上:
各自回房睡了,次日早晨起床,竖亥告诉他们我已经独自踏上了去青丘山的道路——事实上我还被困在月岛。同学们坚持要去追赶我,法师告诉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去完成,四人哪里肯听他的,收拾东西就要上路,可是青丘山在何处?要往哪里走他们都一无所知。四人像无头苍蝇乱飞乱撞,到朝阳谷码头问船家也无人搭理,最后迷失在朝阳谷和沿城喧闹的集市,反倒是买了很多衣饰首饰、小工艺品、字画折扇等,准备回去时送给同学们。逛得精疲力竭之后又回到住处。晚上竖亥法师风尘仆仆赶来和四人紧急见面,原来阿葭蛉徳得到可靠情报,申虞公的势力已经往绿谷隘口逼近,虽然还不清楚他们的具体行踪,但向绿谷隘口进发的很可能是首领番多。若敌人攻下绿谷隘口并烧毁唯一的迷津栈道,任何人都到不了小里村了,等我回来救醒李方贵才一起出发肯定为时太晚。因此陈永他们必须赶在敌人攻占绿谷隘口之前通过栈道。于是竖亥法师匆匆给了一张绿谷隘口道路的地图,四人立即动身,趁着夜色绕道日月湖西岸的密林旷野行进,几天之后,他们到达了第一个集镇——牛郎镇。
当夜投宿牛郎镇客栈,客栈掌柜见四人年龄小,又是从未见过的似异域装扮的陌生人,并不放眼里,告诉他们客房满了,只能安排到脏乱不堪的废弃马棚里过夜。半夜时分,陈永听到马棚后墙下有人密谋,要挨门挨户搜查牛郎镇的每个客栈及人家,抓捕外地投宿的四个年轻人,紧接着客栈就被围住了。周雨江他们哪里还敢逗留,趁客栈骚乱之机逃出小镇。刚出镇街口,滚滚浓烟便弥漫了被火光染红的客栈上空。约行了五十几里后,天色微明,八个黑衣人出现在眼前,果然是前来抓捕他们的先头军,搏斗中陈永伤上又加了新伤,但也侥幸逃脱。四人不敢再走大路,一头扎进密林,加快了前行的脚步,晚上找隐蔽的地方睡了一觉,次日早晨出发,行至下午时分,密林边上一个僻静的小村子出现在眼前,但他们不敢贸然进村。周雨江冒险到村里探听消息,其余三人便在村左面的山林里等他。消息总比人的脚步快,前晚牛郎镇客栈被搜查并烧毁的事已经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一伙村民正聚在村口说这事呢!周雨江在添油加醋的精彩故事中也听出了个大概,原来那支六百人的队伍是蓖箩国申虞公党羽,由一个叫拐脚的头目带领,目的就是要阻止可能进入小里村的人类足迹,虽然四个伙伴从朝阳谷出发后的行踪隐秘,可哪有不透风的墙?所以拐脚同时出现在牛郎镇并大肆搜查盘问也不足为奇,他们在客栈掌柜那里得知,有四个生人住在客栈马棚,拐脚赶紧派手下去捉拿,手下赶到时,陈永他们恰好离开,拐脚便派李笑苏和何赣带六个急行军追击,大部队赶上八个黑衣人时,陈永他们已经逃脱离开。六百人便停下来四处搜索。
听到这里,周雨江匆忙返回,大家一步也不敢逗留,朝村后的山上继续进发,可是翻过两个山头到达山坳的小路,又见拐脚的部队卷着尘埃出现在山脚的河岸,他们险些暴露,情况危急,只能分两路行动,陈永和周雨江钻进路左面山的松树林,周培江和刘富宽往右面灌木丛中躲藏,大家约好迂回村子,绕了一个圈后他们在村子西边的泥墙下汇合,并去试着敲响一户人家的房门,迎接他们的是一对中年夫妇,两夫妇商量之后,她丈夫亲自把四人带到朱老伯家才离开,得知四人被盗贼追杀,朱老伯和老太立即将他们让进屋子关好房门。
“很严重,再不用药只怕要恶化了,”朱老伯查看了陈永和刘富宽的伤情后说,叫老太太找了金疮药来给二人敷上。“不过看两人的旧伤,不是一般武器所为,毒也在扩散,你们惹着了什么?”老伯疑惑地问。
“角狼,”陈永稍有犹豫后回答。
“角狼?”朱老伯惊讶不已,老太太也赶紧叫四五岁的小孙子回侧屋里去,探头看看窗户外面,站起来放下窗板。
“唉!说来话长,不过我们不是有意要隐瞒老伯,”刘富宽说。
“近段时间以来,外面乱得很,四个小兄弟无事别到处跑啊!昨晚牛郎镇上又发了疯,闹得鸡犬不灵,人心惶惶。你们就在我家里待着,等这阵风声过了再离开吧!”老伯说着,叫老太太去做饭给我们吃。
刚吃过饭,屋外的院子里出现脚步声,一个男人在外面喊:“爹,爹,崽子他爷,我回来了!”
“快,躲好!”老伯急忙推陈永他们进了后屋,藏在墙边的柴堆里,“是我儿子朱旦石回来了。”
“正好我们可以见见你儿子啊!”陈永小声说。
“嘘——千万别出声,”老头示意着出去了,四人从墙上的小缝隙看出去,桌上的菜饭已经被收拾干净,老伯坐到桌前若无其事地抽他的水烟袋,老太太去给儿子开了门,于是闯进来一个面皮黑黄却也洁净的中年人,他把束腰的草革解开丢在墙脚。
“大白天的,关门闭户干嘛?”没等老两口回答,朱旦石又嚷道,“我饿了,整点吃的吧!”他拉住从侧屋跑出的儿子,“小崽子,看爹爹这次可发大财了。”
“爹,土蝼,有土蝼,好怕!”儿子叫道。
“哪里会有?”朱旦石哈哈笑着。
“瞎说什么?”朱老伯对孙子大声吼道,小孩哇哇地哭了。
老太太端了两碗馒头出来,放在儿子面前后,拉着孙儿埋怨他爷爷:“看你老不死的,无缘无故吼他,乖乖,我带你到外婆家找娘亲去。”
“娘带他们去也好,我有话单独和爹说呢!”朱旦石边大口嚼着馒头边挥手。老太太就立即把孙子带出小屋,顺手掩上了门。朱旦石扔一个鼓鼓的包在朱老伯的眼前,“老爹,看看是啥?”
老伯打开看了看,惊奇地问:“这么多钱,哪来的?”
“赚的啊!”朱旦石嘻笑着坐回老伯身旁,“别以为你儿子只会杀人放火,这不?也做了桩正经事儿。”
“快说说,有这等好事?”老伯显得迫不及待。
“刚才我们在村口聊天的时候,人堆里混着一个陌生的小孩,”他站起来,摇头晃脑地讲,“谁也没注意,偏偏我就盯上了,悄悄跟着他,发现原来后山还藏着三个,虽然隔得远,听不到他们叽哩咕噜说些啥,我大概也猜着是和昨晚发生在镇上的事情有关,心想这回可发了,那些把镇子闹得天翻地覆的人不是放出话来,谁要有他们的线索,便能得到赏赐吗?”他握了握拳头。
“原来这样?”老伯点点头。
“我发现其中两人还带着伤,和最近言传的情况非常接近,跟到麦堂坳时,申虞公的手下拐脚也出现在镰刀湾河边。四个人分两路钻进左右山林了,我无法分身追赶,只好往镰刀湾去,把看到的告诉了正赶往麦堂坳的队伍。拐脚赏了我几个酒钱,”朱旦石把还没吃完的馒头塞进嘴里。
“那你怎么回来了,等在那里不是会得到更多赏赐吗?”
“我当然得回来,因为在他们打算分开搜查两边山林时,我又告诉他们,躲在山林的兔子你无法找到,它们也远比草地上的狼群危险,’拐脚又叫手下给我一包钱,我就说:‘这两座山前方都是绝壁,他们过不去,但兔子们当然明白,猎人即使要离开,也不会拆网,所以四人唯一的路就是折返到我们村里。’我告诉拐脚我们村子叫打冒村,然后赶紧先回来召集平时出生入死的兄弟,要在申虞公的手下赶到村子之前找到四人,这可是发大财的机会啊!”
“好事呀!”老伯捻着胡须,连连点头说。他的话让躲在墙后的四个同学捏了把汗,“不过好是好,还是有不妥之处。”
“不妥?”年轻人凑近老伯。
“虽然不知道申虞公的手下是什么样,但从前晚镇上的骚乱可知,你无异于是引狼入室,叫他们来祸害村子。”老伯摇摇头说,“你当多动动脑子,你说的那四人,头一次经过都不曾进村,这下子既然离开了,又身处危险境地,更没理由回来。”
“或许!”朱旦石有些犹豫。
“村里人多口杂,保不准谁是什么心,他们既要避开人群,怎么会反而朝人堆里挤呢?据我推测,他们四人会绕过村子,下到冒底隐蔽而难行的低洼河谷才汇合,然后走麦堂坳前面的晃坡,再往前,对直经过靡陀寨。你要迟疑,只怕他们出了河谷就把这赚钱的大好机会丢了。”
“老爹此言不差,我这就叫弟兄们到河谷追赶,如果拐脚的人来,老爹别伸张是我引进村子的,多周旋周旋,把那些人指往冒底,我抓住四人后,会在河谷道坎和他们交易,”朱旦石说时,将吃剩的空盘子端回厨房,只听他叫道,“这,这些是什么?”
“什么?”朱老伯惊问。
“这么多吃剩的饭菜盘碗,有人来过?”
“你个逆子,只准你吃,就让你老子老娘媳妇孙子的饿死不成?”朱老伯慌忙站起,稍稍紧张之后又平静地对着厨房门吼,“吃了你多少?就这般嚎叫。”
朱旦石没敢多言,回来准备拿束腰的草革出门,弯腰时却发现几团皱折的纸卷,趁老爹没注意,悄悄拿到鼻子边闻了闻,放进袖口的袋子里。其时朱老伯在看陈永他们躲的那面墙,他担心隐藏的四人被儿子发现。“老爹,干嘛你受伤了也不告诉儿子?”
“没有啊!我和你娘身体棒着呢!”朱老伯回答。
“那个小兔孙崽子怎么了?”朱旦石紧问。
“活蹦乱跳的,能怎样?”老伯不知道儿子葫芦里卖什么药。
“老爹好狠,我要不多个心眼,又被你骗了,”年轻人面目变得狰狞,朝老伯步步逼进,仿佛从儿子变成了仇人,老伯也被吓得往墙角退怯。“家里来了客人,也不叫出来打招呼,藏着掖着的干嘛?”
“怎么说?”老伯问。
他自袖中拿出那些纸团,一张张展开来,扔到老伯手里,“擦过金创药,还有些血迹,家里既没人受伤,会是给谁用的?”
老伯自知隐瞒不过去,下意识地看看陈永他们躲藏的地方,朱旦石顿时明白了,冲到老伯视线之处猛踢墙板,这时里屋出现响动,四人其实早已经站起来走到门口,陈永对老伯的儿子喊道:“大哥消消气,小弟们这里有礼了。”却见老伯站在儿子身后,手里举起抵门杠,朝儿子头上击打下去,年轻人捂着头摇晃几下就扑倒在桌上。
“天啦!老伯,你把儿子打死了,”四人异口同声地喊着。
“只是晕了,快,帮我一起把这不肖子弄到里屋去,”老伯叫道,大家一起手忙脚乱把朱旦石抬到刚才躲藏的里间,老伯找来绳子将他牢牢捆在柱子上,又拿件破衣服塞进他嘴里。“此处已不宜久留,你们快按我刚才说的,从后面走,翻过岈子一直往下,便到河谷底了,”原来,老伯之前一直是在对他们说话。还来不及离开,又有人在屋外喊:“朱老爹在不?屋里有人吗?”他们只得又躲回去。老伯急忙回到外面屋子,将一块木板挡住墙缝了才去开门。这回陈永他们只得凭声音猜测外屋发生的事情。
“是你呀!快进来吧!”开门声响起。
“急,急,那些人已经到了村口,”来人有些急促,“得到消息我就赶过来了,朱老伯要帮帮我,前两天我托您老留意路过的陌生人,是否有四个青年来过村子?”
“这……”朱老伯犹豫起来。
“他们来过?还在村里对不?否则拐脚怎么会离开了又反扑过来?”来人追问,“我真是来帮他们的,老伯再迟就来不及了。”
“好吧!也别无它法,我相信你,随我来,”老伯说着,把他领进里间,这次,四人并没有躲藏起来,而是在为离开做着准备,他们一下就看到了来人。“仝袤?你怎么来了?”陈永惊讶地问。
来人正是仝袤,他一见面便说:“知道你们被追击之后,法师就叫我赶来了。快随我走,勇士张宏带领二十九个弟兄在河谷接应。”他匆匆解开手上的一捆我们在蓝凌隧道口用过的蛇鳞剑分别还给四人,又将我的那把回鞘握在手里,蓝冰包裹成的剑柄重新修整得精巧细致,剑叶也磨得更为锋利了。陈永他们接过剑,拿好行李,立即随仝袤从屋后离开,已经入夜,月亮却还没有升起,藉着微弱的夜光,老伯送他们出了菜园直到林边,怕儿子逃脱,匆匆回去将儿子关进密闭的地窖。拐脚堵住村口,把全村人拉出来盘问,又挨家挨户搜查,毫无所获后返回麦堂坳,在两边山林搜寻到天明日出。
仝袤等五人跌跌撞撞下到冒底河谷,与张宏带领的三十个勇士会见,一步不敢停地往前走,水流击打河谷岸的乱石滑苔,飞溅起满天水雾把他们全部淋湿了。前半夜几乎全凭直觉在黑暗中摸索,后半夜月亮升到上空,可由于谷底太深,只有少许月光透进水雾笼罩的谷底,让他们勉强能够分辨眼前的险象,不至于掉到急流中被冲走。越往前走,已经说不上是路的地方变得越加艰难起来,有时要攀着绝壁小心翼翼地移动双脚;有时得匍匐着爬过岩石的裂缝;有时大家手牵手才能踩过淤泥淹没了足裸的沼泽;有时要攀上一个笔直的陡坡再滑下去,然后身上就全是划伤。尽管如此,三十五人还是没一个被挪在后面,身受角狼击伤的陈永和刘富宽也没拖累了行进的步伐。四更未过,他们就走出谷底,到了晃坡脚下。仝袤、张宏和韩杰悄悄从后面爬上山顶,回看远处的麦堂坳,发现两山间的要道灯火通明,人声嘈杂,明白敌人正在搜查两山。若走通往晃坡坡顶的那条较为好走的山路,就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底下了,但也不敢停留,于是三人赶紧返回来,带着大家爬上晃坡左侧危险的绝壁中间那条一人宽的缝隙,那绝壁的断层形成的痕迹根本不是路,走在上面,脚下稍有不慎便会掉下两三百米深渊的谷底河床粉身碎骨,幸好断壁上生长着密密麻麻可以攀援的藤蔓和灌木,这些灌木也隐蔽着他们的行踪不至于被敌人发现。令人悲痛的是,他们在黎明时分越过绝壁到达晃坡对面的老虎冲时,还是有两位勇士掉下了深谷,他们无法施救,更不可能折回去下到谷底寻找二人。月已沉入西边黑色的云雾,他们迎来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只在老虎冲平坦的草地上稍作休息,为陈永和刘富宽换过包扎的伤药,也有路途受伤的勇士涂抹了药水之后,他们冒险点燃四只火把——因为离麦堂坳已经很远,又隔着两个山头——继续向约莫二十里的靡陀寨跑步急行。
快到靡陀寨时,大家灭了火把,再走半小时左右,天色微明,朝霞从东边开始涌出,很快漫布整个紫蓝的天空,尽管太阳还没升起,仍能依稀看到对面山脚沉睡的靡陀寨密集的房舍。大家坐在与村寨相对的这面山林里吃干粮。也有勇士索性躺在松软的落叶上睡觉。
“看来我们已经完全摆脱申虞公的爪牙了,这样的速度,他们怎么也赶不到吧?”周培江问。
“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申虞公的爪牙只怕已经遍布各处,再说他们是骑乘,速度快,所以大家吃过早餐赶紧走吧!翻过寨子后面的南靡陀岭到迷林就比较安全了,那时大家再好好休息,”仝袤回答。
他们吃过早餐立即出发,深入树林,绕过两山之间光秃秃的庄稼地到达靡陀村寨左侧上方,刚踏上通往南靡陀岭的山路,前面就被五六十人阻断了,不是别人,正是拐脚的部分手下。原来拐脚在麦堂坳时多了个心眼,他没有完全听从朱旦石的建议,而是分派手下两百人继续往前赶,再留下把守坳口的二十几人,其余四百人返回打冒村。这两百先头军风风火火前行,在天黑之前就已经抵达靡陀寨,料定沿路找寻不着的陈永四人不可能在他们之前翻山过去,于是在靡陀岭山路口设下关隘,并威胁寨子里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能插手干预。由于不知道还有仝袤带领的三十勇士,他们每次只轮流派五十人把守路口,其余人都在寨子里休息。当三十几人突然出现在关隘前,守关口的人虽然十分震惊,但地理位置占据优势的他们也并不放在眼里。
勇士们以为只有这五十先遣军,当然也不太担心,但他们知道不能被占据位置优势的敌人拖住,否则拐脚的大部队赶到就没戏唱了。于是仝袤立即率领勇士攻打关隘,受伤的陈永和刘富宽四人也英勇地参与战斗。仝袤带领的二十八个勇士受过训练并身经百战,两轮冲击下来,五十人就倒下了十几个,眼看快要把守不住关隘了,也许是听到打斗声,从寨子里涌出一百五十人,直朝关口扑来。寨子离关口有十来分钟路程,勇士们要在一百五十人到达之前冲出关隘,免得受到上下夹击。仝袤也知道这点时间冲出去的希望十分渺茫,但他无所犹豫,立即发起第三轮猛攻,仍在坚守关口的三十几人见到援兵,士气猛增,死死咬定险要位置不放,眼见一百五十人步步逼近,前路又无法攻破,勇士们不勉乱了阵脚,很快就有七人受伤,其中三人倒地不起,拐脚的手下更直指四个同学猛攻,仝袤和勇士们紧紧将四人护在核心。就在那一百五十人离陈永他们只有五百米不到的时候,突然从寨子里涌出无数村民,他们拿着锄头镐耙等农具,一部份追打敌人后部,另一部份从寨子后面的土坎小路爬上来阻在前面。把守关口的人没预料到这变故,见援兵被村民夹击,也乱了阵脚,仝袤他们很快就攻破关隘,守关的三十几人只剩下十余人逃遁无踪,勇士们趁机带着受伤的七人往靡陀岭进发。
他们刚跑到山口, 眼看没受过正规训练的村民们抵挡不住,如秋风落叶般接连倒下。“就此一走了之吗?村民为了我们把自己陷于如此绝境,我们也不能置村民于不顾,”陈永喊道,和周雨江、周培江、刘富宽四人举着手中的剑转过身,准备往回冲下去。仝袤大声喊道:“兄弟们,陈永四人说得在理,和我一起杀回去救他们吧!”他的号召立即得到大家响应,连受伤还能站立的也踊跃疾呼。于是除了重伤不起的三人,大家如狂风暴雨般朝混战的人群冲去。还死守战场的几十个敌人见勇士们如此来势汹汹,便丧失了斗志,节节败退。被村民和勇士往山下赶了三四里远,他们哪里还敢逗留,像丧家之犬般逃去找他们的大部队去了。战斗在一片哀嚎声中平息。勇士们返回和村民共同战斗时,受伤的三个勇士已经死去。大家怀着悲愤的心情安葬了战死的亲人和敌人,在靡陀岭下的坪地搭了几个临时的棚子,将受伤的村民和敌人都抬到棚子里面治疗。
村民们明白已大祸临头, 靡陀寨难保, 此地更无法立足,于是他们一部份人回到村子收拾东西,先带着老人和小孩,赶着猪牛羊等家畜翻越靡陀岭到岭后山脚的三岔路口等着,一部份人在此前敌人设置关卡的地方重新垒高障碍,将乱木堆放路中,然后和勇士们带着简单包扎过的伤员——包括十几位敌人,他们不忍心将那些因为受伤不起而被遗弃的敌人丢下不管——穿越南靡陀岭向后撤退,边沿途砍倒树木挡住唯一的通路,在走出靡陀岭后,放起大火,那火便沿路边烧上去,很快自山两边蔓延开来。
“这样至少可以拖延敌人的步子,为我们争取更多时间,”带头的村民刘向忠说,“下完这道坡便临近成山地界了,几百里湿林有得我们走呢,赶快撤离到成山界口的小林茂再作安排吧!”
大家又抬着伤员,扶老携幼往山下缓缓而行,大火很快把南北靡陀岭全部点燃,浓烟弥漫,随风乱卷,几丈高的火苗翻滚腾跃,噼噼啪啪炸裂出山石的声响。深草处赤龙红蛇,茂林中炽焰铁墙,来路已经被全部阻断。到山脚的三岔路口与先到的乡亲们汇合后,陈永拿出地图,和大家看了看,指着北方的一个叫鸿阳坞的城堡对仝袤他们说:“我们在此分道扬镳吧,希望为了我、周雨江、刘富宽和周培江受到重创的父老乡亲、朋友能够谅解,大恩不言谢,来日定当报答,”他带着其余三人向村民和勇士们深深鞠了三躬。
“什么?”仝袤睁圆了双眼。
“这也是我们三人的想法,拐脚本为追捕我们四人而来,再不分开,只怕会连累更多无辜,”刘富宽也回答道。
“断不可行,”仝袤打断他说道,“就你们四人,面对几百虎狼之师岂能自保,快别胡思乱想,大家一起,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行进的队伍伤者众多、扶老携幼,只怕日行不过十里,加上路途崎岖坎坷,艰难险阻还未可知,一旦拐脚的大军突破障碍追到,都死无葬身之地了。再者,我们缺水少粮、无医无药,受伤的朋友们怎么办?与其让他们跟着受苦,不如找个地方安顿下来静心医治,”陈永坚定地说:“所以仝袤带剩下的勇士护送乡亲们北上到鸿阳坞避难疗伤,我们四人轻装前行,加快步伐,估计拐脚追到时已到绿谷隘口,”陈永说完,他们就要收拾行李独自前行。
“小兄弟所言不无道理,年轻力壮的村民多已受伤,剩下的全是老弱妇孺,再同行只会百害而无一益,”刘向忠的父亲刘覃峒想了想,点头说,“与其两受牵连,不如依小兄弟之言最为妥当。让仝袤和勇士保护你们四人离开,勇士本身也是为了保护你等四人而来,拐脚不会弃了目标而转走北上的路来追赶我们毫无价值的村民,因此我们不会有什么危险,你等大可放心离去,”虽然老人已年届七旬,却说话硬朗,风骨尤然。
四人执意要仝袤率部先护送乡亲们到鸿洋坞安顿好之后再来汇合,村民们则要所有勇士保护四人往绿谷隘口去,两相争执不下。仝袤和勇士们只好自行决定,由仝袤带领九个勇士与陈永等四人同往,其余十八勇士,包括受伤的四位与村民北上鸿阳坞。
“到鸿阳坞安顿好,我就带兄弟抄临近角狼之野那条直通绿谷隘口的路追赶你们,”带领北行勇士的张宏临别时对仝袤说。
仝袤把一封函塞到张宏手里,“这是姜尚给穿胸国国王的信,我转托你绕道穿胸国,把它亲手交给国王泰诣荤。”
“什么机密要事?”张宏把信贴紧衣袋放好后问。
仝袤摇摇头,与十八勇士及乡亲道声保重,分道扬镳,和陈永他们爬到成山界口的小林茂山顶,遥遥相对的靡陀岭变成了漆黑的炭灰,也还有满山的火苗窜出,火光斑斑驳驳映照着渐渐变黑的傍晚。火势更凶猛地朝山背面烧去,滚滚浓烟弥漫成厚厚的乌云遮天蔽日。
北边曲折的小路上,还隐隐可见村民和勇士们缓慢向远方行去。
“唉!此一别,不知何日得见了?”陈永叹息着说道。
“分离总是不忍,更何况在他们最需要不离不弃之时,”周雨江摇摇头。
“可是别无他法,不如此,只会使他们受到更大的灾难,”刘富宽把行李往肩上耸了耸说。周培江忧心忡忡地看着鸿阳坞的方向,或者更远的天际闪现的红光。小林茂的另一面山脚,茫茫白雾弥漫在无垠的平坦原野,密布的树海伸展到被夜色笼罩的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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