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鬼影森林重逢后的离开呢?”旬檄并不理会我的回答,“人人都说那只是幻象,但却骗不了你的内心。”
旬檄的咄咄逼人把我回击得哑口无言,只得绕过了话题问他:“听说你多次拒绝被担任国相,一直以谋士的身份待在国王身边。”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是我的使命,”旬檄毫不犹豫地回答,“正如去小里村也不是你的使命那样,你很清楚,她其实早已经离开,而你的使命不在于此。”
“谁?”旬檄的话再次令我惊讶不已。
“寻人启事寻找的女孩。”
我知道他要说的就是那则在学校时发现的寻人启示,可明明我们就是因为它才寻找小里村的,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似乎这则寻人启示的答案已经不再重要,小里村历经的风风雨雨也同样不再重要。“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我疑惑不解地问。
“这是我存在的意义,了解你、遇见你、指引你。几十年几百年、几世的轮回,你始终要成为真正的自己,绿谷隘口不是你要去的地方。”
“哦,那我该向何处去?”我不太明白旬檄的话,心里只有对云心深切的思念,只随口问了句。
“你自己很清楚,心念之的即为归宿,”我只顾看月,并不知道旬檄面露阴郁的笑容,“走吧!带你去看一个地方。”
我没多犹豫,莫名其妙地随他朝墙外的林野走去,那是一条被荒弃的隐可寻迹的山间小道,左侧曾经开垦过的土地已被灌木覆盖,左侧茂密的松林付出声声夜鸟渗人的鸣叫。月光从树冠间洒落地上,斑驳摇曳。这感觉和凿昴带我离开朝阳谷去月岛、婆婆带我离开幽灵宴去往鬼影森林的木屋何其相似,同样的月色,不同的心境罢了。
“你知道这废弃的庄园主是谁吗?”旬檄问。
“我看到墙头无数刀砍斧砍的痕迹,还有未退化的已泛黑的血印,想必是经历过残酷的厮杀。”
“这是咸霍州首领的家宅,当年,十巫部战败,霍州首领自灵山败退至家,在这退无可退的地方被敌人四面围困,最后的腥风血雨几乎终结了十巫部的命运。”
“这些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呢?”我漠不关心地回答,并不在意他所说的什么首领之类的,事实上我们对十巫部的历史也知之甚少,当下我更在意他会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怀着什么样的目的。
行约半里,旬檄率先从路侧几乎不可寻迹的小道走下左边的路坎,挡住小道的荆棘灌木和茅草已被清理出来,月光下,砍倒的枝叶都还没枯萎。再走了百余米,已经下到离路面十余人的高度,与正路分支离得很远了,眼前山石下的空地陡然宽敞,月牙形的山石环抱一口高出地面半人高的八边形石井。能看得到的四个侧面分别刻着“震、巽、离、坤”卦像。
“你沿路应该听说过不少关于灵台侍童的故事吧!”
“略有耳闻罢了,”我摇摇头,不愿透露过多内心深知的秘密。
旬檄掏出打火石,拾一把干草点燃,火光照亮井后的山石,石壁上隐约现出几行深刻的字迹:
落花恹恹,春水年年。与君在侧,衣袂翩翩。何君之别?无失无怨。何殇及此?月影寒泉。
落款还有“沉梦酣沉生死”的字样。
“这是当年一个疯癫和尚刻的,那会儿这口井还是普通的圆井,也没有这些八卦的符号,”旬檄告诉我。
“了凡住持?”我当然清楚,就是那个和灵台仙子渊源相缠的身世,那《篱栏公子传》的故事。如今他却是黑暗势力的首领,这样的诗句当使人心生畏惧,然而我却异常平静地把它们从口中琅琅而出,仿佛黑暗永远无法直击到灵魂深处的阴郁。
“没人知道这个衣衫褴褛的老和尚从何而来,经历过什么,他游荡至此,便不惧严寒以此井后面的山石为家,卧冰为床,盖雪为被。那时,咸霍州首领事业正如日中天,家业兴旺,见其可怜,便把他接到家里面去居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了凡和尚也是那会儿在咸霍州的家里读到了邪恶的预言诗和更多不为人知的保密书籍,他的黑暗的本性和世俗欲望被唤醒,春去秋来,他变回了自己的本原——一只巨大的蜘蛛。”
“蜘蛛?原来真是这么回事?”我惊叹道。
“对,就是那只想到凡间感谢慧慈的蜘蛛,也是那只秦穆公崤谷封尸时被发现,点化后镇守崤谷亡灵的蜘蛛。咸霍州及家人只道这和尚是一方妖物,聚众赶杀,蜘蛛逃到山石下退无可退,跳进了这口石井,咸霍州首领派人下去打捞无果,命人修了这个八卦井口的封印,把了凡蜘蛛封印在这深井里面,之后到现在,这口井便被弃用了。”
“可一口井怎么能关得住蜘蛛呢?”我摇摇头,“有别的缝隙,它就可进出了。”
“或许这也是了凡后来轻易再现世间的原因吧!”旬檄叫我帮他把沉重的石井盖移开,露出黑漆漆深不见底的井口,“可巧的是,多年后霍州首领家遭大难,庄园被围攻,咸霍州的遗孤就是从这口井里被带出才幸免于难的。”
“那意思是说这井有别的出口?”
“嗯,出口很隐蔽,当年下去寻找蜘蛛的人没发现,”他说,扔一块石头下去,良久之后才听见扑通的落水声,“看来井水还和以前一样,没干枯也没涨起来,”他指我看井深处的井壁,似乎能看到另一个出口,然而出了漆黑无光,我什么也看不见,“你知道吗?古人流传着一句俗语。”
“什么?”我打量井底泛起的回声不经意地问。
“一人不进庙,二人不看井,三人不抱树……”
旬檄的话顿时使我感到背脊发凉,可不及反应,后肩便被重物击打之后,用力往前推。力量之猛根本没给毫无防备的我反抗的余地,我重心不由自主向前倾,双脚站立不稳,从井口掉了下去。旬檄阴郁地笑着站起来,用力将井盖合回原处,拍拍双手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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