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银韵神情恍惚地前往皇帝御前。
她看见三皇子在笑,她看见皇帝在笑,她看见日色煌煌、天光灿灿,光亮下,一切阴暗无所遁形。
她的思绪却回到宫宴的那晚,皇帝面上克己严肃,实则咄咄逼人,想强行让她在宫中宿下。
顾银韵开始头晕,她的胃也痉挛起来。
如果有凝冬或是桐戈陪着,她的这些症状也许会好上许多,但是前来传话的侍从拦下了桐戈,说皇帝只让她一个人过去。
她只好一个人过去。
不远处,桐戈凝视着顾银韵的背影。
殿下说小太子妃畏惧皇帝,甚至到了避之不及的地步,他本来还不信,现在一见,倒不得不承认了。
短短一小截距离,旁人三五步便跨越了,顾银韵却挪着步子,走了好长的时间。
她以为自己会晕倒,可是没有。
恰恰相反,她顺利地走到皇帝座前,欠身行礼,脸上居然还记得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朕听你染了风寒,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已大好了。”顾银韵垂眸作答。
皇帝宽容她的拘谨,没再多问,转而看向三皇子,道:“你为你的皇嫂猎下何物?让人送上来吧。”
“是。”三皇子向身后的人招手,“送上来吧。”
自从顾银韵出现在近前,他的眼睛就黏在她身上没有移开过,哪怕同皇帝说话也是心不在焉,还想弯下身子,去瞧顾银韵低垂的脸。
皇帝竟也容忍了他的放肆与不敬,只冷眼瞧着这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多久,一身材高大的侍从手里拎一只腹白背赤,四肢染着煤黑色的狐狸走上前来。
赤狐的四爪都被捆住了,脑袋左右挣扎着,张着嘴,露出乳白的犬齿,想去咬拎住它后颈皮的那名侍卫。
顾银韵被狐狸“嘤嘤”乱叫的声音吸引,忍不住抬头看了两眼。
三皇子的神情立即得意起来,神采飞扬道:
“我在林中一处洞窟里发现这只赤狐,当时它正在睡觉。我见它生的憨态可掬,想着皇嫂一定喜欢,便将其拾了回来。”
言至此,他眼波流转,含笑询问顾银韵:“皇嫂觉得如何?”
顾银韵打量那只赤狐。
不知是她面善,还是旁的什么原因,原本蹬着四条腿,想要挣脱桎梏逃跑的赤狐,一见她看过去,便立即乖巧的不动了。
“此狐喜欢皇嫂。”三皇子笑道。
他使了个眼色,高壮侍从会意,拎着狐狸向前一递,靠的顾银韵越发近了。
“嘤嘤……”赤狐发出尖细的、撒娇般的声音。
蓬松的大尾巴甩动着,尾尖的一撮毛剐蹭到顾银韵垂在身前的手腕上。
痒痒的,又暖暖的。
顾银韵心中微动,眸中泛上一丝欢喜。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能抵过毛绒绒的诱惑,抬手试探着向赤狐的脑袋上摸去。
赤狐没有抗拒,反而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见此情景,顾银韵唇边绽开一抹浅笑,难得地感受到日光暖煦,世间万物都是那么可爱。
可是,因着这抹笑,三皇子落在她脸上的视线愈发灼热了,灼热到……
顾银韵想忽视都难。
她身后,响起皇帝低沉的嗓音:“既然喜欢,就令人收着,带回太子府豢养。”
皇帝也在盯着她看。
与三皇子不同的是,皇帝的视线极冷极寒,如地冻天寒时屋顶悬落的冰锥,直刺而来,仿佛要将她的身体破开一个洞来。
顾银韵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她牙齿打颤,手上的动作也随之一僵。
赤狐疑惑地睁开眼睛。
顾银韵却有顷刻的恍神,将之错视成毒蛇阴冷的竖瞳。
心中慌乱,下意识把手快速缩回。赤狐受到惊吓,应激地开口咬向她的手。
它锐利的獠牙在顾银韵手上划出一道血痕,伤口不深,但皮下血液还是极快汇聚到划痕处,殷红刺眼,看着极为惨烈。
远处观望的凝冬忙不迭跑过来,为顾银韵处理伤口。
顾银韵忍痛道:“此狐野性难驯,恐怕不适合圈养,不若将它……”
她想说“不若将它放归山林,更加顺应它的天性”,不料三皇子陡然间变了脸色,堪称是咬牙切齿地命令那名侍卫:
“不识抬举的东西,丢下去喂狗。”
顾银韵愣住,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三皇子是在骂她,还是在骂那只狐狸。
待她回过神来,那名高壮侍卫已然走远,停至犬群的围栏边上,手臂用力,将那只可怜的赤狐扔了进去。
顾银韵眼睁睁地看着赤狐落入犬群,坠落时荡起一阵激扬的灰尘,猎犬们应声而动,一拥而上地将它围住。
赤狐被捆住四肢不能移动,只能佯装凶狠地嘶吼着,奋力扑腾起四条腿,想要挣开束缚却不能够。
而猎犬们很快看出了它的虚张声势。
第一只猎犬扑了上去,对着赤狐的后颈就是凶狠的一口。赤狐的挣扎顿时变得更加激烈,但它躲不开猎犬深嵌入皮肉的利齿。
紧接着,第二只猎犬扑了上去。
然后,是第三只、第四只……
赤狐的身影转瞬被犬群淹没,看不见了,虽隔着很远的距离,但顾银韵似乎仍能听见狐狸悲哀的嘶鸣。
她怔怔地看着,看自己的未来在此刻预演。
“凝冬。”顾银韵轻唤道。
她用力地握住凝冬的手,贪婪地从后者身上汲取人类的温度。她太冷了,像是浸泡在冰水里,连唇瓣都失去血色。
数分钟后,犬群散开了,地上徒留一具残骸,和一滩猩红血迹。
“做得好。”皇帝在夸赞三皇子,“学不乖巧的东西,留着也是祸害。”
“父皇所言极是。”三皇子笑着颔首。
他看回顾银韵,唇角挂着恶意的笑:“我还从此狐的巢穴中拾到了两只幼崽,若皇嫂不想养的话,就也……”
“既是幼狐,想来是养得熟的。”顾银韵打断道,“送到我的帐下,秋猎结束后,带回太子府喂养。”
顾银韵没想到自己还能这样平静地说话。
她的灵魂好像暂时脱离了肉体,飘至高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那一具呆板的空壳。
她循规蹈矩地告退、离开。
没人知道,若不是凝冬扶着,她在下一刻就会栽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就在这时,围帐中响起一片喧哗之声。
顾银韵隐隐听见她们在说,“太子回来了”。
太子是谁,季寰吗?
半路上,顾银韵停下脚步,转身遥遥望向校场。她一眼便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并与他的视线不偏不倚地对上。
顾银韵有点想哭。
与皇帝和三皇子相比,季寰……多正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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