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扑朔迷离,不知怎的又牵扯出了将军府的谢夫人,听罢顾银韵的发言,殿宇中顿时哗然一片。
众人的目光纷纷从顾银韵身上移开,转投到谢夫人那里。
侍卫们也识趣地分站到两边,将躲在他们身后的谢夫人显露出来。
众目睽睽下,谢夫人不得不走上前来。
她冷着一张脸,没有了先前在宴席中的温婉大方,眉宇间暗藏一分锋锐的戾气,让人倏然意识到她不是寻常人家的主母,而是一位骁勇武将家的夫人。
“谢夫人,太子妃娘娘的话……”
与顾银韵对峙的那位大臣抬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强作镇定地看向谢夫人,希望她能否认顾银韵方才的话。
怎么可能呢?谢夫人怎么可能在那儿呢?
顾银韵私会凶犯,板上钉钉的罪名,半道上怎么会多出一个绝不该与此事有关的将军夫人呢?
“臣妇当时的确在场。”谢夫人却承认道。
她的态度坦然,语气中也听不出太多慌张。
早在被顾银韵从亭台后揪出时,她就预料到了会发生眼前的一幕。置身事外的这段时间,足够她调整好情绪,并且想出应对的说辞。
谢夫人自诩手腕强韧,并不紧张。
咄咄逼人的那位大臣却一下子慌了神,气急败坏地瞪向边上站着的侍卫们。
“你们看见了谢夫人也在场?”他质问。
“看见了。”领头的侍卫答道,“凶犯自刎时,谢夫人躲在亭台后没有现身,是我等即将折返时,太子妃娘娘发现了她,将她请了出来。”
他委婉地用了“请”字,接着补充道:
“结合当时的情境看,应该是在凶犯逃过去前,谢夫人就躲在那里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大臣凶道。
若早知如此,他绝不会用方才这套话术,结果非但没激出顾银韵的破绽,还被这黄毛丫头反将了一军。
嘶——
说到底也是他自己大意,居然忽略了谢夫人是跟着侍卫一同回来的,他应该想到其中的不同寻常,他应该注意到的,他……
唉,他糊涂啊。
面对大臣的恼怒,侍卫不卑不亢:“属下原是要说的,是大人您急着给太子妃娘娘定罪,打断了属下的话。”
至于他为什么没有在后来提醒这位大人,任由后者在错误的方向上脱缰而去……
大抵是因为人的本性总是卑劣。
他一想到自己曾在太子妃娘娘面前张牙舞爪,丢了好些脸,就想看到别人也同他一样:
显摆智慧不成,最后只能窘迫地僵着一张老脸。
“呵,真是没想到。”
看着事情闹到这般境地,顾钰笑着站出来圆场,“看来大人的推断错了,教唆凶犯的主使是谁,目前还不能妄下定论。”
“毕竟,谢夫人也有嫌疑,不是吗?”
他挑眉看去,眸中泛着森然冷意。
谢夫人毫不畏惧地对视回去:
“臣妇是在场没错,但只是无意闲逛到那儿,对于太子妃娘娘是如何去的,凶犯又为何出现在那里,臣妇一无所知。”
无意闲逛,这理由明显是站不住脚的。
顾钰摇摇头:“小臣以为,这未免太过巧合。”
“此案疑点众多,关乎的是皇帝安危、社稷安稳,小臣冒犯,不能不多想。”
那大臣方才对于银韵的质疑,如今一一都可用到谢夫人身上,此般反转,围观的群臣顿时都更怀疑起谢夫人来。
谢夫人垂眸、沉默,忽而又抬起头,露出一个带有些许悲戚的笑容。
她可不是什么初出茅庐、一无所知的小姑娘,顾钰的这点小手段,压不倒她。
“既然顾大人执意要问,臣妇只好坦言。”
谢夫人悠悠叹息,用手抚过鬓角的白发,冷硬的气势柔软下去,看上去瞬间衰老了十岁。
“赏梅家宴,臣妇不该扫兴,可是看见宴上各个活泼欢悦的公子小姐们,臣妇不由便想到了早亡的女儿……”
说着,谢夫人用方帕拭去眼角的泪珠。
“臣妇心中悲痛,只是宴上不便显露,强撑着与诸位说笑罢了。殿外赏梅,寒风凄清,更令臣妇哀伤不已。这才避开人群,想要独自悼念亡女。”
她哽咽起来,泣难成声。
众臣看了,无一不同情怜悯,知晓些内幕的,更是不由自主地偷偷瞄了季寰与顾银韵好几眼。
都传谢良娣是太子妃善妒,给逼死的。
太子殿下的态度虽然暧昧不明,但从结果上看,他无疑偏袒向了顾银韵,是这件事的帮凶。
谢夫人的理由说得通。
谢夫人的遭遇令人同情。
原先怀疑她的那些大臣们,不由得动摇了,他们开始认为谢夫人真是碰巧出现在那里,也说不定。
“臣妇看见火光逼近,又听见喊打喊杀的喧哗声,心中慌乱,才下意识躲了起来。谁想到,竟撞见了毒害皇帝的凶犯逃来,还听她哭求太子妃娘娘救她。”
三言两语,谢夫人将嫌疑抛回给顾银韵。
“太子妃娘娘说的那些话,臣妇一概不知。顾公子,与其怀疑臣妇,不如还是好好查查您的妹妹吧。”
她眸中闪过一瞬的怨毒。
“说到底,凶犯最后咬出的人,不是臣妇,而是太子妃娘娘。”
兜兜转转,事情回到原点。
凶犯所为受人指使,这一点基本可以确定。
她逃跑时并非慌不择路,而是牢牢锁定了一个方向,这就意味着那个方向上存在着凶犯以为的生路。
出现在那条“生路”上的,只有太子妃与谢夫人两人。
也即,幕后主使只可能是她们中之一。
而从她们各自给出的理由,以及凶犯的表现看,顾银韵嫌疑更大。
“哼。”三皇子党的大臣觉得自己又行了,洋洋得意地侧眼觑着顾银韵,“太子妃娘娘,污蔑谢夫人这招好像行不通啊。”
“臣看,您还是从实招来、早些认罪,免得拖累了翊府和太子府。”
他劝顾银韵不要拖累,实则是故意提及翊府和太子府。群臣见证、皇帝多疑,顾银韵真得了这个死罪,季寰和顾钰免不了要被拖下水去。
“让本宫认罪?大人真是说笑。”
顾银韵抿着唇,忍俊不禁。
“案子还没查清,别急着这么早下结论。”
她表现得游刃有余,但殿宇中的大多数人都觉得她是在死撑,就连季寰也暗暗地这般想着。
他不住地瞥向顾银韵——
顾钰无能,事已至此,她怎么也该想起他来,寻求一下太子府的帮助了吧?
顾银韵却没注意到他的视线,转身走向正在照看着皇帝的六皇子,轻声问道:“陛下可还好吗?”
季寰眉头一跳,手指暗攥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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