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暑气渐盛。
季寰的军队已南北汇为一处,兵临城下,只待最后的总攻。
战局到了这时,已呈一边倒的态势。
附近的城镇皆已归顺,顾银韵没有再随军住在营里,而是在灵寿镇的宋家田庄安顿下来,过上一段悠闲日子。
季寰日日在营中,抽不出空来见她。
顾银韵也乐得不让他来。
因着季寰一旦与她独处,就总没好事,事后她不是要休养个两三天,就是要歇个三五日。
她至今还记得上次大胜,一周没见到面的季寰夜半偷摸钻进她的营帐里,然后偷摸地对她要了又要。
她嗓子都哭哑了,他也不知道收手。
反而颇为得趣地吻住她的喉咙,轻轻咬着,笑称那里一颤一颤的实在是可爱。
所以住在田庄里,虽也时有想念,但顾银韵觉得,他们俩还是少见几面为好。
季寰不见人影,倒是桐戈时常前来拜访。
每每为她带来前方的消息情报,同时也顺便为她与季寰传递书信。不过,随着形势趋严,他来的次数也日渐少了。
大战一触即发,不是今日,就是明日。
即使是宋家所在的这个僻静村庄,往来的农人们也是满面愁容,生怕受到战火波及。
宋家富庶,田庄里养着百十个家丁。
后来顾银韵住在这里,除了凌然,季寰也留了一小队人马在这里护卫。
有铠甲坚固的兵丁镇守,哪怕有乱民起了歹心,想趁乱劫了田庄里的银财走远,也是有贼心没贼胆,悻悻然绕道而行。
因而局势再紧张,田庄里总是安全的。
田庄上上下下的仆婢,自觉受到顾银韵的庇护,无需宋老太太发话,待她便已格外和善亲切。
顾银韵在田庄里日常的消遣,便是凭栏听雨,看书喝茶。
雨不是天天会下,茶总喝也是会腻。
她想出去走走,却总是被凌然还有季寰留下的一干人等劝住。
他们怕她会出意外。
在这种关头,她若是出意外,殿下不知要疯成什么样子。
顾银韵无奈,只好在田庄待着。
她闷上几天是受得了的,可若在外出了什么岔子,被季寰知道,惹出他的火气来……那她可就受不住了。
这日傍晚,顾银韵照旧坐在廊下看星星。
身边伴着的,是宋家的两名丫鬟,院外守着的,是季寰留下的几名侍卫。
凌然却是不见踪迹,听说是看上了田庄里的一个姑娘,每日里花枝招展求偶去了。
顾银韵懒散数着星星,惆怅叹气。
“银韵,这是有心事?”
身侧传来一个慈爱苍老的声音。
宋老太太被侍卫护送着进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颤颤巍巍坐到她身边。
“可不是嘛,正烦着呢。”顾银韵道。
京城近在眼前,翊府近在眼前,过去的人和事近在眼前,也就意味着,尚未解决的一大堆烦心事近在眼前。
老方丈还好吗,姜也他们过得怎样?
顾钰被皇帝占着身子,到底还有没有救?
这些事,她想也不敢想。
因为一旦想了,就会有无数个凄惨悲哀的结局在脑子里晃,她什么也做不了,唯有等在这里干着急。
强迫自己别动那些念头,她才勉强吃得下、睡得着,勉强能够打起精神、强颜欢笑。
可内心深处,她到底还是不安的。
“宋婆婆,你说季寰会赢吗?”她问。
在仆婢面前,她会把心中的焦躁隐藏得很好,但对着年迈的宋老太太,她还是忍不住像个小辈那样倾诉苦闷。
“太子殿下骁勇善战,会的。”宋老太太笑道。
她握住顾银韵的手,打趣道:
“别说是老太婆我,就连村里大字不识一个、只知道劈柴种地的农夫都能看出来,这一仗,殿下是赢定了。”
闻言,顾银韵微微笑了笑。
她并没有很开心,转而又问:“宋婆婆,您年幼时,您的兄长对你好吗?”
宋婆婆与她兄长一家反目的事,她后来从碧瑶嘴里听说过,但是他们兄妹,难道一开始就互不对付吗?
“年幼时,兄长还是疼我的。”
宋老太太语气怀念,转头看着月亮挥洒在庭院里的清辉,思绪悠悠飘向很早之前。
“宋家世代医官,对历代继承人的教育格外严苛,兄长自幼就被关在书房里,被逼去读那些厚沉枯燥的医书。”
“我幼时贪玩,常过去寻他。他从不撵我,即使过后会被父亲训斥,也愿意陪我玩闹。”
“还有一次,我被几个世家子弟欺负。他们拿毛虫黏在我的头发上,我被吓得大哭。”
“随行的丫鬟不敢得罪那些人,教我忍气吞声,却是兄长听见哭声,冲出来狠狠揍了那些小鬼一顿。”
宋老太太摇摇头,轻笑。
“那时,我当兄长是天底下待我最好的人,可谁能想到,最后落得个反目成仇。”
对于往事,她应当是释然了。
再次提起兄长一家,语气中没有多少仇恨,反而更多的,是惋惜与怀念。
顾银韵听着她的话,脑海中勾勒出的却是顾钰的容貌——
不是他后期冷心冷面、满腹算计时的,也不是他被皇帝占住躯壳、阴沉不定时的,而是他们在刚见面时、在灵寿镇时、在赏梅宴时的脸。
玉一样的容颜,含着春风般的笑意。
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哥哥。
可是为了权力、为了复仇、为了把老皇帝拽下皇位……他也会冷酷地利用她,与她反目成仇吗?
顾银韵不愿意承认。
与之相对应的,她也不愿意顾钰就这样被夺走身体,不明不白地死了。
云遮月隐,院外嘈杂了一瞬。
借着浅淡的星光,顾银韵瞧见守门的侍卫被轻松放倒,一黑衣人鬼魅般飘了进来。
“宋婆婆,您快走。”
顾银韵起身挡到前边,催促边上的两个丫鬟搀扶宋老太太离开。
她先在这拖延些时间。
以她的轻功,就算情况不对,到时再跑也来得及。
黑衣人放缓速度,靠到近前,似乎并无恶意,适时阴云散去,月光显露,顾银韵也认出了他的身份。
她惊讶地挑起眉:“顾隐,你怎么找来了?”
说着,她挥退从外匆匆赶来的另一队侍卫,又转身看看,确信宋老太太已经走远。
“是翊府出事了吗?姜也和晟夏他们怎么样了?”庭院只剩下两人,她急匆匆问道。
“还有顾钰。”
她轻咬下唇:“兄长,他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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