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求保命,小光团语出惊人。
季寰猝不及听它提到自己的母亲,长剑蓦地一顿:“你说什么?”
这一顿,给了小光团喘息之机。
它赶紧向上躲了躲,才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说,我与你的母亲乃是旧识。”
“如果你愿意坐下来,与我心平气和地喝杯茶、聊聊天,我会很乐意把她的事情说给你听。”
说着,它一挥光晕的小手。
虚空的房间内立即出现了一张方桌,一个蒲团,桌上摆有一杯茶,正袅袅飘着茶香。
季寰扭头看了眼茶桌,沉默不语。
小光团觉得有戏,趁热打铁地劝道:“京城已是囊中之物,顾银韵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坐下吧,你不差这点时间。”
季寰从那盏茶上移开视线。
他冷冷扫向斜上方的光团,长眸微眯,垂落的剑势瞬时凌厉起来。
“是你把银韵送走的。”他笃定道。
顾隐说银韵回到翊府没有多久。
所以,除非季骁早就在这里守株待兔、或者眼前的光团动了手脚,否则,银韵不可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落到季骁手上。
他更倾向于是光团动了手脚,毕竟从它展现出的能耐看,它完全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把我也送过去。”破空声过,锋锐的剑尖直指光团,“我给你三个数的时间。”
“三。”
“哇啊啊啊啊——”小光团尖叫着更向上飘了飘,直至飘到屋顶,像个小太阳般挂在那儿,“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母亲的事吗?”
“二。”
“我没有骗你!我与她真是旧识!你应该早有察觉吧,你的母亲她并不是普通人!”
小光团语速极快,咕噜咕噜把肚子里的秘密全都吐了出来,只求能有一句话触动季寰的内心,劝得他回心转意。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其他女人,皇帝都是用过即弃,偏偏你的母亲却可以存活下来,将你养大呢?”
“就算皇帝后来除掉了她,也只是间接促使她自杀,而不是直接下手夺她性命。”
剑影如风,剑气裹挟着杀意袭去。
小光团一颤,躲无可躲地贴在屋檐上。
“还有,还有——!”
它尖声锐嗓,声音都被吓变了调,“她一个深宫女子,却能瞒住皇帝,在群山中修建一座宅苑,这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而且十年后,那座宅苑还刚好保护了你,帮你躲开皇帝的追捕,还……”
小光团的话戛然而止。
不远处,季寰已然踏空而至,眸中泛着冷厉的光芒,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想着要削它。
“啊——!!”
小光团尖叫。
它没听见季寰有数到一呀,怎么突然之间人就飞过来了呢?
而且,它费劲巴力说了这么些话,居然连一句都没能触动季寰,让他回心转意吗?
可恶,它要放大招了。
“季寰,因为你母亲她不是人!她和姜也一样,是个修道者,当年受皇帝欺骗,才心甘情愿留在帝国,为皇帝做事的。”
说完这句,它不敢看季寰的神情,迅速化作碎光散去。
黑暗的屋内陡然间亮如白昼,顷刻后随着光芒消散,逐渐回到一间普通房屋应有的样子。
季寰一剑落在屋梁,入木寸深,老宅为之一颤,从上簌簌落下几片木屑。
落回地面时,光团了然无踪。
桌上的茶依然袅袅冒着热气,昭显着方才一切并非一场幻梦。
季寰握着剑,眉眼微垂。
那团光说的话,一字一句,他全都听见了。
他原以为母亲是个为爱痴狂的傻女人,现在看来……也的确如此。
但是,他原以为父皇,对母亲是有几分真心与爱怜的,由此爱屋及乌,待他格外不同。
现在看来,原来竟全是笑话。
他落寞了片刻,也茫然了片刻,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世上。
可倏然间他想起,自己该去找顾银韵了。
“银韵……”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颤了一下,他离开老宅,越过翊府战战兢兢的一干人众,无言向外。
桐戈将他的命令执行得很好。
天幕昏昏沉沉,城中寂然无声。
没有吼叫、没有嘶鸣、没有哭喊,甚至连沸腾的火光都削弱下去,变得静而无声。
什么都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桐戈领着一队人,等在翊府外,见季寰出来,立即就迎了上去。
“殿……”
他刚说出一个字,就被季寰淡漠至极的眼神打断,那双黑洞洞的眸子,空寂如深渊,散发着淡淡的、毁灭的光芒。
桐戈打了个冷颤,识趣收声。
是以季寰的视线掠过他——如同掠过一个死物——落在西南方向,三皇子的宅邸。
“我该去找顾银韵了。”
他喃喃着,仿佛这是他此生仅有的目标,失去了这一句话,他顿时就不活了似的。
*
宫墙外,人影幢幢。
季寰麾下的军马已将此地重重围住。
一边倒的战局持续到现在,除了这墙垣顽固的皇宫,整座京城早已是他们囊中之物。
火光映照下,领兵的吴也骑于马上,脸上看不出太多轻松。
怪异至极。
面前宫门紧闭,血腥浓郁,自宫墙内飘来渺渺血雾——
他们尚未攻入,里面就已死了许多人。
派出的斥候说,宫墙内刚经历过一轮血洗屠杀,宫人侍从们被尽数屠戮殆尽,尸体堆成小山,土地浸做深红。
宫里不见顾钰身影,守着的,是一队阴冷沉默如死人的宫廷侍卫。
他们的身手非同寻常,动如鬼魅,悄无声息,比起侍卫,更像是豢养在宫中、见不得光的杀手死士。
他们的思维同样异于常人,面对必死的局面,竟选择绞杀宫中所有仆婢,负隅顽抗。
他们是先帝一手培养的心腹侍卫。
像一群没有脑子的狗,不懂得思考,只知道向自己认定的唯一主人尽忠。
问题恰恰在于……
他们认先帝为主,为何要向顾钰尽忠?
还是以这般惨烈的方式,这样残忍的手段,手上沾满血腥罪恶,不留半点后路。
“将军,里面送来了字信。”
吴也接过那张残破的字条,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纸张边缘还染着未干的血液。
他看了好半天,才辨认出字条上写了什么 ——
不是狠话,不是求和。
宫中的冷血怪物们问:
“陛下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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