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上,用刀的人,从不在意刀的想法。
志得意满的许贵妃现在只想着,收服了符寿安这把利刃,将来如何能让自己的儿子符庆锡更加顺利的登上大宝,满朝文武能心服口服。
先皇后没有子嗣,这皇帝忌惮许贵妃母家的力量,又迟迟不肯封她做皇后,这样一来,她生的长子,便一直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庶长子。
直到告老多年的许将军忍不了这慢待,联络自己在朝堂上的势力多番催促,皇帝才期期艾艾的给符庆锡封了个太子作为平衡,可现在皇帝病倒,多日不临朝,眼见着要无力回天了,却依旧拖着不肯给太子监国之职,也不见太子,疏离嫌弃的味儿连京城的百姓都能闻出来。
最糟心的是,许贵妃还查到,皇帝最近连发密信,让身在京外公干的五皇子庄王和七皇子永王回京复命。
皇帝事做得薄情,但许贵妃却也有着不受窝囊气的资本。
原来,永宁有三层御林军。
最内层是天子禁苑,由净尘司负责,净尘司司公范金刚,是自幼追随圣人的内侍。
中间是皇城,由禁军戍守,俗称“东衙”,统领许威,许猛,正是贵妃的娘家兄弟,是太子亲得不能再亲的舅舅。
至于最后一处“西衙”,则由京营节度使统领,卫护的是整个京师。好巧不巧,这“西衙”的统领蔡大人,又是贵妃娘家的姻亲。
这四舍五入,贵妃和太子坐拥东衙西衙,朝堂里还有资历极深的许老将军余威尚在,自然底气十足。
反正朝中自家势力足够,只要弹压住群臣,除了异己,便是没有经过监国之职把那老皇帝取而代之,又有什么问题!这百年千年来,还不是谁坐的高,谁声音大!
而符寿安,正是帮她排除异己的宝刀!
兹事已成,许贵妃心情颇为畅快,回宫路上便让手下去请太子,迫不及待的想同他讲讲收服了这柄好刀的经过。
天色已黑,许贵妃的小轿吱呀吱呀,摇晃着入了自己的凤仪宫。
她一进来,便让宫人服侍着把衣服全换下、烧了——去过寿安观,她觉得晦气。
福生先是吩咐小厨房传膳,许贵妃喜吃肥腻,晚年尤甚,一桌子都是龙肝凤髓。
只是皇长子因事晚到,贵妃便在桌边坐着,动了几筷子,又想起儿子登上大宝、自己晋升太后的场面,不由得眉开眼笑,胃口居然半饱了。
“我去冬室休息一会。”她吩咐福生,待皇长子来后便知会她。
冬室是贵妃存放金银珠宝的秘密隔间。贵妃不喜字画古玩,只喜欢金的银的,那样攥在手里踏实。
只有福生知道那里面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许贵妃在里面藏了两身冠服,一套皇后穿的,一套是皇太后穿的。
这些衣服都是逾制的,却已在当中存了二十多年。一有开心或不开心的事,她便会进入冬室内,把玩、穿戴它们。
福生又换来阿细,让她送了茶盏点心进去。
半个时辰后,皇长子符庆锡到了。
他高高瘦瘦,唇上生有薄须,下面是一部健硕凸出的下巴。他总是刻意摆出威仪,身边侍奉的奴婢也远比其他皇子多。
福生见到符庆锡,慌忙行礼。
符庆锡扶起她,半笑不笑地说:“辛苦你了。母妃今日果真收服了符寿安?
“那还有假?我是亲眼所见,不过这寿安公主,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开始还敢顶撞娘娘呢!”
福生娇滴滴地回答,全没有了在寿安观里的凶悍泼辣。
“哦?”
“不过娘娘英明,当机立断,处置了她一个侍女,她呀,立马就像吓破了胆的猫咪!”
福生一边说着猫咪,一边还真像猫儿一样,在符庆锡的掌心,轻轻一挠。顿时挠得他心中酥软,一把将福生揽进怀里。
“那感情好!待我登了基,六宫当中,有你的位子,你便也可好好享福!”
太子志满得意道,“无需几日,凡是反对吾继承大宝之人,都可令符寿安看看,挨个定罪。该杀头的杀头,该充军的充军。我是不信,满朝文武中还有哪个是干净的。”
福生嗓音像浸了蜜,赶忙嗔怪:“殿下,瞧你说的,圣人还病着呢。”
“左不过这几日的事,现在东衙在我两个舅舅手上,西衙的伍相公又跟我母妃娘家是姻亲,我看谁敢搅事?是那病恹恹的五弟呢,还是那蠢兮兮的七弟?就等‘先帝’乘龙上天了。”
符庆锡拿起一只玉如意,边把玩边问,“母妃呢?怎不见她出来?”
“许是娘娘今日乏了,在冬室里休息呢。”福生道,“怕是训诫那寿安公主,动了肝火。”
“胡人生的贱种。”符庆锡轻蔑地撇了撇嘴,“替我瞧瞧母妃去,我且在这里歇着。”
福生应罢,便叫来阿细,一同往贵妃休憩的地方走。
“贵妃娘娘,太子来瞧您了。”
福生人尚未至,先把声音传了出去。只见灯影下帘幕重重,极为寂静,贵妃并无回音。
福生停下,问阿细道:“你刚进去时,娘娘在做什么?”
阿细答道:“娘娘取了那两身冠服出来,放榻上看着。”
福生又问:“茶点用了么?”
“用了。”
“那也许睡着了吧。你随我进去。”
福生带着阿细推开冬室的小门,掀起暖帘,最里面还有一层纱帐,隐约见贵妃斜倚在榻上,身着明黄,应该是穿着太后的冠服。
福生和阿细跪下行礼:“禀娘娘,太子知您受累,这会瞧您来了。”
许贵妃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福生抬起头来,望着许贵妃的轮廓,好奇道:“只是这衣裳头面那么重,何苦当下穿戴?待大事毕了,您想穿多久便穿多久。”
她见幔帐一角压在了贵妃脚边,怕她不适,便伸手一抽。
这一抽不要紧,贵妃居然向帐内躺倒了,还滑出一只肥厚的手来。
那食指和中指乌黑,从指尖直没指根。
二人顿时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缓了片刻,才将纱帐缓缓挑开,伸头往里一探,立时发出摧心裂肺的尖叫。
“啊——!!”
她们那位出身外戚,权倾后宫,飞扬跋扈的贵妃主子,以一种极其可怖的死法走了:口齿大张,耳、鼻中流出乌黑的血来,眼眶空洞,眼珠滚落在腿边,恐怕是用自己的手生生挖出的。前年定做的太后冠服尺寸略小,裹在身上如同殓衣。
“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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