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光将凤仪宫的膳食单子、食材采买单子一一拿了出来,递在莫空手上。
“帮我看看,里面有何不妥?”
莫空一目十行看完,哼了一声:“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天下最糟践美食的地方,便是宫里?”
季如光懒得跟他斗嘴:“这宫里糟践的,又何止美食,先捡重要的捞吧。”
莫空机灵抖空,沉吟片刻,果然开口。
“有问题。”
莫空将几张单子展在季如光面前:“昨日晚膳,食材用了四十四种,却只制了十二道菜。”
季如光心里一紧:“你的意思,还有一道菜没出现在食单上?”
“没错。”
“什么菜?”
“瑶池映日。”
季如光意外的看着莫空:“可有依据?”
莫空哼一声:“你巴巴的来求我,不就是看我见多识广吗,我有问必答,你到怀疑上了。”
季如光无奈:“事情急得很,别卖关子。”
莫空白他一眼,用手指向食材单上的两行字。
“青州枭脑、云里红耳。”
“什么东西?”
莫空道:“青州枭,指的是青州产的一种名贵鸽子,冠羽卷曲,通身青色,万里挑一;云里红,则是终南雪顶上特产的一种野兔。有这两样食材,那必然会有‘瑶池映日’。因为这菜,做成丸状,外围以鱼糜和着糯米蒸熟,内里却空,出锅时还需点馅,兼浇以香药,以祛其腥。谓之‘上青云’……”
“哦,对了”莫空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此菜不仅食材难得,点馅手法还极为特殊繁复,又取其‘青云’之意向,故而一直被礼部用于敬祖祭祀,从来是专人操持。”
“这你是如何得知?”
“我看的病人遍布永宁,认识个把礼部高官,很奇怪吗?”
季如光的神色豁然:“怪不得贵妃小厨不敢录入菜名,贵妃要吃这菜,跟她那太后冠服一样,也是逾制。”
莫空点点头:“此物向来不在后宫食单之上,御厨为这罕物专门练就手法,实不可能。而且许贵妃家,是东北武将出身,她怎么会想到去吃这种西南特有的物产呢?”
季如光道:“简单,贵妃此人,生性贪婪,身边有熟知此物的人,多吹吹风即可。”
莫空又补道:“你是指……礼部官家的人,获罪被投入掖庭?”
季如光冷笑一声,抬头看着连绵璀璨的琉璃屋檐:“朱楼宫阙,旦夕起伏,朝生暮死,连公主都能上火刑架。簪缨世家覆灭,又有什么稀奇!”
莫空听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说起来,真是好没意思的五浊恶世啊!有时候真觉得,不若一把火烧……哎?季如光?”
莫空还没叹完,季如光已快出了院门。
“我帮你至此,你没点表示?也太不要脸了吧!”
“明日阿娜希塔他们行商回来,你喜欢什么,自己去挑吧。”
回了凤仪宫,季如光一声令下,偌大的宫院四门皆闭。
凤仪宫的所有厨子都被赶入院中,每人领了一些食材,分次分批被领入单独的房间,要求他们按食单做出菜品。并且宣布,这期间,出声问话者,斩,做不出来者,亦斩。
厨子们各个噤若寒蝉,却也只能战战兢兢的照办。
食单是季如光拟的,他从贵妃的菜单中挑了几样,又特意将“瑶池映日”也补了进去。
厨子们一个个进屋测试,果然如季如光所料,将这菜做成什么样的人都有。
有的是汤羹,有的是糕点,还有的是果雕,更不要提什么点馅之事,具是八竿子打不着。
季如光心中有数,却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有一个算一个,做得不对的厨子,一律押进刑室,一时间,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凤仪宫里此起彼伏,催心裂胆。
但很快,季如光还是从之后呈上来的菜品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的那道瑶池映日。
做出此菜的人,名叫唐老四,只是小厨房的一名帮厨。
季如光来到暗室,唐老四还美滋滋以为只有自己过了关,谁知季如光却让人一字摆开各色刑具,告诉他,之前做不出的人,其实早已洗了嫌疑,受刑不过是为了把戏做真。
只有他犯下的罪责,才需要将所有刑具挨个领略一遍。
此话一出,唐老四立刻软了身子,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告知了季如光。
原来,唐老四此人在小厨房混迹多年,一直就是个帮厨,他满心愤懑,总想着向上再走半步。
一日贵妃身边的红人福女史突然同他聊起,说贵妃近来十分想尝一道名唤“瑶池映日”的菜。
唐老四顿觉抓住了机会,钻墙打洞,终于打听来了个大概做法。
谁知一盘呈上去,贵妃一尝却怒了,扬言隔天再做不出来,就将其打出宫去。
唐老四抓心挠肝之际,救星却从天而降。
福女史屈尊降贵,亲到小厨房中,还带了一个御膳房叫三才的人,说可以帮他完成“瑶池映日”。
那年轻人没什么话,手头却极为精巧麻利,唐老四回忆起仍赞不绝口,“刀工比我强十倍不止”,最为关键的是,他精通点馅——在外皮上留一小孔,待将熟未熟时,由此注入青州枭和云里红调制的馅料……
贵妃一吃,便一发不可收拾,总要点这道菜,福生便每回都把三才传来点馅。而每回,贵妃都吃得干干净净。
按规矩,宫中制膳、进膳都要记录在册,可福女史却告诉唐老四,宫里的皇妃皇子,膳食上总归有些特例,这“瑶池映日”多少有些逾距,但贵妃未来可是要一步登天的人,她开了口,又有谁敢查呢?
于是,唐老四做着哄好贵妃,飞黄腾达的大梦,就这么日复一日的做了下去。
直到贵妃毒发。
很明显,那毒,正来自由三才每日点进去的馅料。
由于有坚实外皮包裹,再加上贵妃每次必饮完汤汁再吃丸子,以至于连食具上都验不出毒来。
季如光几乎能确定,作案之人就是那个三才,而从旁襄助之人,正是福生。
可这一切,依旧没有物证。
不多时,孟伯礼也查完了凤仪宫来来去去所有人的底细,里面赫然有郑三才之名。
他正是原礼部尚书赵奇瑜府上的家生奴仆,他的祖父、父亲,都是主厨,在赵家做了几十年。
赵家因通敌之罪而招致灭门,赵奇瑜的孙女福生没入宫廷。而这郑三才不是亲眷,本可逃走,他却主动净身入宫,投在御膳房做事,专司面点。
“那还等什么,我现在就带人去拿了这郑三才!”
雷敬瞪起眼睛,立时就要出门。
“别急。”
季如光却纹丝不动的坐在原位:“下毒之事看似已解,杀人之事,却尚不清楚。”
“季大人说的对!”孟伯礼思索着开口:“贵妃出事之后,咱们净尘司把凤仪宫上上下下翻了个遍,闲杂人等一概逐出,福生阿细都是单独关押,可阿细还是死了。这郑三才,是怎么动的手呢?”
季如光挥挥手,示意雷敬拎起唐老四:“把他关进阿细的那间屋子。”
接着他又回头吩咐孟伯礼:“天黑之后放出风去,就说,咱们正挨个儿大刑伺候,凤仪宫的侍卫审完了,今日后半夜,就得轮到厨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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