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恐怖灵异 > 鸦渡西风 > 第6章 母妃来访

满院的杏花终于开了。
  不如玫瑰浓烈,不如梅花馥郁,不如牡丹谄媚,更不如玉兰急切。可正是这阵阵清香,将符寿安的思绪带去了万里之遥的西域。
  原来这便是娜娜喜欢的花香啊!葱岭上长着的野杏花,三月之际漫山遍野,开得放肆,开得妍丽,诗云“暖气潜催次第春,梅花已谢杏花新。”
  那个只活了十多年的女孩子,却是很多事情、很多人的起点。
  季如光和莫空虽为仇敌,可娜娜在他们口中,却惊人地一致。
  她善良,洒脱、野性,聪慧,似乎长得也很美,更是以一己之力,制造了十二灵囚,击退了夜狰大军,关闭了两个世界间的甬道……
  她当年穿过的赤乌羽衣一直陪伴着自己;她当年留下的灵囚——季如光一直在引领着自己前进;她还给自己留下了一个惊天的难题……
  这样绝品的人,自己却无缘一见,实在是遗憾…….她暗暗自惭形秽起来,在季如光心里,是不是娜娜更重要一些呢……
  季如光!
  他真如莫空所说,被熔进铁水当中,扬撒天地了么?
  她小时候看过“打树花”——宫中尚火,总要在上元夜里,请那熟稔多年的匠人,将一盆盆铁水打向高空,落地时宛如火树,绚烂无比。
  他的肉身不会死,可若是消散在无数铁水中,又从哪里去寻这细微的残余呢?
  莫空来到她身边,回顾当年与娜娜赏花的日子。她心中杂乱,却不得不挤出笑容,款款地应着——好在莫空心情舒畅,并没有注意到。
  “一会儿,有人来看你。”他摘下一朵最大的杏花,轻轻别在公主发间。
  “是谁……”符寿安很诧异,自己在莫空这里住了这么久,从未有人来探望过,“莫非是我父皇?”
  “怎会是他?”莫空言辞中透出几分轻蔑,“这些日子,他正召集理藩院的人,问西海边的那几个国家,若走陆路去攻,或走海陆去攻,分别要多少日。”
  “什么?要打仗么?”
  “我就说嘛,这是个五浊恶世,人皆为贪欲所执,你父皇一开始求的是掌握权柄,达成后求的是长生不老,到如今,居然想征服整个南瞻部洲了。”
  “你身为国师,有劝慰之责。”
  “劝慰?”莫空哈哈大笑起来,“我只要将药停了,他是不是便……算了,先不谈此事。要探望你的人,应该已经到了。”
  他的笑声渐渐远去,两位侍女将符寿安扶在院中的藤椅上。她们还取了生肉,塞进藤椅两侧隐蔽的血盆大口中。
  环佩扣响,是外院的侍女带了人进来。
  符寿安失明以来,听觉灵敏了许多。她发现来人脚步很轻,很慢,不大像年轻人,虽然偶有趔趄,尚不至于拄拐。
  慢慢的,来人踱至面前,未及发一言,符寿安的泪水早已喷涌而出。
  “母妃!”
  她猛地起身,张开双臂向前扑去。
  母亲环抱着她,细细摩挲着女儿的长发。
  “虫娘……你还好么?”
  “我还活着。”她并没有说出一个“好”字。
  “为娘也还活着。”安延那与女儿如出一辙。
  符寿安的双手攀上母亲的脸庞,岁月已在那里凿出道道皱纹,可今日的母妃,似乎比除夕之夜更加丰润。
  她不安地问:“也是莫空先生,在照顾母妃么?”
  安延那一字一顿地说:“自打上元祭之后,莫空先生便在照顾我了。”
  她用眼角一瞥,见莫空的侍婢就围在不远处,便继续道:“为娘这么多年,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我是老了,就怕那天到来之后,再没人来顾惜于你……”
  “母妃!不是有季……”符寿安话出一半,忽然觉得母亲在轻轻掐自己的手,立即便转了言语,“母妃何出此言?我早已在三清像前发过誓,要为祖师爷护法一生……”
  安延那严肃起来:“休要提祖师爷。寿安观中的日子,你还嫌过得不够么?女子成婚生子,乃人伦大义,岂可因噎废食?”
  侍婢们交头接耳,终于慢慢散去了。
  “母妃,她们都走啦!”
  “哦?你的耳朵,可比为娘的眼睛灵光多了。”
  “母妃这些日子都在何处?莫空有没有逼你?父皇有没有降罪?上元祭后,季如光他们都去了哪里……”符寿安竹筒倒豆子般,将许多问题一口气问了出来。
  安延那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还是那样性急。今日说不完的,明日再说。明日说不完的,后天再来。”
  符寿安奇道:“母妃来我这里,竟是如此容易么?”
  “自然是莫空授意的。”母妃心如明镜,“他并不在意我们母女交谈,反而希望我来多陪陪你。”
  “那他大概是想,通过母妃来劝慰我,要我同意嫁给他吧?”
  “不错。不过看他那样子,似乎并不着急。他只是希望营造一场母女天伦之乐,而在这样日子当中,你会忘记‘毫无意义’的玉壁。”
  “他一直在告诉我,那里已经成了一片死地,没有人能改变什么。”
  “你自己怎样看?”
  “孩儿那次在母妃的记忆当中,读到、听到了历代明女的歌谣诗篇,便对前方的路,再无疑虑了。”
  “这才是我的好孩子。”
  “对了母妃!你还记得最后一任明女,那位叫娜娜的,她临死前做了什么?”
  安延那没有做声,而是轻轻点了点女儿的手心。公主静下心来,听到脚步从远处传来,又停步在疑似花圃的位置。
  安延那压低声音:“莫空来了,就在杏花下。”
  “它们好可怜……从葱岭移种京城,便再也回不去辽远的故乡了。”
  “回得去。”安延那坚定地说,“还记得那首儿歌么?为娘唱给你听。”
  何衔一粒子,旅燕万里疆。未待春雷顾,盈盈自舒张。
  既不知来处,岂怨风雨苦,既不知去处,莫负好时光。
  何夜一涓水,晓湿旧宫墙,方得春雨润,潺潺入曲江。
  既已知来处,岂怨崎岖苦,既已知去处,莫负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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