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饭,谢淑怡还是一点回去的意思也没有。
随身的丫鬟婆子就开始催了。
曾嬷嬷:“姑娘,您和宁夫人就算有再多的要紧话说,可这眼瞅天色要黑了,若再不回府,只怕老太太那边要着急了。”
谢淑怡不以为意,“有什么可着急的,我在侯府比在家舒心痛快多了。”
曾嬷嬷叹气道:“姑娘快别说这话,当心隔墙有耳传到老夫人耳里,您二人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要是再起龃龉可如何是好。”
谢淑怡听到这些就一个头两个大,“嬷嬷,你别说这些,我听着就烦。”
门房的小厮恰时进来通传,“侯爷,夫人,陆将军来了。”
谢淑怡登时脸色一变,“关门别让他进来。”
小厮:“……”
小厮不可能真将堂堂将军拒之门外,就看向一家之主宁祈寻求主意。
宁祈不知道这夫妻俩又在闹什么幺蛾子,但不管怎样,肯定是要劝和的。
“愣着干什么,还不把陆将军迎进来。”
小厮:“是。”
谢淑怡瞪了宁祈一眼,转而捂着胸口,“娇娇,我不想回去,我一想到要回去面对陆府那些人就胸闷气短,简直要喘不过来气一样。”
乔嫚被唬了一跳,宁祈却不为所动,面无表情道:“你捂得地方是胃,觉得不舒服可能是你方才吃多了,不是什么胸闷气短。”
谢淑怡被戳穿,当即恼羞成怒,“你有没有一点同情心?我还是孕妇呢。”
宁祈示意乳母将安哥儿抱了下去,“你和陆谦这又是怎么了,前阵子因为陆谦母亲闹了一场,好不容易和好,他母亲也改了,如今你又怀了,不好好在家安生养胎又瞎闹什么?”
谢淑怡眯了眯眼,“你敢拿刚才和我说话这语气和娇娇说话吗?”
乔嫚一怔:……
宁祈倒是诚实得很,“不敢啊。”
谢淑怡怒了,“那你为什么用这语气和我说话,我难道不会生气吗?”
宁祈扶着腰,“你又不是我夫人,我可没义务纵着你。”
谢淑怡咬牙,“你这家伙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当谁都能和娇娇一样日子清净顺心吗?”
陆谦正好走到饭厅外面,当下被这话狠狠地戳到了心窝子。
宁祈看他来,一把提溜着将人拎了进来,“该哄就哄,该跪就跪,人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别不干人事。”
随即单手将旁边看热闹的妻子揽到怀里,半抱着将人带离了现场。
抬眼对上陆谦深邃幽静的眸子,谢淑怡心一横,“你来了我也要说,我不想回去。”
陆谦声色平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回府就听到母亲说你在侯府至今未归;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谢淑怡:“没有人惹我不高兴,最近你母亲带人都快我供起来伺候了,我哪还敢有不高兴。”
陆谦不解,“那又是为何不愿回家?”
谢淑怡抿着唇,渐渐红了眼睛。
那些话,她可以和乔嫚说,畅所欲言,却不能和陆谦畅所欲言。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陆老夫人是他的母亲,孝字大过天,她若是对陆老夫人埋怨和怨怼多了,她不确定陆谦心中是否会对她生了厌烦,嫌弃她不孝婆母。
“我就是在家闷得慌,想和娇娇一块说说话。”她敛着眉眼,到底是没有勇气和他说实话。
可陆谦是哪人,哪里能看不出来。
“你曾经说过,夫妻之间,贵在坦诚相待,无论何时,都不能欺瞒,否则长此以往,必生隔阂。”
“夫人,你在说谎。”
他直言不讳的点出她的隐瞒,让她退无可退,逼她坦诚相待。
谢淑怡心里却是越发委屈和心酸,“有些事,你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不如就这么糊涂着不好吗。”
陆谦目光如炬,一字一顿,“不好!”
“快说!”
谢淑怡闭了闭眼,似乎完全没有想坦白的意图。
陆谦看向谢淑怡的贴身丫鬟翠青,“夫人不说,你来说,我不在府上的日子都出了什么事。”
翠青是谢淑怡的陪嫁丫鬟,自然和自己的主子一条心,眼瞅着谢淑怡不肯张嘴,她又怎么可能违背。
“奴婢不知。”
陆谦被这主仆俩气笑了,“好好好,既然不知那你现在随我回府;看方才宁绍成的脸色,显然是不满你霸占他夫人。”
谢淑怡毫不客气的拂开他的手,“不用你管,我就算不在这,也有我的去处。”
陆谦揉了揉眉棱,心神俱疲,“你怀着我的孩子,还想去哪?”
“谢淑怡,这几日朝政要务繁杂,我实在是无暇分身,你心里有气,可以,你和我说清楚,我万事都给你解决。”
“但你闭口不提,我如何能精确猜出女儿家的心事。”
谢淑怡音色凄凉:“你解决不了的,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吗。”
她的这句“一直以来”让陆谦瞬间醍醐灌顶。
症结想必又是出在自己母亲身上。
行事果决的陆大人头次毫不掩饰的流露出纠结为难的无奈,一个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一个是他想携手共赴一生的妻子。
帮谁都会寒了另一边的心。
但眼下陆谦更多的是疑惑。
母亲一直以为对妻子不满的,无非是子嗣一事;
可前不久妻子诊出有孕,母亲欢喜得无有不可,怎么会在这个关节与她置气。
谢淑怡咬着下唇,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抽泣着将这段时日以来心中的憋闷和委屈一一吐露了出来。
“你说我不识好歹也好,说我小人之心也罢,但你娘分明就是那个意思,若我这胎还是女儿,这孩子生下来会是何种境地你能想到吗?”
陆谦:“我们的女儿,我一样疼爱。”
谢淑怡声泪俱下,“那能一样吗,你是前厅的男人,后院的事你能插手多少。”
“大人的偏心,你当小孩子感受不到吗?”
“蓁儿如今都知道比起她,祖母更喜欢西院的弟弟,你让我如何去和孩子解释?”
陆谦闻言沉默片刻,眼眸中满是懊恼和愧疚,“是我对不起蓁儿。”
谢淑怡:“我不是个不讲道理的,这事确实怪不到你身上;但如今在陆府的每一日,我都感觉如身处樊笼一般。”
樊笼二字如同巨石,砸得陆谦心间狠狠一痛。
……
前院次间
乔嫚在房中来回踱步,好几次想冲出去一看究竟,却又担心自己打扰到那二人。
宁祈窝在藤椅,上悠然惬意的翻阅着新得的一本孤本游记,“夫人,你这晃悠了半日,也不觉得累?”
乔嫚在他身边的圈椅上坐下,“要不要去看看,这半天都没动静。”
宁祈随手将书扔到桌案上,抬手将人抱起放在自己腿上,乔嫚顺势勾住他的脖子。
“你想听到什么动静?”
乔嫚若有所思,“事关陆老夫人,若是淑怡说得多了,难保陆谦不会心生不满。”
自己个儿的亲娘,自己能说千万句,可从旁人嘴里说出来,可就不是那回事了。
这世道,孝字站了半边天。
婆媳之间,媳妇生来就是吃亏的那一方,更何况陆老夫人的理由冠冕堂皇,世家大族最为首要的就是繁衍子嗣。
正妻一直未有嫡子,似乎不管怎么说,这事吃亏的,注定就是谢淑怡。
自家母亲对儿媳妇比对他这个亲儿子都好,宁祈倒是没有过这种烦恼,但切身体会一下,却也觉得这是一个实难两全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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