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人都散去的时候,荣佩兰侧头就看到刚刚挡在她前面的钟氏,此刻瞬间落寞的样子。
她上前搀扶着她,“娘……”
钟氏回过神来,唇角勉强勾起一笑。
“无事,只是感概,以后这府里就只剩我们一家五个人了。”
荣佩兰知道,这到底是一起生活几十年。
“娘,其实现在不必……”
钟氏侧头看了她一眼,笑着摇摇头道,“你大伯这人,你不了解,从前有侯爷压制着,他翻不出什么浪来。”
“长辈为尊,他是璋儿的大伯,许多事他不好说什么。”
“他家的那个表姑娘当初住进府里来的时候,他们存了什么心思,我就知道了。”
“既然当众翻了出来,就借着此事为契机,分了算了,省的夜长梦多。”
荣佩兰知道钟氏也是怕她难做。
“娘,委屈你做这个恶人了。”
钟氏拍了拍她的手,“算不得什么恶人,我早就想分家了,但是你公爹是独子,璋儿也是独子,他总觉得家里人多一些,也热闹些。”
“免得我一人带着璋儿在京,府里也没个人气儿。”
“侯爷也走了,他们也不值得惦记,分了好,以后我们一家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
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吉星跌跌撞撞得跑了进来,脸色煞白。
“夫人,老夫人!来、来报丧了……”
又报丧……
现在在战场的纪家人,只有纪三爷家中的两个儿子。
钟氏的脸色很难看。
荣佩兰搀扶着钟氏赶到门口的时候,三房的周氏已经昏了过去。
纪韫瑀是纪三爷的长子,也是最早跟着纪振明去从军的纪家孩子。
为了避嫌,纪振明鲜少给纪韫瑀晋职,若是在别的大将手下,现在起码也是个副帅了,不至于到现在还只是一个顺威将军。
同报丧人来的还有高公公。
高公公的脸色也不多好,“怎么不见郡王。”
荣佩兰和钟氏两人面面相觑。
钟氏上前两步,“不瞒公公,韫璋现在是什么样子,他每日上朝都如行尸走肉,他现在……”
高公公叹了一口气,末了只对钟氏说了一句就走了。
“雁回城破了。”
纪太爷和纪振明守了几十年的雁回没有了。
钟氏的手抖了一下,她看着高公公的背影有些恍然。
半晌后,她摇了摇头,嘴里忍不住喃喃,“朝中那么多征战有功的大将,璋儿只是一个在京中长大的孩子,不能因为他父亲和爷爷是将军,就还要再送他去……”
转身的瞬间,两人就看到不不远处的纪韫璋。
他还是那副消瘦的模样,就算已经回来这么久了,钟氏已经尽力在进补,还是不能回到以前的那副精神抖擞,插干打浑的模样。
钟氏的心头突然一颤,她赶忙迎了上去。
她的手颤抖着握着他的手,她的声音也有一丝的颤抖。
眼睛尽是祈求,“璋儿,你不能……”
纪韫璋看着大门的某处,眼中尽是虚无。
他的声音很轻,“可是爹就葬在雁回。”
钟氏剩下的话咽下了肚子。
荣佩兰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收紧。
玉徽园。
她送走了终于平复了心情的钟氏。
再返回屋里,又不见了纪韫璋的身影。
荣佩兰深吸了一口气,她慢慢走到书房外,只隔着门缝,她就看到了他的背影。
伸手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传来一道压抑的抽泣声。
门缝里的背影轻轻颤抖着。
荣佩兰的手一下就僵硬在半空中了。
“爹,雁回没了……”
“儿子没有用,儿子胆怯。”
“雁回您和爷爷守了那么多年……”
荣佩兰慢慢低下了头,她的心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一样,堵得慌。
“爹,木春是佩兰的爹……”
“我知道你接纳了她,但是我过不去啊。”
“如果没有木春……”
“如果我当初在京就杀了他……”
“如果我没有同佩兰成亲……”
“爹,我到底该怎么办……”
荣佩兰手指颤抖了几分。
对啊,如果他们没有成亲,木春是不是就不会给纪韫璋设套了。
是不是就能堂堂正正得打一仗,公爹此刻已经胜利回京,同一家人团聚了。
书房里低低的哭声,就像一根根钢针扎在她的心上。
荣佩兰始终还记得那句。
——“孩子,你是你,你永远我们纪家的儿媳。”
纪家给她带来了她一直渴望的温情。
她给纪家带来了什么?
灾难。
一滴热泪从眼眶滑落,门缝的那个背影瞬间就模糊了。
荣佩兰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回了主屋。
海棠和青檀还在收拾秋衫。
这场雪来得太快,一些冬衣还没有拿出来。
荣佩兰已经恢复如常,“青檀,诰命吉服呢?”
青檀回头看了一眼她,没有进宫的旨意下来,她不知道夫人要吉服做什么,“在里面的樟木箱子里呢。”
荣佩兰点点头,坐在了妆台前,“梳妆吧,我等会儿要进宫。”
青檀和海棠相视了一眼,“是。”
——
引荣佩兰进宫的还是上回那个女官。
这回没有轿撵,她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凤仪宫的。
她刚在宫门口站定,一片雪花便打着璇儿慢慢落了下来。
她摊开手掌,那片冰凉的雪花便落在了掌心。
女官叹息了一声,“今年的冬来得比往年早。”
通报的宫女出来了,“郡王夫人请。”
凤仪宫已经烧了地龙,进门就是一片暖意。
脱下身上的披风,荣佩兰露出了身上的一品诰命规制吉服。
赐封后,她还没有进宫谢恩。
陛下体恤纪家的伤痛,免了繁复的谢恩礼。
这回是她第一回穿着诰命吉服进宫。
刚出月子的皇后娘娘比上回见到的丰腴了不少。
荣佩兰俯身下拜,“臣妇荣氏,参见皇后娘娘。”
“起吧。”
“今日,你一人进宫,可是有所求?”
荣佩兰慢慢抬头,“回娘娘,是。”
燕京北城闭城前,一辆马车冲破风雪驶出了城外。
驾车的汤啸,紧紧攥着缰绳,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车里面容清俊的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随身只带了简单的行囊,手里拿着一道御令。
他看了两眼后,塞进了随身的包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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