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傍晚,村子里鞭炮声已此起彼伏、连绵不断,绚烂的烟花划破天际,直冲云霄,到处渲染着浓浓的节日氛围,程淼和林梓在厨房里忙活着,程淼妈妈在院子里剁着饺子馅儿,老二两口子从外边玩完才回来,舒兰走进厨房,问了一声:“哥,我来干点啥?”
“你去帮我把芹菜洗出来,你嫂子等着下锅呢。”程淼一边回着舒兰的话,一边忙着拌凉菜。
老二站在院子里听到厨房里的对话,赶紧跑到妈妈跟前耳语了几句,程淼妈妈忙拦住要沾冷水的舒兰道:“孩儿,行了,你可别碰冷水啦!”老二忙推着舒兰进了一楼西卧房。
林梓已经把炝锅的猪肉炒熟了,赶忙问程淼:“你芹菜洗好了没?”她刚才又走神了,虽能听到外边的声音,但却不走心,程淼看了看院子里水龙头旁边还泡在水里的芹菜,回道:“还没有。”
林梓拦住想去洗菜的程淼道:“行了,我去吧。”
林梓小跑到院子里水龙头旁边,弯下腰手刚沾到水,刺骨的冷把她冰的一激灵,刚才程淼妈妈阻止舒兰的那个声音又重新在她耳边回响:“孩儿,行了,你可别碰冷水了!”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婆婆,婆婆也回看了一下她,并未做声,小时候被忽略的那种熟悉的冷寂感油然而生。
那年她才10岁,叔叔婶子下地割麦子、小林梓跟着捡麦穗,婶子娘家的弟弟,小林梓应该是叫他舅舅,来帮农忙,中间休息的时候,婶子切了一个西瓜,中间的几块西瓜都是又大又红,边上的几块泛着粉白瓤,西瓜子也是又瘪又白的,舅舅先去拿了粉白瓤的西瓜,婶子慌忙从他手里抢过来放下,拿起那又大又红的一块递到他的手里,又分别拿起两块又大又红的西瓜,一块给叔叔,一块她自己吃,小林梓也又热又渴,放下手里的麦穗,看了一眼婶子,怯懦地拿起来一小块粉白瓤的西瓜,又看了婶子一眼,婶子冷冷地瞥了她一下,叔叔没在意,舅舅也没吱声,小林梓默默地走在一边,啃起了那粉白瓤的西瓜。
直到年夜饭全端上桌,舒兰和老二才从西卧房里出来,“这菜怎么摆的?!凉菜全在俺这边,舒兰刚小产不能吃凉的!”
老二没有好气地喊着,把舒兰对面、林梓面前那盆热腾腾的鸡汤换到舒兰的面前。菜是按照完成顺序端上桌的,你自己选的座位怪谁呢?最后上桌的林梓冷冷地瞧着老二没事找茬的熊样子。
“就你事多,放哪不一样?都能够的着。”舒兰偷瞄了林梓一眼,一手拦住犯浑的老二。
“你之前咋也不说呢?我今天才知道,咋流产了?”程淼妈妈关切地询问道。
“她逞能呗!干活不惜力,不舍得请假,今年俺店里效益不好,挣得钱刚够今年生活,我还借钱报了个培训班,她为了给我还钱舍命干,大过年的弄这么一出!”
老二心里恼着林梓,要不是林梓的话,他哥肯定还能再给他一笔钱,他也不会有那么大压力,有时烦到都想把手机给砸了,他努力地在他的妈妈面前扮着苦相,这是他这些年来惯用的伎俩,每次他妈都会想尽办法或者逼迫程淼帮他解决问题。
林梓至此跟程淼在一起两年多,过年过节也跟着程淼回家过很多次,但几乎没怎么跟老二接触过,她只知道他习惯性依赖程淼,被他妈惯的像个孩子,但从没想到他居然是个泼皮无赖,林梓一声不吭,冷眼旁观着他的表演,她拒绝他的那条短信他没回,但心里恼着火,这是在找事呢。
“你那么难,你跟我说,跟你哥说啊!你还出去借钱!咱家没人了?!你这孩子让舒兰受这罪!跟你一样大的,人家孩子都会喊爸爸了,你不着急啊?”程淼妈妈想到林梓回来头一天问程淼给老二转钱的事,所有的不爽开始聚集到了林梓的身上,她甚至觉得,是林梓碍了她当奶奶的路,自己不生,还间接导致舒兰流了产。
“流了就流了,俺哥还没孩子,人家都结婚一年了,还不着急呢,舒兰还没过门呢,俺着什么急?!哎呦~,你干什么?!”舒兰觉得老二的胡咧咧过份了,使劲的拧了一把他的大腿,但她看到林梓黯淡的脸色,心里还是挺爽的。
程淼听到舒兰流产的事,心里咯噔一声,又因为自己的大伯哥身份,也就不便言语,边看春节晚会边吃饭,舒兰刚跟老二在一起的时候,就流过一次,当时是老二不想要,那时候舒兰还没见过程淼家人,现在又流一次,他很担心弟弟会像他一样迟迟要不到孩子,他妈妈为这个到处求医问药的,邻居也说闲话,他也纳闷,林梓怀个孕怎么就那么难呢?
“你哥是你哥,你是你,谁先怀上,我就帮谁看孩子,别天天钱钱的,钱重要还是人重要?!”程淼妈妈接着老二的话,实际却是在挤兑林梓,说完还不忘瞥一眼林梓。
程淼知道妈妈和弟弟在挤兑林梓,他也觉得林梓的肚子不争气,他认为林梓一直不怀孕就是因为太强势,事太多,还一心扑在工作上,所以他就纵容着自己的家人奚落着林梓,甚至还觉得妈妈和弟弟为自己出了口气,并不打算出来维护林梓。
对于这种婆媳和妯娌间的关系,林梓自小就不陌生,只要他们不要像个寄生虫一样死盯着她和程淼吸,说什么做什么都没关系,但如果是明目张胆的挑衅她就不行,忍一次,她们就有一辈子等着给你气受。
程淼妈妈看林梓一直闷头吃东西,不说话,以为林梓理亏,越发的步步紧逼,对林梓说道:“小梓,你天天坐在办公室里,不像舒兰的工作那么累,怎么就一直没动静呢?上次给你要的那个偏方你也不喝,这一直怀不上,可怎么办呢?”
“你说怎么办?!”林梓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盯着程淼的妈妈说道,程淼妈妈如果敢说离,她就敢跟程淼离,本来就忍着一肚子被挤兑的气,从婆婆叫到她名字的那一刻起,脑子里就迸发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劲。
林梓眼睛里的犀利和突然的回马枪让程淼妈妈有些不知所措,林梓收回盯着婆婆的眼睛,先静静地打量了一会儿舒兰,舒兰毕竟还没过门,到底有些心虚,最后把眼神死死盯在老二身上,老二心里一慌,他也不知道林梓接下来会干什么,但瞬间就切换到无赖的心态,若无其事地吃着眼前的东西。
程淼一如既往的沉默,饭桌上一片安静,林梓顺了顺心里的气,表情也逐渐平和,她淡然地对老二说道:“老二,我都来到咱家两年了,咱两可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说过话呢,当我刚听到舒兰居然是为了帮你还钱流产的,就很冒火,你知道吗?!”
林梓停顿下来,看着老二,老二突然被林梓这样指摘,有点懵,刚才摇头晃脑的无赖样子有了些许收敛。
舒兰以为自己听错了,林梓居然替她说话,无论工作还是家里,舒兰可都是看老二脸色的,老二一耍横,舒兰连个屁都不敢放,这会她突然有点感激林梓。
林梓继续说道:“今天,作为嫂子我必须得说你两句,人家舒兰死心塌地跟着你,你对的起她吗?这孩子没了,先甭提做爸爸了,作为男人,你是个顶天立地的丈夫吗?结了婚,你有能力给她衣食无忧的生活吗?将来有了孩子,你能为孩子提供什么样的生活环境?”
这些问题,个个在剜他的心,那么大的人了,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在逃避。而舒兰之前没有细想过这些问题,但林梓这么一说,她又觉的,这些确实都是以后必须要面对的现实。
林梓看了一眼程淼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哥在经济上一直支持着你呢,但你知道你哥也很难吗?你忍心把你的压力都移到你哥身上?”
程淼的妈妈也焉了,她的大儿子年纪轻轻就有了高血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成了她的依靠了,把他压垮了可怎么办?
“你的工作也不错,能给一个那么大的饭店当店长,就说明你很聪明,很有能力,就算今年生意不好,那往年总归有积蓄吧,你也就比你哥小两岁,也工作那么多年了,如果这么多年没存住钱还想着靠媳妇、靠哥,我都替舒兰不值,嫂子今天这话说的不好听,你也别生气,我是为你好,人家外人不可能给你说这实在话!”
林梓今天这些话都是推心置腹说出来的,为老二、为舒兰、为婆婆,更是为了程淼,当然也是为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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