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在听风楼的窗前,小院里种着茂密的紫竹,随风发出沙沙的声音,尽管是盛夏时节,屋内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暑气。
“陆少,这是您要的酒。江总,暄少,这是我亲手做的解暑汤,你们尝尝。”
一位穿着华丽的唐装女子正半蹲着,云鬓花颜,耳上的红色耳饰,更是衬得她面如姣玉,妩媚妖娆。她将解暑汤放在桌上,微微鞠躬,“付先生有点事,已经先走了。”
江沐辰浅抿一口,“蓝茵,这次任务,你有多大把握?”
蓝茵微垂着头,依旧保持着端庄优雅的姿态,“和以前一样,不会有失误。”
“蓝茵,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你应该明白。”
陆洐之调整了下坐姿,整个人往后靠了靠,双手自然地搭在椅子扶手上,手指轻轻交叉,这是典型的上位者姿势。看似平和,实则极具压迫感,“要知道兰苑有很多优秀的人,她们随时都可以取代你,机会,只给一次。”
他的冷漠一如既往,即使知道她对他一片痴心,可从来不曾给过她任何回应。
蓝茵手心微攥。
在兰苑,她只能成为一把利刃,也只有这样,她才会离他更近一点。
“谢谢陆少的提醒。”她脸色保持不变,还是温柔带着笑意,“那我先告退了。”
陆洐之点点头,随后目光看向了窗外。
傍晚的凉风带着湖水的气息穿了吹过来,时少暄推开那碗解暑汤,放声大笑了两声,揶揄道。
“看她一步三回头那样儿,陆和尚,要不就满足她一下,这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老四,你说是吧。”
江沐辰眼皮有点抽搐,揉一下额角,不敢去看陆洐之的脸色,“那个……得看三哥的意思。”
这俩一唱一和,陆洐之端起面前的酒杯,动作略显慵懒,他浅酌一口,淡淡道。
“别客气,你俩请。”
他不是慈善家,蓝茵是他培养出的交际花,必要时的杀手锏,没有感情,更不存在心疼一说。
更何况,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
当初,她敢在黑市上自己卖了自己,就已经注定走上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是棋子,就摆在该摆的地方。
如果连自己的位置都不清楚,那么,她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何况,靠感情的忠诚,本就是把双刃剑。
用不好,既伤人,也伤己。
“得,算我多嘴,你丫就憋着吧,憋得你那小蝌蚪找妈妈。”时少暄邪气的音调拉得长长的,脸上的神情也有些扭曲,“咕嘎,孤寡……”
“滚蛋!”
陆洐之正想收拾他,衣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瞟了一眼屏幕,眉头轻轻一蹙,随后接通了电话。 听了几句,简短地应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走吧,回家。昌叔说可乐犯病了,还是不吃东西。”
又犯病了?
时少暄的脸一下垮了下去,迎上他的眼,锥刀似的瞪他,“你把可乐还我!”
可乐是他在陆洐之手里赢来的,原本是想让他少睹物思人,养了那么两年,时少暄真养出了感情。
只不过,自从可乐生病后,他是连面都难见上一面。
陆洐之微微皱了皱眉,冷声打断他,“还你,你能治好它?”
时少暄不服气,“你能?我看你还不如我……”
陆洐之脚步没停,淡然吩咐道。
“老四,去天河小区。”
此时,夕阳西下,天边流云缓缓飘动。
“我到家了,谢谢昊泽。”安羽柒笑眯眯地解开安全带,对他挥了挥手,“再见。”
“安医生,再会。”
叶昊泽知道安羽柒是医生后,感觉很惊艳,猜想过她的职业,但怎么看,那张脸都不像是医生。
安羽柒没有让叶昊泽送到小区门口,一来,巷子太窄,她担心刮蹭到他的车。再则,她也不太愿意让刚认识的人知道自己的住处。
走到半道接到唐洛妤的电话,听她那边还有些嘈杂,应该还在忙,两人简短聊了几句,唐洛妤随后又发了几张今天的照片给她。
不愧是专业人士,东哥拍出的照片就是不一样。
好看!
心情爽歪歪,安羽柒轻松地甩着包,哼着不着调的歌儿往家走。
刚转过墙角,她就看到几辆豪车停在自家楼下,车外,横七竖八散落着烟头,显然停在这里有一段时间。
还有一群在树下乘凉的大婶儿,不时抬着头,对着楼上指指点点。
她们看的方向,刚好是她住的楼层。
安羽柒莫名有些心慌。
她忍不住小跑了几步,刚走到楼梯口,就被两位男士“礼貌”地拦住。
“安医生,我家爷请您过去一趟。”
“让开!”
楼上隐隐传来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滚落了下来,安羽柒此时有些心急——什么他家爷,就是他家祖宗也别想拦下她。
“安医生真是让人好等。”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熟悉得令她讨厌。
安羽柒没好气回过头。
只见一个清俊欣长的身影正靠在车身上,上身穿着黑色的衬衫,下着同色系的西裤,脸上还戴着一帽墨镜。
哪怕没刻意表现,也显示出了一抹不同于普通人的精致和优雅。
这厮就不能消停会儿?
大晚上的还带着副墨镜,骚不死他。
当然,安羽柒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脸上依旧是咧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假笑。
“陆先生好。”
陆洐之冷眉微敛,拿下墨镜,掀起眼皮看了眼楼道的方向。
“怎么,安医生就住这儿?”
那话中有话,嫌弃居多。
这里怎么了,这里不能住?
瞧他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儿,安羽柒真想回敬他两句,可鉴于追债追到了家门口,她也懂得趋利避害,客套道。
“是啊,巨债压身省点是点,您要不要上去坐坐。”
她敢打赌,就他那么矫情的人,肯定不会上去。
陆洐之挑了挑眉,薄唇轻启,语气中透着几分漫不经心,“不必了,就这里……”
“哦,好的,那就不打扰您了。”安羽柒快速打断他,优雅挥手,转身,准备潇洒离开。
哪知,她身子刚往前探了一半,一只手伸了过来,拽住了她的胳膊毫不客气地向后一拖,将她硬生生地拽进了车子里。
“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安羽柒心里一惊,忍不住尖叫起来。
“你想干嘛?”
陆洐之钳着她的手腕,深邃的目光掠过一道冷厉,掀唇讥讽地笑了。
“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
“放开我!”
安羽柒用力甩开他,揉了揉被捏得有点发酸的手腕儿,审视着男人满是冷鸷的俊脸,她也笑了,刺儿他,“怎么,等着那笔赔偿有急用?我说你急个什么劲儿,总得给我点时间,是吧。”
陆洐之松开她,慢悠悠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声音听起来很愉悦。
“安医生这嘴皮子功夫,不去做律师可惜了。看样子,上一回没有长记性,还想再体验一回。”
王八蛋!
她还没找他麻烦,他倒自动送上门来。安羽柒眼角往上一挑,死死瞪着他,眼里窜起一簇簇小火苗。
“姓陆的,你再这样我报警了啊!”
“哦?报警!”陆洐之唇角一直勾着若有似无的笑,从善如流地掏出手机递给她,很好心的样子,“需要我帮你拨号吗?”
他这已经是刻意的羞辱了。
安羽柒气得到了极点,反而冷静下来,他明显就是在玩猫抓老鼠,抓住一切机会嘲弄她。
闷不吭声地整理好衣服,拉开车门就想下车。
“急什么。”
陆洐之好像防着她这一手,她手刚挨着车门,包带就让人家抓在手里,安羽柒一时不察,整个人往后倒去。
他轻声‘呵’了一声,样子看上去风度翩翩,可说出来的话却完全是不要脸。
“安医生的脾气还是这么容易激怒。”
给他三分颜色,还开起染房了。
安羽柒彻底被他给惹炸了毛,眼中闪过一丝怒火,猛地抓住他的手,头一低,张嘴就要狠狠地咬下去。
仿佛知道她要干什么,陆洐之迅速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嘴生生捏成个半圆形,让她无法动弹。
“别冲动,我不打女人。”
“……”
安羽柒又羞又恼,伸出双手胡乱向他抓去。
陆洐之左躲右闪,还是让她碰到了好几下,他心下一怒,三下五除二把她双手箍在手中,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只见那条修长的美腿带着凌厉的风往他胯间顶去。
小东西,还挺狠。
陆洐之暗骂一声,条件反射双腿一夹,硬生生夹住那条乱踢的腿。
两个人气喘吁吁对视着。
半晌,他皱着眉松开了钳制她脸上的手,小声警告。
“别嚷嚷,我放开你。”
安羽柒倔强地抬起头,正对上男人那张英俊硬朗的面容,他们距离很近,近到她都可以数清楚他有几根睫毛。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
却发现自己竟然以半躺的姿势倚在他怀里,愣了一秒,她飞快地爬起来,低头狠狠地撞了上去......
“唔!”车里传来一声男子的闷哼。
“怎么啦?”车门突然从外面拉开。
江沐辰目瞪口呆地看着衣衫不整的两人:一个满脸怒火地捂着鼻子,一个柳眉倒竖地揉着额头,一条腿还大剌剌放在男人的腿上。
这......
“打扰了,你们继续...继续...”
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江沐辰做梦也没想到,前几个小时还忧心他把日子过成了苦行僧,转眼就饿狼一般把人扑倒在车内。
转变得太快。
快到他都有些接受不了。
震惊过后,他体贴地关上车门,还贴心把周围兄弟们叫到离车远一点的地方,以此保护他们弱小的心灵不受到‘玷污’。
让人抓了‘现行’,安羽柒尴尬得无地自容,迅速放下腿,捂着胸口挪到一边直喘粗气。
陆洐之捂着酸麻的鼻子,目色赤红,咬牙切齿地盯着对面那个小女人。
“你是不是女人!”
他现在的样子特别搞笑,安羽柒刚才的郁气一扫而光,只觉得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她哈哈大笑几声,露出尖尖的小牙,回击得相当不客气。
“我不是,要不下去打一架!”
在女人手上吃了瓜落,陆洐之觉得很没面子,他视线阴鸷冷戾,那表情像恨不得要捏死她,缓缓的坐直身子,冷冷的吐出俩字儿。
“下去!”
好像谁稀罕上你的车,安羽柒翻了个白眼,抓起包,头也不回跳下了车。
下午的阳光依旧炽热,风吹过,带着阵阵淡淡的槐花香味,偶尔还会有几片小小的花瓣安静地飘落下来。
看着楼梯口那堆散落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和书籍,以及那个被弃置一旁的心脏模型,安羽柒心中一片茫然。
现在的小偷这么大胆?
敢直接闯到家里?
她捡起一盒刀片,熟练的装上刀柄,走向门口。
那个曾经的家,如今已一片狼藉。
各种物品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几个男人边抽着烟边破口大骂,“他妈怎么这么多书,赶紧找个地儿给老子烧了。”
那些医书又厚又重,很多是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甚至有些是外面根本买不到的手写资料,相比起衣物,安羽柒更心疼这些书籍。
她深吸一口气,面色平静地敲了敲门。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夕阳把她的皮肤照得如暖玉般通透而温润,整张脸像被打了一层柔光滤镜,美好得仿佛有些不真实。
屋里的男人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计,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艳。一个微胖纹着大花臂的男人带着自认为最帅的表情走过来,放柔了声音。
“不打扰不打扰,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握着手术刀的手藏在身后,安羽柒面上笑容明媚。
“我看广告说这片儿有租房的,你家出租吗?”
美人一笑心都软了,花臂男人脸上的笑容更甚,轻言细语地说:“租房啊,你等等,我帮你问问。”转过身就朝屋内大叫,声音粗犷,“苏曼,苏曼,快出来。”
屋里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紧接着是女人细细的一声咒骂声。
“鬼叫什么,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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