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中午一点,阮绾还没从检查间出来。
裴行舟敲了敲玻璃隔板,把阮绾从里面叫了出来。
“怎么了?”
他摘下阮绾的口罩,又给她取了手套。
“该吃午饭了,吃完再回来看。”
裴行舟这么一说,阮绾好像是觉得有点饿了。
她朝裴行舟扬起笑脸:“我想吃烤肉。”
接到荣修明的眼神,尹秘书立即扬声道:“刚好,荣董之前订的神户牛肉到了,中午去岭嶌吃怎么样,阮小姐?”
“好呀!”
裴行舟回头瞥了荣修明一眼,感觉他表情有点得意。
真是个小气的老头子,眦睚必报。
荣修明从他的宝座上起身,“走吧丫头,荣叔叔还给你找了条蓝龙虾,今天中午好好犒劳犒劳你。”
阮绾眼睛都亮了。
蓝龙虾,平均200万只龙虾中才会出现1只。
她咽了咽口水,拽着裴行舟就往外走。
“走走走!别磨蹭了!我今天中午要吃到荣叔叔肉痛!”
荣修明拍了拍阮绾的肩膀,爽朗的笑道:“你尽管敞开了肚皮吃,你把我吃穷我都没意见。”
“那我肯定不客气了!”
裴行舟又被往前拽了一大步,他按了按太阳穴、
自己这未婚妻哪哪儿都好,就是容易被美食拐走,头疼。
到达岭嶌,经理站在门口等待,恭恭敬敬地将他们一行人领进顶楼的包厢。
侍应生已经将餐具布好,待他们落座,摆盘精致的小菜一一摆上。
经理躬身询问尹秘书:“今天山本先生做了特调果汁,荣董要尝尝吗?”
“可以。”接着尹秘书又轻声询问:“里面有猕猴桃吗?”
经理也不清楚,回复说:“稍等,我去问一问再给您答复。”
尹秘书点头,坐直身体先礼貌询问阮绾:“阮小姐您有什么忌口的吗?”
“我没什么忌口的,除了猕猴桃其他都能吃。”
荣修明搭在扶手上的手紧了一下,随即笑着打趣阮绾:“你这嘴馋的丫头还有不吃的东西?是嫌弃猕猴桃不好吃么?”
阮绾无奈的叹气:“我倒是想吃,可惜我过敏啊。”
尹秘书倏地抬头望向阮绾,眼中是没收住的震惊。
他的目光太过明显,阮绾注意到了,笑着问他:“尹秘书第一次遇到猕猴桃过敏的人吗?”
尹秘书收起眼神,瞄了荣修明一眼,滴水不漏地笑着:“不好意思阮小姐,让你见笑了。”
荣修明收起搭在扶手上的手,垂在桌下攥成拳头。
他坐直了身体,细细打量着阮绾的笑脸,不痛不痒地感慨:“没想到你竟然对猕猴桃过敏……”
阮绾又顺着荣修明的话吐槽了几句。
荣修明忽而又问了一句:“丫头你还对什么过敏吗?”
“唔……还有个更奇葩的过敏源……电暖器的暖风……”
“哐当”一声,尹秘书手中的茶盏落到木桌上。
见尹秘书又被自己给惊着了,阮绾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是很奇葩吧……地暖、壁炉我用着都没事儿。就那种独立电暖气或者空调的暖风稍微吹久一点,我皮肤就开始发干发痒起小疹子……”
荣修明微微调整了下坐姿,将微颤的双手合拢藏在桌底。
他转头吩咐尹秘书:“把那个抗敏药拿一盒给这小丫头,有备无患。”
尹秘书深深地看了阮绾一眼,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蓝色药盒递给阮绾。
“阮小姐,这个抗敏药效果不错,要是突发过敏你就吃一粒,很快就会有效果。”
阮绾接过药盒看了眼,Reactine加强版。
“荣叔叔也是过敏体质吗?”
迎着她澄澈的目光,荣修明笑着回答:“年纪大了,什么药都会准备点,以防万一。”
阮绾点点头,朝他挥了挥药盒,“那就谢谢荣叔叔赐药了!”
荣修明目光温和地将她明媚的笑脸又细细端详了一遍。
他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开始与阮绾聊起她的童年。
裴行舟一直没说话。
他没有错过尹秘书眼底的震惊,而且在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荣修明不着痕迹藏起来的手。
那手不可抑止地颤抖着然后又用力攥紧,许久后才缓缓松开。
垂眼盯着黄澄澄的玄米茶沉思片刻,他摸出手机给单子晋发了个信息。
尹秘书将视线转到裴行舟身上,出声询问:“二公子,您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
话刚落音,手机在他手边震了两下,单子晋的回复来了:
一般情况下,过敏体质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先天基因引起的,一种是后天环境引起的。
先天基因形成的过敏体质可能会遗传,后天形成的过敏体质不会遗传。
过敏体质的遗传性不大。
和很多常见的遗传疾病相比,过敏体质的遗传性算是很低的一类了。
首先,后天形成的过敏体质不具有遗传性。
另外,过敏体质还是多基因遗传,与父母双方的基因是否缺失还有直接关系。
当父母都有过敏体质时,他们的孩子可以有百分之七十的几率获得过敏体质。
如果单纯母亲是过敏体质,他们的孩子有百分之五十的遗传机会。
如果单纯是父亲有过敏体质的话,他们的孩子有百分之三十的机会获得遗传。
裴行舟看完信息,思索片刻转头看着阮绾,切断了他们关于童年的话题。
“我记得子晋之前跟我说,有些过敏是有遗传性的,你家里应该也有其他人有你这样的过敏症状吧。”
“我这个应该不是遗传吧。”
阮绾想了想。
“外公外婆没有,据说我妈也没有,秦邑也没听说他对什么东西过敏。我大概基因变异了……”
裴行舟看了荣修明一眼。
镜片反着光,挡住了他的眼睛,但下颌线有些紧绷。
裴行舟又无意的提起:“不过过敏体质遗传性不大。父母都有过敏体质时,孩子有百分之七十的几率也是过敏体质。如果只有母亲是过敏体质,遗传几率百分之五十。如果只是父亲的话,遗传几率百分之三十。”
“你这话就直接坐实了我基因变异的事实了。”
看着阮绾嘴角的笑容,裴行舟轻声回了句:“也许吧。”
包厢莫名一时无话。
这时岭嶌经理走进包厢朝他们鞠一躬,俯身向尹秘书答复:“没有添加,可以上吗?”
尹秘书点头,经理躬身退了出去。
烤炉里的炭火已经烘热了室内的温度。
侍应生将肉质极佳的和牛摆上餐桌。
红白相间的大理石花纹看得阮绾食欲大动,对包间内此时的沉默丝毫不察。
肥嫩的肉片接触烤盘的瞬间就发出了“滋啦滋啦”的诱人声音。
莹亮的油脂顺着烤盘的弧度往下滴落,焦香的肉香直往阮绾鼻子里钻。
稍加炙烤,侍应生夹起诱人的肉片就要往荣修明餐碟里放。
他朝侍应生挥挥手,“先给她,没看那丫头眼睛都冒绿光了?”
阮绾朝荣修明嘿嘿一笑,心安理得地开始享受美食。
顶级和牛肉质饱满,滑嫩的口感缠绵于她的唇齿之间。
没忍住口腹之欲,阮绾一口气吃了两大片。
餐碟里还剩一片,她夹起送到了裴行舟餐碟里。
“你也尝尝,好吃得不得了。”
裴行舟扯了张纸给她擦掉嘴角的油渍。
指腹隔着纸巾在她唇角停留了片刻,眼中的笑意比屋内的炭火还要暖。
“好,我尝尝。”
不满的冷哼从对面响起。
阮绾偏头看到荣修明极度不爽快的脸,她眨着眼睛问荣修明:“荣叔叔你也馋啦?”
荣修明笑骂她:“我专门把第一口肉让给你吃,你倒好,转手就给投喂出去了,没良心!”
阮绾红着脸又冲他傻嘿嘿地一笑,迅速低头捧起茶杯小口小口嘬着玄米茶。
裴行舟勾起嘴角将那片最美味的肉放进嘴里,咽下之后还满足地喟叹:“确实好吃得不得了。”
荣修明将他这副得意的模样看在眼里,绷起嘴角,虚了虚眼睛,没作声。
刚好第二批肉又烤好了,这次阮绾学乖了,立马嘱咐侍应生送进了荣修明餐碟里。
荣修明拨了两片进阮绾的碟子,将剩下一片塞进嘴里,朝裴行舟挑了下眉,做足了样式。
不得不承认荣修明的表情有些刺眼。
但考虑到另一种可能性,裴行舟表情没有任何变换。
他淡定的喝了口茶,甚至在阮绾主动与他分享另一块肉的时候很识趣的拒绝了。
“乖,你先吃,我还不太饿。”
看到荣修明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裴行舟心中的猜测又落实了几分。
牛肉吃完,重头戏龙虾就来了。
在荣修明和裴行舟的轮番投喂下,感觉都要撑到喉管了阮绾才歇了筷子。
她挺着肚子回到博物馆,抓起口罩和手套就要往内检室里钻,裴行舟叫住她。
“阮阮,等一下。”
裴行舟从她手腕上取下头绳,给她理了理头发,扎起一个简单的低马尾。
随后捻掉落在她肩膀上的发丝,在她脸颊上印了个吻。
“去吧。”
阮绾不小心瞄到荣修明审视的目光,羞得手忙脚乱地推开他,顶着脸上的热度飞速逃进检查室。
深灰的大理石地板上几根黑发不是那么显眼,但荣修明的视线紧紧抓住了那几根黑发,一点不放松。
裴行舟刚坐落座,荣修明收回视线提议出去走走,他微笑着点头,没有拒绝。
走之前,荣修明冲尹秘书打了个手势,“你就守在这儿,不必跟着。”
尹秘书立即意会,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走出室外。
待他们身影消失在门口,他捡起地上的发丝妥帖收起来,拨了个电话出去。
沉默地走了一路。
荣修明的脚步停在一个宋代白瓷镇瓶跟前,他回身看着慢他半步的裴行舟。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如果我说是刚刚午餐时才有所察觉,您信么?”
荣修明扯了扯嘴角,但态度并不温和,眼神颇具威压,“我还以为这也是你的合作筹码之一呢。”
裴行舟深棕色的眼睛被陈列柜里的白光照得透亮,“我永远不会拿她来作为我的筹码。”
“能在裴家活成现在这样子,或许你的确有些本事。”
荣修明眼中的警告和疏离尽显。
“但是,我一向对裴家的人没什么好感,你这个未婚夫的位置我觉得不稳当。”
“巧了,我对裴家也没什么好感。再说,稳不稳,不由您评判。”
荣修明被他眼底的锐利刺得眯了眯眼,这小子跟他那个窝囊的老子倒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他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着,同时也换了个话题。
“秦邑这个人就交给我来料理,正好有很多问题我需要他亲自解答。”
“辛苦您了。”裴行舟跟上他的步伐,“我也有些疑问需要他解答,也许您也会感兴趣。”
荣修明回头看他一眼,“那就一起问吧。”
裴行舟点头,陪着荣修明继续转悠。
安安静静转了几分钟,荣修明声音再次响起。
“你自小和母亲在城北贫民窟里相依为命,母亲有间歇性发作的精神疾病。”
“十二岁那年你母亲病发走失,最后找到的是一具在雪地里被冻硬了的尸体。”
“独自生活了三年后,十五岁时以私生子身份被裴弘业接回裴家作为接班人培养。
“然后你吞了谢凌晴在裴家的大半势力,混到现在的位置。”
荣修明回头看着他,“这些信息都没错吧?”
“没错。”
越过小窑口古瓷的陈列柜,荣修明再度开口:“我有四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当然,你也可以拒绝回答。
没等裴行舟应答,他自顾自的问了起来。
“第一、你母亲家族没有精神病史,且她之前的生活轨迹都很正常,她的精神疾病是裴弘业造成的吗?”
“第二、裴弘业是怎么发现你的?”
“第三、裴弘业如今的下场有没有你的手笔?”
“第四、你与这丫头之前应该并无交集,为什么和秦邑以她为条件达成交易?”
裴行舟将手背到身后捏紧,脸上古井无波,冷静地逐一回答荣修明的问题。
“我母亲的病与裴弘业有关。我也不知道裴弘业是如何找到我的。他如今的下场,只能说有我部分的功劳。”
‘’最后一个问题,我只能告诉您,她是为我撕开黑夜的光。”
荣修明再次转身与他对视良久。
看着他眼底的暗流,最终只说了一句:“你不能让我放心。”
裴行舟自嘲一笑:“像我这种在泥潭中打滚的人,没几个人能放心我。”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两个男人在陈列柜前沉默地对峙,强大凌厉的气场无声碰撞,无人退让。
杜尤和单子星在他们身后一米开外站立,手心布满了汗渍。
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内容,只感受到剑拔弩张的敌意。
单子星不安地扯了扯杜尤的衣袖,悄声询问:“鱼哥,他们会不会打起来啊……”
杜尤看着裴行舟在身后青筋凸起的拳头,不太确定地回答:“应该不会吧……”
两人揪着心等了半晌,两位大佬又开始悠闲的散起步来。
他们松了口气,默默跟随。
荣修明耳中还回响着裴行舟坚定到偏执的那句话:“你会放心的。”
会放心么?
好像自己当年也曾拥有和他一模一样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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