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寂静得只能听到雨声,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发顶、肩头与脸庞。
冰冷的水渍。
陆氏转过一个拐角,蓦然一把油纸伞撑在了自己的头顶,将自己尽数包裹其中,断绝了雨水的侵蚀。
“娘,别着凉了。”
“母亲,孩儿给你擦一下。”
至于唯一一个沉默的淮南王府嫡长子洛少憬则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为母亲撑伞、看着自己的二弟给母亲擦拭略微潮湿的脸庞与服饰。
此处距离抄手游廊不远,是以他们对于父母二人的质问都听得清清楚楚。
今日父亲归程,尚不清楚具体时辰。
但洛少憬与洛聿忻俩人都向翰林院告了假,回府迎接父亲。
也许是难得的雨季,洛宛生了几分调皮,简单一身夏装便溜出扶云苑,撑着一把油纸伞一路哼歌,去了洛少憬的枫林斋。
缘分巧了,洛聿忻也在。
两人围着洛少憬聊了不少赏夏日与姜姑娘相处时发生的事,原来是那时院内只有姜姑娘是独自一人,一人抱着一团猫儿站在一旁看着其他姑娘们玩耍,这才吸引了洛少憬的注意。
一个是因为姜姑娘只有一个人,至于另一个原因······
是姜姑娘怀中抱着的猫儿像极了雪团。
洛少憬喜静,是以他从未佩戴上紫金色的牌子,甚至没佩戴牌子,这样才叫那些姑娘们歇了心思。
于是,洛少憬便轻步来至百花齐放的花圃旁,不动声色地多瞧了几眼那位孤身一人的姑娘。
面容沉静,举止端庄。
笑不露齿,青春明媚。
那时,洛少憬真真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如若她与母亲一般美好,那自己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
抱着这样的心思,洛少憬主动移步来到了姜姑娘身边,直至她转身把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才端端正正行了个君子之礼。
“姑娘,你怎么不与她们一同呢?”
大抵是面前的郎君面如冠玉、身姿不凡这才没有叫姜汀溪生出退却的心理,偏生他问了这个问题,叫她如何回答呢?
姜汀溪面露犹豫之色,抿紧了唇瓣,绯红的双唇饱满晶莹,与双颊酡红相互映衬。
唐突了。
洛少憬讷讷无言,急忙思忖几息,继而开口道:“你瞧,这花开得真好。”
平日里习得的诗句早已忘却,话出口,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喵喵喵~”怀里的小团子探出脑袋,懵懂地打量四周环境,随即再次埋入姜汀溪怀中睡了起来。
与宛宛可真像啊。
洛少憬莫名想。
被洛少憬这一句弄得暗笑不止的姜汀溪弯了弯眉目,压着笑,“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公子想说的是这句吧。”
没有嘲弄,回馈的是满满的清脆笑意。
洛少憬眨眨眼,喉结滚动几回,这才轻声启唇:“姑娘好才华。”
两人一来二去闲聊了一小会,从院中景色到怀中猫儿,从光阴长短到各自心事,无拘无束,无身份的枷锁,面对陌生人的坦然。
总有人看不惯。
“公子,你怕不是不知道你身旁的这个姑娘吧?她可是订过婚了,可惜了那个公子病逝,这才让姜姑娘‘不得已‘再来荷雨亭。”
不知从何而来的少女面露不屑,边说还边笑起来,银铃般清脆悦耳。
她身后的几名姑娘皆无一反驳,不是捂嘴掩笑,就是保持缄默。
洛少憬没一个认识的。
无端的,他想起洛宛口中的“女子往往对同性别之人,保留了最大的恶意。因为环境告知她们男尊女卑”,过去他不理解,此刻他蓦然醒悟。
本以为这位姜姑娘会萌生退意,出乎洛少憬的意料的是她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低垂着脑袋,漫不经心地抚摸猫儿柔顺的毛发。
“我当是哪只麻雀呢,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细细一瞧,原来是徐府庶出的三姑娘,恕我眼拙,适才没认出三姑娘。”
一拳打到棉花上。
徐府,商户起家,耐不住有一个接着一个嫁入宣平侯府的女儿,致使徐府的宅子落在了城南巷,在四品司农寺少卿姜府隔壁。
有胆识,有魄力。
洛少憬暗暗感慨。
“姜汀溪!你!”徐三姑娘怒不可遏,伸出食指指着姜汀溪的方向。
从小如宝如珠养大的徐三姑娘再次气得胸口都疼了。
无礼教,无教养。
洛少憬默默闪了闪眼眸。
姜?江?
既然是徐府,那便是三商之一的徐府,既如此,那便是姜了,司农寺少卿的姜。
“徐姑娘此言差矣。婚前病逝,想来那位公子命中无福。况且,无论婚事是否作罢,姜姑娘都能来荷雨亭,这里并无禁止已婚女子不能前来。”
他母亲等人还来此游玩呢。
徐三姑娘咬牙切齿:“不识好人心!”
放下这句话后,她就气冲冲的走了,连带着身后的几名跟班也溜了。
寂静再次袭来。
姜汀溪不曾开口,而是弯腰把怀里的猫儿放到了地面上,看着这只团子竖起尾巴,东嗅嗅西嗅嗅,不时扒拉着草堆与鲜花。
“多谢公子。”
“···何须言谢,事实而已。”
“公子今岁十八了?”
“是。”
“说来我倒是比公子大了一岁。”
“···年岁不是问题。”宛宛倒是说过一句很傻的话——只要有爱,年龄不是问题。
俩人你来我往,莫名有几分心知肚明。
终于,姜汀溪直起身子,眼眸中似藏着万千情谊,含笑问道:“公子,你的牌子呢?”
她要知道这位郎君的出身。
洛少憬不傻,抽出挂在腰间的浅绿色袋子,从中拿出紫金色牌子,别在自己的胸口。
这个牌子的颜色是姜汀溪不曾预料过的。
哪怕她想过最差是商户的浅蓝色,也不曾妄想过会是紫金色。
“淮南王府长子,洛少憬,见过姜姑娘。”
这次,是最为正式的礼节的。
“···司农寺少卿姜府次女,姜汀溪,公子安。”
女子微微屈膝,单腿半蹲,上身挺拔,缓缓而落,头上的簪子吊坠稳稳而不散不乱。
再然后,洛少憬强忍着羞赧,说了自己手拙,雕刻好的簪花木雕无人要,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少女脸色不自然地应了下来。
即便她再未多想。
思绪回来,洛少憬想起了父亲对母亲的质问以及母亲讥笑反驳时的声音,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疼刹那浮现。
从未有过的陌生情感以摧枯拉朽之势狠狠地冲击了如今已然出现了的城墙裂缝,将城墙推得摇摇欲坠,情感思绪翻滚恍若层层起伏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涌进了城墙。
此刻,根生,破土。
女儿家怎么会这么难呢?
母亲,你没错,一点错都没有,作为子女的我们又怎么能指责你呢?
难怪言父亲满口谎话,说到底,不过假真心。
自以为是,却深深感动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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