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细雨,雨中竟然还带着雪花,扬扬洒洒落在这片凄寒之地。
地上全是冰块,透过冰块看去,还能看出里面已经冻成冰棍的鱼和狐狸。
站在一个冰块上,有一个负手站立、戴着斗笠的男子。
许久,一个身着黑色紧身单衣的少年远远地使着轻功走向那男子。
男子道:“岑无蔚,你这可是把自己往刀尖上逼。”
那少年落在他面前,面对眼前比自己身形宽阔几分的男子,他并不显得处于劣势。
半晌,他作揖,勾唇道:
“真是抱歉,我来晚了。”
江不渝冷眼看着他,“你也不必如此,你穿着如此单薄,别冻死了。”
岑无蔚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他轻轻地拍落肩膀上的几簇雪花,他脸色苍白,明显地中了寒毒,但此刻却声音平静,不疾不徐地说道:“你倒是学会关心人了。”
江不渝道:“我只是怕你死了,我义父会有危险。”
岑无蔚面无表情道:“是吗,那么你今天是来做什么的?”
江不渝道:“见你被流放到极寒之地,心里开心,特意过来送送你。”
岑无蔚脸上这才多了几分笑意,不知是真心还是其他什么缘故,他看向江不渝,眼神忽而锐利起来,道:“你去见羽凌了。”
江不渝胳膊一顿,目光移到别处,道:“有时候我很奇怪,你说话为什么如此肯定?若是你猜错了呢?我甚至感觉,就算我没去,听了你说这句话,好像我还真就去了。”
岑无蔚道:“不一样,孜善被‘我的人’救走,你见到我,竟没与我打架,想必是有什么缘故,你又不喜与人交往,这么多年,怕是只有羽凌一个朋友吧,他若是知道你与杀他全家的人混在一起,该是对你多失望。”
江不渝笑道:“这你不必担心,他早就查出来了,你是执行者,要害他家的人,不是‘你’吧。”
岑无蔚道:“谁知道呢。”
他顿了顿,目光里带着疑问,“你到底来做什么的?别和我说你只是来单纯来看我……”
岑无蔚忽而想起什么,顿时止住了话脚,果不其然,江不渝说道:“羽凌把你弟弟捉了去,你最好别死在这里,你若是死了……”
江不渝眼神极为冰冷,缓缓道:“我拿你妹妹来祭奠你。”
岑无蔚像是没听见他的威胁,自顾自地笑起来,道:“我妹妹……岑悦啊,你可以试试,我敢打赌,你近不了她的身……至于岑无忧,你觉得我当时为什么要派梅彦开去监视着他?你真以为梅彦开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吗?
现在这世间,像他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你别小看了这个普通的长老,深渊谷的低层磨炼,真正能走出来的鬼又有几个?真正获得重返人间资格的又有几个?而能进入镜花谷的鬼,你觉得很简单吗?你知道瑶芳吗?”
他刚开始说的时候又快又充满压迫感,越到后来反而语气欢快起来,这种糅合的诡异感竟在他身上没有丝毫违和感,就像一个阴晴不定的顽童,前一阵还在间歇性发疯,追着哭着打着摔着,撒泼至极,忽而破涕为笑,又是撒娇,又是好言好语。
岑无蔚一脸笑意,好像脸色苍白,被寒毒折磨的人不是他似的,他就像看一个故人,念那些生动的台词一样,道:“瑶芳应该对你和你义父之间的故事特别感兴趣,有人把它写了出来,还做了画,在人间流行得很,名叫‘桃花朵朵抚琴来’,希望你感兴趣。”
江不渝僵硬地说道:“我对此毫无兴趣。”
岑无蔚要笑不笑道:“别急着否认嘛,当时在人间不是玩得挺开心的吗。”
江不渝假笑道:“那是你精神失常。”
岑无蔚:“……”
他冷笑道:“也是,你也无趣得很,废话不多说,游幽境的阴兵操练和控制就指望你了。”
他当真阴晴不定。
江不渝也冷笑起来,没有应,站在原地,看着岑无蔚。
岑无蔚走了几步,没听见背后动静,转过身奇怪地看着他。
“怎么?还上演依依不舍那一套了?赶紧滚。”
江不渝继续假笑道:“岑无蔚,你失算了一件事,你或许小看你弟弟的实力了,而且,你万万想不到,你弟弟遭遇了什么,或许等你出来,你的位置,就要被你的亲弟弟给篡了。”
岑无蔚皱着眉看着他,但江不渝根本没想等他答复,转身便使着轻功离开了。
雪还在下。
半晌,岑无蔚见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才轻声开口道:“篡便篡了。”
他转过身,不远处便是极寒之地的幻境了。
这便是天道最残忍的惩罚。
天道最残忍的从来不是酷刑拷打,而是无数个梦幻泡影般的幻境,心魔,痛苦,欲望的收割,全会在幻境一一呈现。
有的人一旦进入幻境,就再也出不来了,要么在幻境中生,要么出幻境后死。
要么不死不活,成为幻境的一部分,继续收割更多人的生命和幻想。
能从幻境里走出来的,有大彻大悟的遁世高人,更有毁天灭地的妖魔。
一片片雪花落在这个茕茕孑立的少年身上,似乎在挽留,但这个少年浑不在意,走向幻境之门。
刚走在门口,门内一只虚化的蓝色大手蓦地伸了出来,把他拽了进去。
……
…………(我想写bt!)
“我说过什么?我说儿子这种生物,便是天底下最危险的生物,你当时还不信,看,现在惨遭报应的孜善仙君,用切身体验告诉了世人,儿子,少养!”
“尤其是‘义子’!这你都敢?你怎么不养了女儿?养个女儿总比儿子好吧?姑娘家贴心,又善解人意,哪比那些个男儿家差一分?”
“……孜善,你在听我说话吗?”
玄度老君站在一侧,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话。
中间正滔滔不绝的是一个老爷爷打扮的神仙,他眼睛贼尖,驼着腰,在云雾之中来回起跳,这矫健的身姿,年轻人都比不过他。
正是木殊老君。
半晌,他说累了,喊了几个小天兵过来沏茶,他用眼睛瞟着躺在安乐椅上的美人,虽然美人一脸疲惫,浑身上下又是惨遭蹂躏,伤口复杂,但依然妖娆得很,白色衣襟也挡不住他浑身的妩媚。
尤其是这副像是战损般的病容,竟是让木殊老君半句责备也说不出来。
孜善仙君道:“神帝都给你说了?”
木殊老君叹了口气,又恢复了老奶奶的一团和蔼,道:“孜善,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当时你爹就是这个样子,在外面乱搞,你娘也心大得很,真是什么都吃得下!
也不管管你那个爹!你当时小,你没见过你爹什么样子,我现在和你说,是想让你知道,你这并不是奇怪事情,虽然对你来说,这件事特别大,但在我们几个老辈眼里,芝麻小的事情……只是怕你想不开,又要寻短见,又要……”
“我寻什么短见!”
孜善忽而坐了起来,硬声喊道。
他这突如其来的神经质让木殊老君一愣。
孜善仙君气得浑身发抖,道:“这个孽子……我,我怎么会寻短见?!我求生欲比任何一刻都要强,这个孽子……落到我手里……我下次定让他皮开肉绽!”
木殊老君道:“这怎么行?只是皮开肉绽?这个你不用管,我非让他魂飞魄散不可!”
孜善仙君胸膛起伏,道:“不!不……他不能死,我,我要,我要让他对我做的这一切,尽数归还给他……你们不能杀他……”
木殊老君面露难色,看着孜善仙君浑身柔软无骨的样子,道:“这……”
这怕是不行。
木殊老君想起那狼崽子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你怎地寻他做义子?再不济找个乖的……你可知,他把你以前养的男宠全杀了,而且,一把火把人间所有你去过的花楼挨个挨个烧了。”
孜善仙君:“……”
木殊老君道:“你安心养伤,这些不碍事,修为可以再练,幸好他对你还留有几分情义,没废你的根骨,一切还可以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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