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温娇的讲述,玄奘大惊。
虽然高阳公主的父亲是唐皇,辩机和尚的师父是唐皇金口玉言封的唐御弟,这两个小的乍一听还挺般配。可这并不代表陛下会乐意认下他这么个“儿女亲家”。
已婚的公主与未婚的和尚勾搭成奸,这么血压拉满的话题,陛下会咽下这口气才怪!公主是亲生的,罚一罚就糊弄过去了,辩机可不是他亲生的。
想陛下少年之时,那可是威震四海的杀神小秦王啊!
“阿娘,您老一定要想法子救辩机一救!”玄奘急得嗓子都哑了。若非取经之路不好折返,他恨不能现在就亲自杀回长安去。
传音符里很快传出了其他弟子的声音。只听八戒兴奋道:“师父从前的弟子有难,我们这做师弟的怎么好撒手不管呢?俺老猪这叫飞去长安,代辩机师兄会一会这位娇蛮公主……”
“呆子闭嘴!”悟空喝道,“这样的一桩小事,师奶自有解决之法,轮得到你去裹乱?”
八戒嘟哝了一声,再也不敢说话。经历了黄袍怪一难之后,他对这位大师兄是彻彻底底心服口服。平日里纵有斗嘴,果真大师兄发起脾气来,他也不敢再招惹。
温娇笑了:“我倒是没有头绪,但我的二弟子智成有个主意,明早便见效用。”
最巧妙的计策,往往是以最朴实无华的方式呈现。温娇把公主们的八卦一路细听下来,发觉高阳对辩机的迷恋源于三点,一曰长得俊,二曰声音好,三曰对她爱搭不理。其中第三点又建立在第一二点的基础上,第二点因为第一点而魅力大增。
于是,听了温娇描述的智成——也就是吉尊——为这位倒霉的师侄出了个主意。
辩机啊辩机,说起来你也有十九岁啦,是该长青春痘的年纪啦。
温娇大笑叫绝,在她的支持下,吉尊展现出了极高的工作热情与参与的积极性。她充分发挥从前在霍尔国做法师时积累的大量的医药知识,给辩机抓了一副药,里头没少用各种一听名字就很暗黑的药材。以至于最后煎出来的成品不仅色泽十分的暗黑,还泛着颜色可疑的气泡。
辩机盯着这碗药,单掌竖起,连说了几一一声“阿弥陀佛”:“此药……”
真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
“会让你脸上生一段日子的疮,应该会有碍观瞻一些,不过你作为佛门弟子,想来是不在意这些身外虚名的。”温娇道。
辩机是不在意,可净业寺的方丈很是在意。玄奘西行取经后,老方丈已经不止一次地对着账本哀叹庙里得到的布施锐减、女菩萨们都不怎么肯来拜佛,直到不知哪个爱出馊主意的跟他提议,仿着玄奘成名的路子,再推几个年少貌美、风格不同的倒霉蛋出来,多在各种法会上露脸,吸引新的女菩萨来布施,才勉强稳住了局面。
辩机和尚正是被选中的倒霉蛋之一。
他这一犹豫,便被温娇误会了。她抿了口茶:“厉与西施,本为一体。佛家说红颜枯骨,小和尚连这都参不透吗?”
何况高阳这粉骷髅背后可站着一个叫李世民的爹。
“公主垂青,在他人或者是青云之梯。在你而言,只会是杀身之刀。”
这把刀还是腰斩的那种。
温娇瞥了眼辩机的腰,摇摇头:“何况,高阳对你势在必得。忍一时之苦,享长久之乐,小和尚想想清楚。”
辩机被那句“势在必得”说得脸都青了。若是为了给寺庙创收,要以毁掉他一身修行为代价,那他还不如一死了之。
于是他心一横,双手捧起药碗,干了!
那药的滋味大概十分的不美妙,从辩机此刻扭曲的表情里可以看出来。
温娇给他倒了杯茶,推了过去。辩机皱着脸,缓了半晌才调整好表情,拿起茶杯:“谢真人赐茶。”
温娇与玄奘的母子关系并不便为外人所知,故而辩机不像悟空他们那般称呼她,而是改以更为官面的“真人”。
温娇向他举了举杯,清淡一笑。
次日清晨,净业寺的山门甫开,高阳公主便气势汹汹地踏了进来。
辩机正在低头扫地。一下一下,动作悠然而自得,肌肤莹洁如冰似玉。山风伴着空静的钟声,吹鼓了他宽大的僧袖,吹得他的僧袍飘摇。
如此气度,生生把高阳府里的那些放出去也算翩翩公子的面首比成了庸脂俗粉。如果能把这个男子弄进府里养着,不知能有多快活!
高阳十分心醉,轻移莲步上前,清风细细,吹得她裙裾之上的环佩叮咚作响,熏香馥郁如百花盛放。
她柔声道:“小长老,本宫想聘你入府为本宫讲经。不知小长老意下如何?”
他要再拿乔,本宫就烧了他的禅房。她恨恨地想。
辩机自顾自扫地,一点也不肯抬头:“贫僧现在就可以为公主讲经。”
高阳心头一喜。
只听辩机道:“我佛座下阿难尊者为凡僧时,一日托钵乞食,为摩登迦女所爱慕。其母为成全女儿痴心,求得一道魔咒困住阿难。我佛以大神通救出阿难,那摩登迦女不舍,日日追随僧团。我佛便问她,'你爱阿难的什么?'”
“摩登迦女答,'我爱阿难的眼,阿难鼻子,阿难的嘴巴,阿难的耳朵、声音,还有走路的样子。”
高阳听到这里,忍不住赞道:“真是一位情深的女子。”她笑看着辩机,娇声道,“其实,本宫待小长老之心,也如这摩登迦女一般。小长老一颗玲珑心,难道便不知本宫的心意吗?”
她堵在辩机前面,语气咄咄,伸出染了嫣红蔻丹的玉葱似的手指去触碰他的肩膀:“都说佛家普度众生,本宫也是众生之一。本宫为思念你都快要死了,小长老便可怜可怜本宫吧。”
辩机发出恬淡而无可奈何的一叹,清醇的音色听得高阳公主心神荡漾。
他抬头,露出了一张坑坑洼洼的脸。
相似的脸,高阳在皇兄皇帝们十几岁的时候也见过。青春期的少年本就在一生中长得最尴尬的时候,再加上满脸的火疖子,太医开多少下火的药都不一定能压得住,委实丑得不忍直视。
而辩机的情况比皇兄皇弟们当年还要严重,他不止长痘长了满脸,他还生了脓包。这张脸,多看两眼都是犯罪。
摩登迦女爱上阿难的脸时,阿难的脸上肯定没惨烈成这样。
魅惑的笑容定格在了高阳的脸上。下一刻,她扭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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