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十二年冬至,天大寒,上降瑞雪。
皇后的肚子越发大了,更显整个人弱不禁风,偏偏脉象平和,面色红润。皇后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精神也比前几个月好了
“这孩子最近好像安生了些,也不闹我了。”皇后欣慰地摸着高高隆起的小腹。只是面色还是蜡黄,衣裳也宽宽大大空落落的。
合欢端来一碗黑漆漆的药,“那说明新开的安胎药有疗效,娘娘多喝些。”
皇后苦着一张脸,认命地接下碗,“合欢,你去取些蜜饯来。”
合欢从身后捧出五色蜜饯果脯,“早就给娘娘备好了,娘娘快喝吧。”合欢岂能不知道皇后的把戏,非要站在那看着皇后喝干净安胎药才放心。
皇后没了办法,只好认命喝下苦药汤。合欢捧上蜜饯,春华也端来蜜水给皇后漱口,皇后不禁好笑,“你们这些刁奴,净会拿捏本宫。”
因着中秋的前车之鉴在前,冬至就没摆宴,各宫赐了一盘扁食。
后宫的孩子都聚在凤鸾宫,皇后月份大了,动作越发粗笨了,合欢和秋月一左一右好似要架住皇后似的。皇后的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头顶嵌金翠羽凤冠,身穿洒金马面裙,裙摆上是百子千孙的纹样。
“这凤袍好似轻了许多。”皇后张开手臂由着宫人给自己穿戴。
合欢笑着答道:“陛下怜惜娘娘身子重,特意叫司衣司将凤袍上的金丝银线换成了金银粉,行之流光溢彩,步步生辉。”
皇后看着身上的绣纹,果真亮闪闪的,不由得叹了口气,“不过穿一天,未免太靡费了。”
纬、绍、纶三人分别戴着金冠、玉冠、木冠,站在那好一行神仙人物。
“三弟,怎么就带了个木冠?”李宸纬皱了皱眉,三弟未免太不分场合了。
李宸纶就近抄起梅花糕,含糊不清道:“还不是母妃,说什么好东西我都糟践了,一早把我的金冠银冠收起来了。”
李宸绍也调笑道:“不怪贤娘娘惜财,实在是三弟太混不吝了,我前儿还看他把金冠随手送了人呢。”
柔倩继承了母亲淑妃的美貌,身穿一袭水青衣裙,长发绾成垂挂髻,脑后垂着水青的丝绦,发间只一支玉簪并几支玉兰珠花,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秦歌照旧是丹朱衣裙,脖颈间悬着红宝石璎珞,长发一改往日的马尾,绾成百合髻,并未戴什么首饰,只在发髻间系着两条缀着金铃的红丝绦。倒给秦歌平添了几分女儿颜色。
柔佳一贯的荷粉衣裳,双平髻,发间点缀着两朵小小的粉色绢花,乖巧又可爱。
秦望也被抱出来了,带着顶西瓜帽,福寿纹的圆领袍,在奶娘怀里伸胳膊伸腿的想要下去玩。最后还是从白嬷嬷怀里跳下来了,西瓜帽不知滚到谁脚边了,秦望径直一步三晃地扑到秦歌那边,抱着秦歌的腿流口水,很快秦歌腿上就多了一团深色。
白嬷嬷忙抱走秦望,口中不停地告罪。秦歌只低头看了看,回去换了一条裙子。
皇上来的很迟,身上还有淡淡的梅花香味,皇后只是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很快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摆出一张笑颜。
“歌儿怎么来迟了?”皇上爽朗笑着对秦歌招手,让秦歌坐到他身边,轻轻刮了一下秦歌的鼻尖。
秦歌微微低下头,躲着皇上的手唤了声“阿叔”,抱着皇上的手臂撒娇,将秦望污了自己裙子的事告诉了皇上。
皇上看着秦歌绾好的头发没下手,“我的歌儿真好看,前儿惇王新进的那套象牙头面就给了你吧。”
皇上低下头,嘴唇在秦歌额头上快速划过,秦歌只觉得有些痒痒的,笑着去推皇上,从皇上身边跑开了。
扁食上来了,热气袅袅的扁食平躺在画着孤梅傲雪的白瓷盘里,说不出的诱人。李宸纶吹了一下就大快朵颐,被烫的“嘶”“嘶”的引得哄堂大笑。
皇后笑着叫人把五色扁食端上来,皇后的脸被热气熏得红彤彤的,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双手合十吉语道:“一愿风调雨顺江山安,好将新茶烹与旧年欢,且乐今朝九州安定共奉好河山;二愿神君多眷恋,皆来赐尔洪福齐与天,不向蓬莱寻仙山,自有公德造化来报昔年;三愿鸿瑞昌盛如山岭,长风万里总寄玉关情,芝兰玉树为栋梁,手把芙蓉万里朝玉京。”
皇上握着皇后的手,“皇后说的极是。”
皇后脉脉含情地看着皇上,“这是秋月写的,皇上不给些润笔吗?”
皇上笑着扯下腰间的芙蓉玉佩,放在桌上,赐予秋月。
皇后拿起玉佩暂且先替秋月守着,又对着孩子们说:“今年的扁食里包了一颗东珠,吃到的有赏。”
李宸纶一听闹着要再添一碗,皇后笑着应下。
“无人吃到珍珠吗?”皇后问道。
李宸纶东张西望,在李宸绍的碗中看到了拇指大的一颗珍珠,“在二哥这!”
皇后叫人去拿白狐围领,皇上笑着说道:“老二脖子长,带这个好看。”
又见李宸绍神色淡淡的,便又问道:“老二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李宸绍这才站起来,“儿臣不想要什么彩头,只求父皇母后身体康健,兄弟姊妹们一团和气便是。”
“说得好!”皇上道,“将库房里那柄白玉如意给老二。”李宸绍谦逊谢过,便坐下了。
李宸纶站起来,“父皇母后,我们这些没吃到珍珠的就没有赏赐吗?”
“有,都有。”皇后粲然笑道。
养德宫内,“二皇子真的这么说吗?”烛光扑朔迷离让人看不清底下人的脸。
“是,皇上很是高兴,当场赏了白玉如意呢。”回话的人还未发觉上坐的人有何变化,“听闻那白玉如意是一整块暖玉雕琢而成,触手生温,精巧细腻,可见皇上疼惜二殿下。”
“桃夭,赏。”惠妃吩咐道,“好好探看着,二皇子一举一动都要告诉我。”
问话的正是李宸绍生母惠妃,此时她正紧紧抓着椅子扶手,指节发白,长长的指甲恨不得能嵌进椅子中,“桃夭,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只求父皇母后身体康健,那我呢,我的身子是否康健他就不管了吗?”惠妃捶着心口,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桃夭连忙跑上去握住惠妃的手,“娘娘说什么呢?二殿下最为孝顺,怎么会不关心娘娘呢?”
惠妃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我费了那么大的气力生下他,刚满一个月就抱去了皇后那,我不敢有怨,我小心翼翼地讨好皇后,只想跟绍儿多一点点的相处时间,可绍儿的心里却都是皇后,我的儿子,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才生下的儿子,哪怕吐得眼前发黑也要吃饭才生下的儿子,居然将皇后当成母亲。”惠妃的脸上都是眼泪,以泪洗面不过如此。
桃夭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惠妃,自福慧公主出降,每到年节或是二皇子不听话时,惠妃总是要来这么一套,桃夭亲眼看着惠妃是如何辛苦地怀胎,也是知道惠妃为了生这个孩子伤了身子再不能有孕,但是二皇子毕竟在皇后身边长大,对皇后亲近些也无可厚非,况且皇后待二皇子无可指摘,纵是自己看了也不得不竖一竖拇指。可看惠妃如此伤心,桃夭也心痛。她用帕子擦去惠妃的眼泪,“娘娘莫伤心了,日后二殿下分封出去,娘娘自然能日日相伴,殿下如此能干,娘娘还有什么好伤怀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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