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烨到底还是坐下了,他也看出来这老头不凡,坐下后随意聊聊结一份善缘也好,总比以前满哪得罪人强。
老头率先敬酒,心情极好:“老夫姓包,行六,南地商贾,晚辈见了老夫便唤一声六爷。”
“哦,老六你好。”
齐烨微微一笑,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没想到你这小子还能有如此见地,不错。”
上一秒还喜开颜的包老六话锋一转,低声道:“可坊间传闻是东宫太子殿下在朝堂之上权柄滔天,当今天子不得不退。”
“你跟我闹呢。”齐烨乐的够呛:“果然是外地来的商贾。”
“怎么说?”
“陛下那是谁,怎么得的皇位?”
“愿闻高见。”
“这有什么高不高见的,这皇位是陛下从前朝昏君手里抢来的,怎么抢来的,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稳坐龙椅十来年,那时候太子殿下还是个半大的小子,还权柄滔天,说梦话呢吧,那都是陛下给的,陛下给的才是他的,陛下要收回去,别说东宫太子,西街盲流子他都当不了。”
齐烨也是心里怎么想嘴上怎么说,口无遮拦。
再者说了,提起太子他心里也有气,毕竟将他贬为庶民这折子就是太子康骁呈上去的。
“要我说啊,陛下估计是累了,大半生戎马,为国杀敌、平乱、讨伐不臣,最后呢,最后他娘的前朝那昏君觉得陛下功高震主竟然想夺兵权,活该被推翻,陛下得了皇位是不假,可能也是常年带兵征战落得一身伤病,强咬着牙在龙椅上撑了十来年,现在应该是深怕自己岁数大了耽误了国朝大事这才主动禅让,哪来的什么太子殿下逼迫。”
说到这,齐烨也压低了声音:“至于你说的太子在朝堂上权柄滔天,是,我也听人说过,好多位高权重的大臣都和太子走的近,可大爷你也不想想,这些所谓的大臣哪个不是陛下提上来的,没陛下点头,他们敢和太子走得近吗。”
“你…”
听到这话的包老六面色一变再变,没笑,可脸上的神情有些令人心悸,足足过了半晌,沉声开口。
“你如此妄议宫中与东宫,就不怕死?”
“出了这大门,我说的任何一个字,我都不承认。”
齐烨摊了摊手:“你以为我傻,而且是你先问的,你要是敢四处说去,我就倒打一耙,说是你这老登提的。”
“世人会信你?”
“正常情况下不会信,可刚才好多人都看见了,是你给我叫上来的,你叫我上来,然后你又逢人便说我幽王府世子私下编排太子殿下,你觉得世人会信谁。”
“哈哈哈哈哈。”
包老六又是放声大笑:“老夫许久未如此心里舒坦过了,来,再与老夫说说,说说当年陛下夺宫之事。”
“那有什么可说的。”
齐烨也有些奇怪,不知道这老头为什么如此在乎这种事。
“俗话说的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对吧。”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包老六暗暗念叨了几遍,突然一拍大腿:“说的好,当饮三杯。”
“你先等会吧。”
齐烨用手掌遮挡住了酒杯:“全句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之兴亡食肉者谋之,前朝暴政、苛政数不胜数,天下豪族、世家、官宦数不胜数,谁站出来了,这些食肉者又哪个站出来了,唯有陛下站出来举旗夺宫,当时的功过人们无法定论,现在呢,现在是不是比前朝强,比前朝强就结了呗,时间会证明一切的,这不已经证明了吗,所以说没什么可说的。”
包老六又开始暗暗念叨了。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国之兴亡食肉者谋之…
时间会证明一切…
一连念叨了几遍,包老六抬起头,目视齐烨双眼,沉声道:“你为何在京中恶名累累?”
这话问的很突兀,齐烨哭笑不得:“京中横行,飞鹰走马,人们谈到本少爷就骂,你不是知道吗。”
“老夫自是知晓,却不知你为何如同畜生一般活着。”
齐烨怒了:“老登你说谁畜生呢?”
“老登是何意?”
“额…和老夫差不多,家乡话。”
“原来如此。”包老六点了点头:“单凭一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单凭这一句话,你不应如坊间传闻那般不堪,本登,想不通。”
其实齐烨也想不通,挠了挠额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只能这么活着吧。”
“何意?”
“我爹在西关镇守边疆,手握兵马大权,我是王府世子,国朝屈指可数的异姓王之子,就我这起点,只要在京中多结交一些权贵,去找宫中要个官职应该没什么困难,跻身入朝堂,兵部将领应该会给我爹一些面子,不说平步青云,至少升官发财不在话下,可…”
“继续说。”
齐烨叹了口气:“可让世人怎么想,我爹在边关统管大军,我在京中官场如鱼得水,开玩笑呢吧,陛下当年不也是如此吗,镇守南关,家里亲戚什么的都在京中任职,我混的越好,越是害我爹,我混的越惨,人人喊打,对我爹越是没影响。”
说到这里,齐烨面色复杂:“事实证明这么做是对的,满朝文武只是想将我贬为庶民,却不会再找我爹的麻烦。”
说完后,齐烨无声的叹息了一口,或许这就是事实吧,记忆中的“自己”,的确是有意的经营着自己的恶名声,一路作死至今。
沉默,包老六与文德二人若有所思,刘旺有些饿了,齐烨则是胡思乱想着。
至于一直站在包老六身后的孩童珏儿,早已是困顿的哈欠频频,仿佛魂游天外一般。
足足过了许久,包老六张了张嘴,似乎是难以抉择,最终还是开了口。
“本登问你,倘若世人不会无端揣测,你也无需担忧朝堂百官攻讦你父幽王,你…会如何活?”
“如何活?”
齐烨木然的抬起头,随即乐了:“顶着世子头衔,带着一群狗腿子,想吃就吃,想喝就喝,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腿抽筋。”
“当真?”
“当真。”
“果然?”
“果然。”
包老六一直直视着齐烨的双眼,见到后者如此肯定,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似乎是无比的失望。
“珏儿。”
“孙儿在。”
包老六唤了一声,孩童连忙站在前者身旁。
“莫要学他如此胸无大志,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男儿来这世间闯荡一回,上顶天,下立地,贤名、威名,总要有个名才是,不枉世上走一遭。”
“珏儿谨记。”
“噗嗤”一声,齐烨乐出了声,文德怒目而视。
包老六挑了挑花白的眉毛:“何故发笑?”
“孩子不是这么教育的。”
文德怒喝道:“天…包家子弟,无需外人妄论。”
“叫他说。”包老六打断后,望向齐烨:“愿闻高谈阔论。”
“高谈阔论谈不上,说两句闲话吧。”
闲话是真的,齐烨也是真的闲,将一个果干抛给珏儿,笑着开了口。
“你全家应该不姓包,出来玩谁会用真名,无所谓,我不在乎,不过我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那就是你出身不凡,寻常人不会包下洗红妆的整整二层,你是世家子,应该还是长子嫡孙,世家子将来是要为官的,其实当官很简单,只要了解两个字就好。”
珏儿明显没听懂,似乎也不感兴趣,扭头望向包老六。
包老六淡淡的说道:“是何二字。”
“百姓。”齐烨拍了拍珏儿的小脑袋:“百姓二字,知晓这二字就可。”
“百姓?”
开口的是包老六,笑了:“朝堂诸臣,谁人不知这道理。”
“是吗,那他们真正的了解过百姓吗。”
“怎地,文武百官还不如你这黄口小儿了解的多。”
“你们这些世家中人永远都是一副自以为是的嘴脸,你们的了解,只限于嘴上。”
齐烨懒得多说,再次看向珏儿:“记住一句话,百姓们是最公平的,他们会以国朝热爱他们的方式热爱国朝,恨,亦是如此。”
包老六瞳孔猛的一缩,如针尖一般。
齐烨已是站起身了,顺手抓了两把干果递给刘旺,挥了挥手:“有缘再见。”
“慢着!”
又是一声慢着,这次,包老六没有任何犹豫。
“本登虽无官位,却也在朝堂上颇有颜面,你那幽王府世子的身份,算是暂且保住了。”
“啊?”
齐烨猛然回头,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本登从不食言,算是还你为珏儿解围之情,不过只是暂且保住了。”
话锋一转,包老六朗声道:“明日赴京兆府领个观政郎的差事,若是立下些许功劳,本登保你世子之位无忧。”
“不是,您到底是…”齐烨神情激动:“大爷您可别逗我啊。”
“是真是假,明日京兆府一去便知。”
包老六微微一笑,牵着孩童反倒是率先离开了,临走之前,文德深深看了眼齐烨。
“幸福来的这么突然吗?”
齐烨激动的搓着手,扭头看向刘旺:“观政郎是什么品级?”
“没品级。”
“没…”齐烨傻眼了:“那观政郎都负责什么。”
“端茶递水。”
“跑腿的啊?”
“也不能说是跑腿的。”
“那是什么。”
刘旺想了想:“端茶,以及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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