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战象出现时,南关城头上出现了恐慌,无法安抚的恐慌。
南边军最大的短板到底还是暴露出来了,一览无余。
不算东海,西、北、南,三边军,南关是最稳妥的,稳妥的就如同后世奥运会中国乒乓球、跳水以及足球三赛事的成绩,从不会出现意外。
南关的稳妥并非是指南军军伍战力首屈一指,相反,南军反而是最差的,无论是从作战能力、军器 的部署与更新,包括战绩,哪一个方面来看,南军都是最差的。
从前朝到现在,南关外的异族从来没形成过高强度、大规模、极为有效的攻城。
山林之中各部落可以说是一盘散沙,南关战事是多,只是异族打过来基本以“讹”为主,和碰瓷似的,久而久之,南边军的战力也就慢慢下降了。
倒不是白修竹没能力,他无法控制的外界因素太多了。
难关威胁小,朝廷就不太重视南军这边的募兵与兵员素质,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南边军兵员大幅度老龄化,好多基层老卒都干到五十岁开外了,白修竹见了都得喊声老弟。
除了兵员问题,南关也是军器和粮草供应最少的。
军器中中主要是甲胄和刀剑,南关这边炎热,甲胄是能精简就精简,至于刀剑,还是因为气候问题,不好保养。
其次是粮草,军需供应少,训练强度就不能大,训练强度小了,军伍战斗力自然就会下降。
最重要的是,南军打十次,其中九次都是顺风仗,冷不丁来一次逆风局,很多人都不适应,就得靠着以白修竹为首的将帅们发挥个人能力,包括个人魅力、指挥能力、冲锋陷阵等提升士气和稳定军心。
打顺风仗,没问题。
打逆风局,也没问题,白修竹坐镇关墙,老帅能够第一时间找到敌军的弱点以及应对之策,从而让六大营中真正的精锐弓骑、勇字二营定鼎江山。
可若是白修竹无可奈何了,弓骑营与勇字营也发挥不出战力了,那么南关将会迎来灭顶之灾,越来越多的短板被暴露出来。
战象,绝对不止十二头。
和徐夙打了这么久的交道,这家伙历来是藏着掖着的,就如同那些军器。
都以为沈菁忠带领的先锋军将所有军器都拿了过来,这几日才知,沈菁忠的那些抛车完全是用来试探的,也就是个零头罢了。
那么这十二头战象,八成也是如此。
齐烨跑下了城楼,大喊大叫着。
跑了一半,叫了一半,齐烨反应过来一件事,转身又跑回去了。
之前他交代旺仔让人买的“药”都在南野放着,司卫取来就是,他没必要来回折腾。
除此之外,火药不是马上能搞出来的,需要大量的时间去实验。
结果等齐烨刚跑到台阶下时,“轰隆”之声不绝于耳,仿佛天地崩塌一般。
大量的巨石从天而降,砸的不少持弓守卒下意识蹲下了身。
太子康骁一脚踹开唯一一台公输车旁的力士,亲自操作,射杀战象和摧毁抛车。
“都给老子站起来,射,射了那些大兽。”
城头上的常霖大吼了一声,随即冲着白修竹请命道:“末将愿率勇字营携链锁出城而战!”
白修竹面色阴沉的仿佛快要滴出水来一般,望着狂奔而来的巨象,愈发靠近的巨象,嘴里轻声吐出了三个字---弓马营。
城门缓缓落下,早已等候多时的弓马营弓卒们,从马腹中抽出了抛索。
这种抛索与异族攀登城墙的钩锁有些相似,只不过一头是挂在马腹下,另一头是钩状,南军很少能用到,原本是用来摧毁地方小型攻城军器用的,现在则是靠着骑卒接近巨象,抛出后试图缠绕在象腿上,再利用战马尝试“绊倒”战象。
齐烨想哭,想喊,正如他刚刚对白修竹所说,这是找死!
白修竹何尝不知,弓马营的将士们,何尝不知,谁不知这是螳臂当车之举。
知又如何,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南军也要尝试。
战象不及城墙高大,可每个人都已经看到了结局,看到了当这种庞然大物冲撞到城墙时的后果。
弓马营的将士们终究是冲出了城关,城门没有拉上来,勇字营也开始集结了,集结在了城门后方。
齐烨走上城墙的时候,心里悔恨到了极致。
早知如此,火药应该早些搞出来,冷兵器作战中,除了火药,还有什么能够抵挡战象这种庞然大物。
抛车投出的巨石,目标并非是城门,而是内城墙。
持弓守卒们压力大减,箭雨一波波射出,射到了冲跑最快的战象身上。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全身挂着甲片,刀枪不入。
第一头战象即将快靠近城墙时,黑色的大布从战象头顶落下,遮挡视线。
城墙的齐烨也闭上了眼睛,弓马营,已经冲到了战象前方。
齐烨多么希望闭上眼睛后,一切的一切都停止了。
停止战马人立而起,摔倒在地,压断了骑卒肋骨。
停止抛车投出巨石,落在城头上的巨石将一名名守卒砸的支离破碎。
停止巨象冲锋,那硕大的蹄子践踏着那些为国把守边关的好男儿的躯体。
停止一切一切的野心,停止一切一切的杀戮,停止一切的一切。
大地震颤了一下,城关震颤了一下,齐烨睁开了眼睛。
一头战象终于倒下了。
齐烨从未在现实中见过大象。
喷洒鲜血的战象倒在了地上,罩住双目的黑沙被鲜血浸红,发出了悲鸣之声。
人们总是将残忍这个词语去变着花样改写,比如战字,所有到了战场上的,都带个战字,仿佛有了这个战字,死了,便理所应当。
百姓,被称之为战卒。
大象,被称之为战象。
利益,野心,贪婪,争夺的一切,变成了战争。
百姓是否愿意变成战卒,尚不得知,大象一定是不愿意踏上战场的。
这也是战争最为残酷之处,一个农民,拿着长矛,跑到千里之外,去杀死另一个农民,这就是战争的本质,连动物都逃不过战争的摧残。
也只有齐烨在聆听悲鸣之声,除了他,边军守卒恨不得将那头大象千刀万剐。
在战象的后方是一片血肉长廊,那是弓马营骑卒的躯体,不完整,破碎的躯体。
“轰隆”之声再次响彻天地,临近南野的西南处城墙,坍塌了。
南关的城墙,坍塌了,哪怕只是一隅。
齐烨的心,沉到了谷底。
一切都来不及了,城,尚未破,城墙,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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