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
大卫带着骑兵赶回了废弃教堂,只是这里安静得可怕,除了伤员的痛哼声外,便没了其他声音。
而在路面上,一些低洼处,甚至有腥臭的血泊堆积。
咳咳咳,一声咳嗽从背后传来。
杰士卡深一脚,浅一脚地迈过尸堆,走了过来:“大卫,你和塔博尔城外的剩余联军交上手了吗?”
大卫没有隐瞒,将事情全盘托出。
杰士卡惋惜道:“不是我不想来,实在是伤员太多了,我们脱不开身。”
说着,杰士卡便领着大卫往教堂内部走去,
而废弃教堂的破旧走廊上,全是成排的伤员,且数量极多,至少有好几百人。
拥挤的环境,甚至让一些伤员只能靠在同伴身上,或是转移到充满硝烟味的战车上。
不过,相比于教堂外那泥泞的环境,这已经算很好的了。
杰士卡说道:
“光是战亡的战士,就有一百多人,而重伤的人,更是多达三百多人,其中一半的人,估计都挺不过去,而哪怕挺过去了,也会落下残疾,所以我想请你帮我照看那些行动不便的人。”
大卫答应道:“好的!我一定会妥善安置他们的。”
杰士卡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但又很快的沉了下去。
突然,博热克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大人!伍德他……快不行了!”
杰士卡瞳孔一缩,立马去了伍德所在的地方。
而伍德虽然身为杰士卡的心腹,但依旧被安置走廊上,与其他病人挤在一起。
唯一不同的,或许就是由米库拉斯亲自照看。
杰士卡摸了摸伍德那滚烫的额头,转头看向大卫道:“你能救他吗?”
大卫蹲下身,一边解下伍德身上,用于包扎的破旧布条,一边对杰士卡说道:
“我也只能试试看!至于结果如何,我也不敢保证。”
跟在大卫身后的特萨利亚,十分有眼力见地说道:“来人,快把干净的亚麻布,以及烈酒拿来。”
接下来,大卫中规中矩地帮伍德处理伤口,最后还贴心地用沾满酒水的布,敷在伍德的额头上。
而这一夜,注定是难熬的一夜。
博热克和米库拉斯安静地守在伍德身旁,整整一夜的时间,两人没有吵一嘴,也没挪过身子,就背靠着背,像木头一样地坐在伍德身旁。
……
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不知什么时候响起,当大卫睁眼时,天已经亮了。
只是这个早晨,大家都表现地很安静,
默默地生火,默默地做饭,默默地挖坑,默默地抬走那些温热的尸体。
沙沙沙,在废弃教堂的后院,博热克特意挑了一棵笔直的树木,并在其旁边,挖了一个很深,很长的坑洞。
米库拉斯背着伍德,一步步地走到了坑洞旁,然后将其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杰士卡看着深坑中的伍德,忽然跳了进去,帮对方整理起了衣服。
而杰士卡的动作很仔细,几乎是将伍德衣服上的每一处褶皱都拉得笔直,甚至是头发,杰士卡也将其理了理,为伍德恢复成了平日的模样。
大卫就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看着平日寡言少语的伍德慢慢被泥土覆盖,
看着平日经常劝架的伍德慢慢消失在眼前,
看着没有存在感,但却像纽带的伍德,完全埋在坟墓里。
大卫虽然说不出心里是怎样的具体感受,可他也明白,这种事,往后只会越来越多。
博热克从一个包裹里翻出一节只有拇指粗细的白蜡烛,然后在坟墓旁点上,
“伍德呀……唉!”
博热克话说到一半,然后又咽了回去。
这时,特萨利亚走了过来,凑到大卫身边,小声说道:“大团长,那边已经收拾好了。”
大卫点点头,转而对杰士卡说道:“杰士卡大人,我也要走了!您多保重。”
说完,大卫将自己身上的黑色羊毛斗篷,披在了杰士卡的肩上。
杰士卡郑重地说道:“你回去吧!约翰伯爵那边,我会和大普罗科普一起,帮你拖住的。”
之后,大卫不仅带着手下将教堂附近的所有中等马和上等马全都牵走了,还运走了杰士卡手下所有还活着的重伤员与老弱妇孺。
……
一个月后,斯卡里茨。
这里经过几个月的重建后,不仅恢复了往日的繁荣,还被扩大了不少。
尤其是村中央的贸易广场,周围除了围着一圈商铺外,广场上,还有许多摆摊的小商贩。
他们虽然没卖什么稀罕物,无非就是什么香料、布匹、陶器、面包等。
可生意却异常火爆,最拥挤的时候,或许连落脚地都找不到。
穿着狼皮外套的大卫站在城堡上俯视下面的一切,不禁感慨道:“人还真多呀!”
高文笑道:“如果不是您减轻了赋税,哪会有这么多人来我们这里做买卖呢!”
大卫笑骂道:“少拍马屁了,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没这斯卡里茨作中转,咱们倒还真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兵调往南方,对了,人安置好了吗?”
“安置好了,等那些重伤员伤好后,我会给他们安排值守的工作。”
踏踏踏,特萨利亚走上城墙汇报道,“大人,按您的要求,已经将那些老弱妇孺分批送回领地了。”
大卫嗯了一声,问道:“话说,最近各地有什么反应吗?”
特萨利亚回道:
“南方战役的事迹传开后,波西米亚的大贵族们,对待起义军的态度,也发生了大转变。
由之前的放任不管,变成了严厉打压,把各地的起义军,像是赶老鼠一样,赶出自家领地。
同时,不少大贵族也因为起义军,组成了一些联盟,
例如约翰伯爵也加入了南方三巨头,组成了南方四巨头。
而位于奈马城的威廉伯爵、位于哈弗利奇库夫布罗徳的巴本堡家族、以及库特纳地区的大小贵族,组成了西部联盟。
同时,位于波西米亚西北方的普热洛夫斯基家族,也在和罗维拉尔侯爵以及我们联系,试图建立北方联盟。”
大卫抬了抬眉毛,好奇道:“普热洛夫斯基家族?就是那个位于克拉洛维,咱们还烧了他们许多土地的家族?”
“是的!”
说完,特萨利亚还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件。
大卫打开信,咧嘴笑道:“特萨利亚,你立马派人回复普热洛夫斯基家族,就说我们不但愿意和他们合作,还想和他们一同剿灭贼。”
特萨利亚人都懵了,问道:“大团长,我们不是和起义军一伙的吗?”
大卫点头又摇头:
“我们的确和杰士卡,以及大普罗科普是一伙的,但我们也有自己的路,是有使命的捷克骑士团,而不是胡斯军!
而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稳定发展,积蓄力量,要尽一切可能的避免发生战争。
所以,和普热洛夫斯基家族合作,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不但可以避免双方发生冲突,咱们还可以和对方进行贸易往来,
加上我们已经将南北商路打通了,不久以后,咱们手中就会有大量可以倒卖的商品,
说句不好听的,咱们完全可以借机赚取对方领地的钱财,如果有必要的话,还可以扰乱对方经济。”
特萨利亚还是不明白,继续问道:
“那合作就行了呀,为什么还要和对方一起,清缴北方的起义军呢?
要知道,大部分的北方流民都被我们吸收了,现在北方只有零散的小规模起义军,
如果我们和普热洛夫斯基家族一起清缴,那北方就真没别的起义军了。”
大卫反问道:
“特萨利亚,起义军的数量多,一定是件好事吗?
你觉得每个人都像杰士卡或是大普罗科普一样吗?
里面就不会有小人?不会有披着起义军名号的强盗劫匪?
不说远了,就说塔博尔城下那场战役,
咱们在外面拼死拼活的杀敌,也才得到十几匹中等马,
就算加上杰士卡送我们的马匹,也才近三百匹中等马,和二十匹上等马。
而那些站在城墙上看戏的起义军小头目呢?
什么也没干,就可以仗着塔博尔的规矩,以及胡斯先生的理念,平分战利品,
你说说,这真能有利于革命吗?”
特萨利亚听大卫这么说,也开始反思起了平均分配的优劣。
而一旁的高文突然插话道:“大团长,虽然起义军太多不一定是好事,那也没有必要出兵围剿对方吧!”
大卫解释道:
“你错了,起义军一般都不从事生产,他们的补给往往是靠抢劫获得,
而我们正在大力发展商业,且他们在不知道我们立场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会扰乱我们的计划,破坏我们的劳动成果。
当然,我也不是非要赶尽杀绝,在动手前,会给他们三个选择,
一是放下手里武器,成为我们领地的农民,
二是加入我们捷克骑士团,以后听从我们的安排,
三是南下,加入杰士卡或者大普罗科普,
要是一个都不同意,那也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
布拉格,
在得知杰士卡打败南方三巨头后,胡斯的学生,热利夫斯基,也是激动万分。
连夜跑到了胡斯的墓前,倾诉着心中喜悦:
“老师!您知道吗!杰士卡大人打胜仗了,现在整个南方,已经没有任何势力可以阻挠我们了!
接下来,只要再拿下北方,我们就可以逐渐解放波西米亚了!”
似乎是太激动了,太兴奋了,热利夫斯基还拿来了两壶烈酒,一壶放在胡斯的坟前,一壶自己喝了。
而等他醒来时,周围已经围满了人,其中为首的,便是目前的圣杯派代表、兼小贵族代表的阿夫。
热利夫斯基揉了揉眼睛,狐疑地问道:“你来这里干嘛!”
阿夫淡淡一笑,语气难得的和善:“杰士卡大人不是打败南方三巨头吗?我想着,咱们要不要趁着现在,找个贵族当波西米亚的新国王,也好从法理上,替咱们换个新身份。”
热利夫斯基朝着阿夫脸上吐了一口唾沫,毫不客气地说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你们现在占了教会的土地,不就想着早点找个新国王,在教会的土地上,写下你们名字吗!
我呸!真要这么做了,那我们何必推翻瓦茨拉夫,何必和那些大贵族对着干!”
气红脖子的阿夫,一边抹掉脸上的唾沫,一边大声质问道:“那你还想怎样!”
热利夫斯基毫不胆怯地说道:“我们要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共和制国家!其中土地,更是要平分!”
阿夫突然一笑,而眼睛却像毒蛇一般盯着热利夫斯基:
“你这种人,就是梦做多了!另外,实话告诉你,我们已经给波兰国王,雅盖沃写信了,只要他同意,我们会立马拥立他为波西米亚新国王。”
热利夫斯基大骂道:“无耻!卑鄙!你们真的太不要脸了!凭什么要擅自这么做!你们怎么对得起胡斯先生!”
阿夫轻蔑地看了眼胡斯坟墓,然后带着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最后,奉劝你一句,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做到人人平等,现实!永远比书本上的更加残酷。”
……
匈牙利,王宫。
匈雅提拿着十几封信,找到了西吉斯蒙德:
“国王陛下,叛贼已经在波西米亚南方地区彻底站稳了脚跟,目前,已经有好几个波西米亚大家族来信说,想请您出兵了。”
闻言,西吉斯蒙德的呼吸略微变得急促起来,
“哦,那他们说没说波西米亚国王的事呀?”
“说了,凡是写信的大贵族,都在信中表明,要支持您成为新的波西米亚国王。”
西吉斯蒙德的脸上,满是得意,仿佛一个无所不知的预言家般:
“很好,等龙骑士团彻底组建起来后,我便西征剿贼!”
匈雅提建议道:“陛下,那群叛贼刚和波西米亚南方的大贵族发生冲突,此时必定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不如早做准备,尽早消灭他们,免得他们借助得胜的气势,慢慢壮大。”
西吉斯蒙德自然明白匈雅提的意思,但他却不认同对方。
因为此时的匈牙利还没从战败中缓过劲来,这段时间的休养,仅仅是抚平了伤疤罢了。
想要西征,那势必要准备一大笔钱财,而这些钱怎么来,最好就是靠今年的税收。
总结下来,便是西吉斯蒙德最快,也只能在今年深夏发兵,并在秋季结束战斗。
况且,西吉斯蒙德还要提防匈牙利的贵族们,防止对方发难,再咬上自己一口。
“匈雅提呀!既然那群叛贼能独自击败波西米亚大贵族,说明他们实力并不弱,还是等龙骑士团组建好了后,再出兵吧!”
匈雅提见自家国王这么说了,也就没再多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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