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岑尧生了气,下定了决心再也不要搭理那呆子。
晚上便是那虞瑾做好了晚饭端到他门前来,他也死活不开门,宁愿饿着也不想跟对方说一句话。
那呆木头,自己还总觉得对方好骗,结果呢!倒是学了一手画大饼的好功夫。
表面上说着他要什么都可以,仿佛那天上的星星都能给他摘下来,却连腰间的荷包都不愿意送给他。
还是他娘说得对,男人的嘴,会骗人的鬼!
给了他希望,又让他失望。
岑尧气得不行,什么温柔贤惠,什么端方君子,全部都被他抛之脑后。他坐在床边不停地骂着那缺德的家伙,恨不得手里拿针扎对方的小人儿。
偏生那虞瑾还非要来烦他,依依不舍的站在门口,跟听不懂人话似的犟着不走,“岑弟,岑弟你就出来吃一点东西吧,这长夜漫漫,不吃晚饭可怎么受得住?”
门外边,虞瑾好言好语的相劝着,他端着个木盘走来走去,只恨自己长了一张笨嘴,不会说讨巧的好话。
岑弟长得那般瘦弱,若是因为和他赌气不吃东西,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一想到这里,虞瑾就急得不行,他拍着木门道,“岑弟!岑弟!你好歹出来吃一点吧?为兄错了还不行吗?”
那木门拍打的声音回响个不停。
岑尧即便是用被子捂住耳朵也依旧听得到,他烦得不行,只觉得外头那人跟听不懂人话似的,他大吼一声,“我不吃!我不吃!”
还吃什么吃,他气都气饱了,岑尧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因为是蒙在被子里的,声音传出去显得有些闷闷的,再加上他满心怒火,声音发着抖,听在外人的耳朵里,倒跟委屈得哭了一样。
那门外的声音一下子就消失了。
岑尧见外边那蠢货总算是不再弄出动静声了,还以为对方被自己吓到了,不免心里得意起来,果然跟这种呆货说话就得发点脾气,不然非要缠着他。
他心情这么一放松,忽然又觉得肚子有些饿了,都怪那虞瑾,要不是对方,他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堵在屋内吃不了饭吗?
但是岑尧是谁,他当然不可能真的因为外人让自己饿一整晚。
心里打定了主意,等那呆子一走,他就立马翻身从床上下来,偷偷溜出去把灶头上的剩饭给偷来吃了。
有了想法,岑尧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刚想探头看看虞瑾走没有,毕竟外面已经很久没有传来声响了,结果才下床就听见窗子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人在撬开窗子一样。
什么鬼动静?!
岑尧吓得连忙又跳回了床上,他往被子里一钻,只露出两个眼睛来,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那纸糊的窗户,依稀能够看见一条黑黑的长长的人影。
莫不是有小偷摸进来了?他惊疑不定的想。
他们这小竹屋破旧的不行,连院子外的大门都是烂的,竟然还有小偷能够瞧得上?是打算偷他们捡来的铁锅,还是虞瑾晾在杆子上那件破了大洞又缝缝补补的衣裳?
电光火石之间,岑尧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在床底下的那口箱子里藏了一包碎银子呢!
遭了,他暗道一声不好,该不会那贼子是盯上了自己的家当吧?
真是倒霉到家了,岑尧这才穿回来没多久,全靠那点紧巴巴的银子过活,这还没开始享受就要没了,他满心懊悔,只觉得那窗子撬动的声音如同敲打在他的心坎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岑尧的眼神越来越惊恐,他死死地捂住嘴,脑子里争分夺秒的想着,他到底是继续装作睡着不动,还是连忙跑去床底下躲起来?
还没等他迟钝的脑子思考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只听“吧嗒”一声,那窗户的锁就被撬开了——
“!”
岑尧呼吸都屏住了,连动都不敢动,紧张的看着那窗子缓缓打开,然后.........然后露出一张惊喜又愚蠢的脸来。
岑尧:“.........”
话说虞瑾在外面急得团团转,尤其在听到岑弟带着哭腔的声音之后,更是害怕对方做出什么傻事来,慌乱之下,竟然想出了破窗而入的笨办法。
他转头就去找了个细长的竹条子,对着那窗户的缝隙捣鼓来捣鼓去,索幸他们这窗户本就有些年头了,虞瑾弄了半天,总算是撬开了。
他蹬着墙翻上去,一推开窗户就看见了岑弟的身影。
他的岑弟可怜巴巴的缩在被褥里,只露出一张小巧的脸来,眼尾似桃花般晕开两处红意,泪光点点,惊恐怯怯的望着他。
虞瑾只觉得心里一片柔软,岑弟那眼神看得他满心豪勇,那一瞬间连为对方赴汤蹈火他都愿意,他快步走过去,殷切极了,“岑弟!岑弟!我来了,你有什么事没有..........”
岑尧:“.........”
岑尧闭着眼睛,额头上的青筋突一突的冒着,那一霎那间恨不得暴起狠狠地扇这蠢东西一耳光,他手指死死地捏着被褥,反复的吸气又吐出,这才压制住了想要打人的想法。
“本来是没有的,你一来就有了。”他低骂道。
“嗯?啊.......啊?”虞瑾张大了嘴,愣在原地,有些怀疑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话,他刚想让对方重复一遍,就听见岑弟在小声抱怨。
“你知不知道刚才我有多害怕,我还以为是有小偷进来了呢!”岑尧双眼通红,想起刚才一会儿担心床底下的银钱,一会儿又焦虑自己的安危,就觉得怨念颇多。
虞瑾一听到面前人说“害怕”,顿时就忘了刚才听到的话,他的岑弟温柔又善良,怎么会用那样的语气和他说话呢,定然是他听错了。
他一把抓住岑尧的手,急急忙忙的解释道,“岑弟,你莫要害怕!方才只是我见你久久不出来吃饭,怕你饿坏了身子,情急之下才撬动窗户的!”
“我们这里,怎么会有小偷呢!”虞瑾说完又不好意思的道,“就........就算有,还有我挡在外面呢,我常年在地里干活,力气大着的。”
就算有坏人来了,也一准被他赶走,自然不会任由对方伤害岑弟的。
岑尧被对方紧紧地抓着手,抽了几次都没抽出来,暗骂一声呆子,脸上又挂起柔柔的笑容来,“多谢虞兄,我现在感觉心里好多了,你.......你放开我吧。”
他话音一落,虞瑾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紧紧的握着人家手呢,顿时脸色爆红,不知所措的放开来,“啊,是........是为兄冒犯了,岑弟没事就好。”
岑尧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压根儿没兴趣继续跟这呆子交流,只想着赶紧摆脱对方,他看了看门口,道,“天色已暗,既然我没事了,虞兄还是赶紧回去吧,就不耽搁兄长休息了。”
听他这话,虞瑾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来意,他连忙摆手道,“不耽搁,不耽搁!我先不急着走,岑弟,你还没用膳呢。”
你觉得不耽搁,但是我觉得耽搁啊!
岑尧忍了忍,好险差点没憋住,才平息下来的火气又有要燎原的趋势了。要不是你这呆子赖在屋里不走,他至于到现在还吃不上饭吗?
虞瑾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在赌气。
连忙从自己的腰间解下荷包来,献宝似的递上去,“岑弟,你不是想要我的荷包吗?我给你了好不好,你别生我的气了。”
虞瑾想通了,什么荷包,什么银镯子,都没有他跟岑尧的兄弟情谊更重要。
更何况,岑弟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东西是送给他未来娘子的。
大不了,他以后另外选一个别的东西当做定情信物。
可虽然这么想着,在看到床上的青年用白皙的手指勾住荷包上的红线时,虞瑾不知怎么的,脸上还是不自然的腾升出一股热气来,他忽然觉得心中莫名羞涩。
那纤长的手指牵引着的,何止是红色的丝线,更是他没由来紧张的心。
岑尧可不知道面前人的复杂心思,他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手上的荷包,感受到里面的重量,他心中狂喜不已,恨不得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
早知道让这呆子交出荷包这么容易,他还至于拐弯抹角的对着虞瑾使小算盘吗?直接落个脸色,装装委屈,这荷包不就到手了?
岑尧激动地手都在打颤,可不是高兴疯了吗?这取得昭王殿下信任的双鱼玉佩就在里面,他平步青云,飞黄腾达的机遇就在眼前!
只要有了这枚玉佩,哈哈哈哈,岑尧恍惚间又想起了上辈子临死前看到的那一幕:官差开道,红袍加身,满楼鲜花折枝抛,是何等的风光无限........
现在,这一切都是他的了。
救皇子,考状元,尚公主,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他的!岑尧兴奋得双眼泛红,仿佛下一秒他就要穿着状元袍打马游街。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鄙视他妓生子的身份了,他娘在尚书府的日子也会完全不一样,再无人敢轻视他们娘俩!
岑尧这般想着,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
他斤斤计较了一辈子,所求的,所盼望的,不就是这点子东西吗?
“岑弟.........”身边突然传来一声微顿的,略带迟疑的声音,岑尧一抬头,就看见虞瑾满眼怜惜的看着自己。
他立即紧紧地把荷包往自己怀里揣,像是生怕对方反悔似的。
岑尧一把抹干眼泪,“不管怎么说,我.......我都要感谢你,你把这个机会让给了我,我不会忘了你的好处的.......我一辈子记得你的好........”
他语无伦次的,嘴里说的全是虞瑾听不懂的东西。
但虞瑾能够感受得到,岑弟对自己送的荷包的看重,他看着岑尧紧紧地护着那荷包的样子,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用小爪子挠了一下,微微的痒。
面前的青年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的流泪,眼睛哭得通红,那张美得有些轻佻的脸上呈现出一种雨打梨花般的旖旎来。
虞瑾看着看着,被惑住了似的伸出手来,直到指尖触摸到青年的脸颊,他才猛地醒过神来。
一面唾弃自己在这时候也要走神,一面又急急替对方擦干眼泪,“岑弟,你莫哭了,不就是一个荷包吗,你要是喜欢,以后为兄还送你。”
要多少有多少。
岑尧也知道自己哭哭啼啼作小女儿状的样子丢人,可以后能改变他命运的东西就在眼前,让他怎么能够不激动?
这辈子,他不需要入赘,不需要受女人辖制,不需要被......那样,亦能走上自己想要的道路。
此时此刻,虞瑾这家伙在他眼里格外的顺眼,他发誓,以后自己再也不叫对方呆子了!岑尧想,这哪里是呆子,这分明是他的贵人!
念及此,他破涕为笑,难得的拉起了面前人的手,“是我太过激动,让虞兄见笑了,我很喜欢这个荷包,多谢你。”
青年的手轻轻软软的,青年的笑亦是温温柔柔的。
虞瑾被对方这般笑盈盈的看着,只觉得脸上一股子燥热之气,岑弟可真是漂亮,他心想,也不知道是何等高贵的姑娘才配得上岑弟?
“你......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他结结巴巴的道。
虞瑾站起来,“晚膳我为你放在窗台边了,你等会儿记得去吃,我,我今日的书还没有读完,我就先走了!”
他慌不择乱的往外走,差点撞到了墙壁。
要是以前,这种犯蠢的事情岑尧自然是要嗤笑好一番的,可现在吗,他急着等对方走了好细细观摩玉佩,自然就视而不见了。
还把表面功夫做得极好,柔柔的唤道,“虞兄慢走,早些休息。”
“哦哦,好!”
虞瑾晕晕转转的出了门,看着天边,只觉得今夜的月亮格外的美丽。
屋内。
此时周围无人,岑尧趁着月色急急忙忙的打开荷包,恨不得一观双鱼玉佩的风采,毕竟这可是关乎到自己未来能否一飞冲天的东西。
谁知,打开一看——
一个细细的银镯子“咕噜”一声滚落了出来,落在床上,岑尧不信邪的抓着荷包往下抖了抖,然后,没了?
什么!没了?
他的双鱼玉佩呢?他的信物呢?他平步青云的机会呢?怎么就没了!
岑尧闭了闭眼,又再次睁开,气得双手发抖,他重重的喘着气。
夜色里,一间小屋里爆发出尖锐又愤怒的叫声。
“好你个榆木头,敢耍我?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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