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尧一路慌忙快走,回到前院的时候,诗会上的人早就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是了是了,他在寒山寺后厢房里被关押了那么久,后来又迷路了在院子里转悠了大半天,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这诗会早就应该结束了。
可虽然知道理该如此,岑尧看着场上稀稀落落的人影,还是不禁哀上心头,欲哭无泪,“这糟心的老天爷啊!怎么对我如此狠心无情........”
他恨不得拍腿大哭,把所有人都给痛骂一遍。
自己准备了那么久的诗稿,日夜练习上场时吟诵的姿势,连唇角微笑的弧度都刻意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就是为了今日能够在诗会上一鸣惊人!
他还在座位上紧张了大半天,连大腿都差点揪青了。
结果,他却遇上了这种缺德的事情。
老天无眼,当真是见不得他有半分好!岑尧恨恨的想,气得险些厥过去。
胸中郁闷非凡,岑尧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一手捂着胸口只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就在他憋得面色通红之际,忽地听到一声熟悉又急切的叫声——
“岑弟!”
只见一个人影朝他飞奔而来,脚步踉跄,神情担忧且慌忙。
岑尧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苦苦寻找没找到的虞瑾,他积怨已久的内心终于是忍不住爆发了,“虞瑾!你到底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我一个厢房一个厢房的找你,结果你却在这里........”
他气得脸色发白,用手指着对面人快要说不下去了。
自己真是费力不讨好,辛苦奔走了那么久,虽然最后他自己也放弃寻找回来了,但他就是看不得虞瑾比他休息得早。
说起自己的委屈来,岑尧当真是头头是道,条条皆有理。
在他自己的口中,他仿佛成了那话本子里的为友人两肋插刀、赴汤蹈火的英雄好汉,不畏艰辛,即使筋疲力竭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努力找到虞瑾的去向。
再加上有人在身边可以倾诉,岑尧刚才对老天爷的哀怨正好可以趁机抒发,想起自己那些个倒霉透顶的事情,便不禁泪上心头,眼泪珠子拼命的往下掉。
虞瑾正低着头唯唯挨骂,忽然感觉到没声了,抬头一看,整个人便是一惊。
只见岑尧正红着眼眶流泪呢,哭得伤心欲绝。
虞瑾只觉得自己的魂都差点给惊飞了,顿时顾不得其它,拉着岑弟的手就急急忙忙道,“岑........岑弟,你怎么哭了呢?”
虞瑾手足无措,想要伸手替对方擦干眼泪,却又不知为何有些不敢,急得不行,“哎呀哎呀,岑弟莫哭,岑弟莫哭啊!可是我惹岑弟不高兴了?”
岑尧听此一言就又要发怒,只是他眼中含泪,着实算不上凶狠。倒是眼尾薄红,一副似嗔非嗔的样子,多有一番娇态,他一把挥开对方的手,骂道,“都怪你!”
“我脚疼死了!”岑尧把罪过全怪在虞瑾身上,一点也不见心虚,“若不是为了寻你,我何至于走那么远的路?”
“岑弟........”虞瑾手背被拍出红印,却也不气,反而一脸担忧的看着岑尧的腿。瞧他那着急的样子,若不是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只怕他都要上手掀开岑尧的衣摆去查看了。
“都是我不好,我出来后亦不知岑弟在何处,怕你寻不到我就只好先来诗会这里等着,没想到........”他自责道,“没想到岑弟竟然会亲自去寻我。”
“让你忧虑至此,是我不好........”虞瑾看着正在对他使气的岑弟,只觉得岑弟骂他的话都是应该的。
岑弟那般瘦弱无力,自己竟然还累得对方为了寻他走得脚疼。
眼看着对方越来越愧疚,只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捧出来让他糟蹋,岑尧这才满意,他就是要让这人时时刻刻都记得自己的恩情,这样以后才能好好拿捏对方。
这一舒心,刚才满腔的怨气也消散了不少。
岑尧也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他见好就收。看着虞瑾心疼的牵着自己的手,岑尧虽然心里觉得有些怪怪的,但以他的脑子暂时也想不出问题所在。
只是轻轻抽出手,“你知道就好。”
他又补充了一句,特意强调道,“要是别人我早就不理他了,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这次就不生你的气了!”
这话说得,仿佛刚才又哭又怨的人不是他一样。
虞瑾丝毫不觉得不对,反而脸上终于露出欢喜的笑容来,好像得了极大的宽恕一样,“岑弟你真好.........”
岑尧轻瞥了他一眼,不欲多言,只是看着他略有些跛的腿道,“你这又是怎么了,可是他们对你用刑了?”
他不禁心有戚戚,只庆幸自己完好无损的出来了。
虞瑾微微低垂了一眼眼眸,神色有些不明,只声音低落了几分,“倒不是用刑,几位侍卫大哥对我颇为照顾,这腿........是卢兄见事情败露,嫉恨之下将我推撞到桌子上所致。”
“你还叫他卢兄啊,那卢传义分明就是个虚伪小人!”谈及此人,岑尧分外不屑,若不是这人,他早就凭着那份诗稿大放光彩,被名士们赏识收为弟子了。
他反倒是记恨上了这些人。
无论是出来做主的社长,还是抢他风光的卢传义,便是连什么都没做的虞瑾都被岑尧怨恨上了,只觉得对方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东西。
反正他怪天怪地怪所有人,就是不去怪冲动之下意气用事的自己。
“你说那卢传义竟然还撞伤了你?”岑尧竖起了耳朵,不禁面露兴奋,他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你快给我说说那人被判了什么下场?”
岑尧恨不得拍手大笑,可不是高兴吗?老天爷有眼,像这种尽会使小花招的人,就应该被罚!给我狠狠的罚!最好关他个好几年,再啪啪啪的一顿乱打。
他可最是看不惯那人了。
岑尧怕自己嘲笑之下未免太过忘形了,又装模作样的说了一句,“我也不是那等心狠之人,实在是这卢传义太过分了,竟然欺负到了你头上!”
他捏着拳头振振有词的说着,一边说还一边瞧虞瑾的脸,仿佛要让对方跟他一起同仇敌忾的骂卢传义似的。
“又是剽窃你的诗稿,又是撞伤你,也不打听打听你是谁的朋友?他欺负你就是欺负我,以后我定同他势不两立。”
却听虞瑾道,“供词呈上去之后,惩罚是由社长决定的。倒是没有多罚,只是在青莲书社里除了他的名字,并且从此再无书院敢要他,亦无名士会收他为徒。”
青莲书社里走出来的人身居各位,身为社长,他说的话自然是一呼百应的。
只要他放出话来,凡是寒门子弟的人,无人不应。这卢传义的事情从他口中传出去,这人的名声也算毁了,更别提仕途之路,只怕就要止于此了。
听罢此言,岑尧虽然还是觉得罚轻了,但对于卢传义那人来说,这个消息怕是会让对方气得郁闷吐血吧?他这般想着,心里总算是舒坦了几分。
只要这人不高兴,他就高兴了。
眼看着诗会上快要散尽的人,岑尧心里再是悔恨可惜,却也知道这次的机会是实实在在的错过了,自己要想出名,怕是只能再寻下一次。
只是,也不知这样的好机遇,他何时才能再碰上?
“罢罢罢,我们也回去吧。”抛去这等烦人之事,岑尧也准备和虞瑾动身回去了,来时准备了那么久,还爬了那么累的山,却什么也没得到。
除了喜提担惊受怕的关押一趟。
当真是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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