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的仆人们虽然都发了猫疯,但是岑尧不能发疯。
他还要忙着处理桌案上堆积的文书呢。
刘主簿倒是过来看了他一次,摸着胡子百般不解道,“难不成我给你布置的任务当真多了些?昭王殿下为何还特意过来给我说,让我注意顾及你的身体。”
“.......”
岑尧提笔的手一顿,心虚的慌,面上却是镇定从容道,“不多,你不用理会他。”
“也是,老头子我都是估摸着你的进度来的,绝不会出错。”刘主簿转头一想,不过还是劝了一句,“至于你自己私下的练习,也还是要有点数,莫要操之过急。”
说到这里,他又开始碎碎念念的唠叨起来,“年轻人啊,现在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等你老了哦,嚯嚯,有的你哭的........”
“你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岑尧烦他打扰到自己办公了,分了一堆文书推过去,头也不抬道,“你若是有空就帮着我批着点。”
他帮这老头子可是都处理了好多回了,总要礼尚往来嘛。
“嘿哟,你个臭小子怎么还恩将仇报呢,我可是给你带了个好消息来!”刘主簿怒目一瞪,手指悄悄的又将那堆文书给推回了原位。
“哦?”岑尧抬起头,总算是来了点兴趣,“什么好消息?”
“哼哼哼,我之前不是提过要带你出去见见世面,拜访几个老友吗?”刘主簿笑得猥琐极了,他招了招手,示意岑尧靠近点说话,然后小声说了句什么。
“什么——”
岑尧直接惊得站了起来,面前的书堆都弄倒了,他却半点都没有察觉到,只是急切的抓着刘主簿确认道,“你说,他要.......他要亲自带我去见人?”
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纯粹是又惊又喜,跟遇到了天上掉馅饼一样。
这何止是跨了一小步,简直是飞跃性的一大步。
这都能跟着昭王殿下出去见人了,是不是再过不了多久,他就能混成对方的心腹了?岑尧晕乎乎的想,仿佛已经看见自己位极人臣的画面了。
“当真?”岑尧狂喜过后就是不信,他有些怀疑的问,“消息可准确,你从哪里听来的?”
“你别管我哪里听来的,反正等着就是了。”刘主簿神神秘秘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不知殿下此举是为何,但无疑于你是有益的,你小子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可不是因祸得福了吗?吐了一口血,得了一桩机遇。
关键是这口血,其实还不是为了对方而吐的。
还不等岑尧缓过来,又听刘主簿谆谆教诲道,“这殿下要带你去见的人,自然不是我那些好友能相比的。这言谈举止上,规矩尊卑上自然要好好给你提一提,让你准备妥当些。”
他心里清楚,别看着岑尧这小子对他还算有礼。
有时候贼犟,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往往说着说着还好好的,别人一个眼神撇过来,让他多想了,觉得自己被轻视看低了,那冲人的牛脾气就上来了。自尊心也傲,容不得别人说一句戏弄的话。
但这官场往来又不是非黑即白,尖锐以敌往往也并不能达到保护的效果。
他总觉得这孩子层层包裹下其实藏着片干净的地方,譬如说对亲情、对友情、对学习和公务,有着比常人更加较真和执着的理解。刘主簿不想打破他的这些幻想。
但他希望岑尧能够更加圆滑一点,对别人留有余地,对自己留有余地。
“就像我们之前谈话时聊起的那样,你说你读了这么多书,我又教了你这么多东西,感觉自己有什么东西变了。可我问你变了什么,你又说不出来了。”
“然后我怎么说的?”
岑尧低着头,“你说,不要求我懂那些变化,只要能装就行,这些都是表现给外人看的。”
“对,就是‘装’。”刘主簿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到了外面来往接待之时,就装给他们看。”
——记住那种感觉,轻松含笑的、慢条斯理的、从容不迫的。
把每一次会客见人,都当做下棋,落子前,要先想一想。
从出这道门开始,棋局就已经开始了。
.
昭王府门口。
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石狮子面前,车身装饰着华丽不菲的金玉饰物,前面的马匹身形矫健,英姿飒飒,乃是外域上供的神驹。汤秉成放下杌扎,然后等候在一旁。
不一会儿,只见那门内缓缓走出一个高挑瘦长的身影来。
天青色的长袍,不疾不徐的拢着袖子,身段是风流的,走路的姿态也有种说不出来的优美韵味。
让人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再细看那脸,似天上碧桃,日边红杏,眉眼含情动人,落落不俗。真是好一个顶顶俊俏的狐面郎君!
这岑尧甫一走出来,便看见了等在车边的小汤公公,他抬袖遮了遮略微晒人的阳光,睨着眼看人,“殿下还未出来?”
汤秉成欠了欠身,轻声道,“殿下还有一会儿才过来,主簿可要先去马车内等着?”
岑尧倒是想,但关键是人家主子都还没来,他一个小小下属就先坐进去了,也未免太失礼了吧。
他心里还惦记着刘主簿昨晚跟他掰扯的规矩,从出门起就一直小心翼翼的端着的,万万不可在这里掉以轻心,于是谨慎的推辞了。
虽说要站在外头一起等,但岑尧也是不肯轻易委屈自己的。他先是抬头看了看天,故作嫌热的用手扇了扇风,这脚后跟就挪啊挪,仗着人家小汤公公看不见,就悄咪咪的挪到了人背后。
躲在小公公的影子里遮阴凉呢。
太阳全被对方给挡完了。
汤秉成也不知发没发现,反正人是站得稳稳当当的,一步也没动过,像棵扎根在这里的树。
只是脸颊被晒得有些泛红。
岑尧自己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倒是没事,只是看见汤秉成额前的汗珠,到底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悄悄戳了戳对方的后腰。
小公公身子一抖,仿佛受了巨大的刺激似的惊愕的转过来,眼睛微微睁大,“岑.......岑主簿,可是热着了?”
岑尧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递过去,“小汤公公,擦汗么?”
手帕是浅色的,上面绣着青竹的图案,是岑尧今日特意挑来跟他这身衣服配套的,隐隐带着香气。没想到第一次使用竟然给了汤秉成。
对方大着眼睛呆呆傻傻的样子有些搞笑,岑尧便乐于跟他多说几句,“公公带手帕没?如果不介意的话便用在下的吧。”
说着岑尧便要捏着帕子去为对方擦汗,刚想叫汤秉成靠过来一点,没成想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声音——
姒明华出来了。
“殿下!”岑尧连忙把帕子往小汤公公怀里一塞,朝着姒明华的方向迎了过去。
只见来者身量高大,长眉入鬓,清隽矜贵,白玉发冠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墨色袍角上的暗纹似有流光涌动。
在经过青年主簿的瞬间,墨色与青色交织,姒明华在袖袍的遮掩下飞快的抓住了岑尧的手。
岑尧一惊,这大庭广众之下的,他生怕被人看到了两人的亲密举动,可还没等他挣脱开,就已经被姒明华拉上了马车。
只是擦肩而过之时,那双凤眼似有若无的飘过角落里的小公公。
片刻后,方才听见里面沉静的声音吩咐动身。
.
马车里。
姒明华抓着岑尧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细细的摩擦着,“刚才是在作甚?”
“什么是在作甚?”
岑尧慌慌张张的拍开他的手,丝毫不管对方手背上被打出的红印,只是心头气急,劈头盖脸就开始质问,“你刚才怎么不管不顾的就牵我的手,还在外面呢,万一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想起那一瞬间的惊恐心悸,岑尧就火冒三丈。
只觉这人半点也不为他考虑,在昭王府里动手动脚也就算了,怎么到了外面还乱来。
“那你呢?”姒明华脸色一沉,凤眸里藏着冷芒,“你和汤秉成靠得那么近,还亲自给他擦汗,你做这些的时候就不怕被人看见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
岑尧惊诧的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胡说什么鬼话呢?小汤公公只是个太监啊,再者人家替我挡了那么久的太阳,我给他擦擦汗怎么了!”
好你个姒明华,当众偷摸我手也就罢了,竟然还想诬蔑我反泼一盆脏水!
好生歹毒的家伙。
他指着姒明华的手指嚣张得差点要戳进人眼睛里了,“你莫不是还觉得我跟他有什么苟且不成?”
许是岑尧脸上的愤怒和不可思议太过明显,姒明华周身的冷意一收,面上的神情又蓦地柔和了下来,“怎会?我只是心里惋惜.......阿尧还没有为我擦过汗呢。”
他伸手包裹住岑尧的指尖,牵引到自己的唇边轻轻落下一个吻。
岑尧哆嗦了一下,猛地抽离回来,好险不险才忍住给这厮一巴掌的冲动。真真是可恶,这人给着主簿的银钱,竟然还想要让他同时把贴身小厮的任务一起给做了!
他冷冷的看着这人跟耍戏法似的变脸,不做言语。
姒明华终于是眼角一深,叹气似的露出一个笑来,“是我之错,误会于你,阿尧莫生我的气。”
“我只是觉得,就算要擦汗,也没必要用你的贴身帕子,没必要你自己亲手去擦,可对否?”他从暗格的抽屉里取出几盒糕点,又为岑尧把茶倒上,“你从前不是都看不起这些人的吗?”
颇为高傲的,昂着下巴,谁也看不起,谁也不搭理,从不用正眼看人。
“像之前那样就很好.........”
这样对他的独特之处才能显现得出来。
只是姒明华才说到一半,便看见岑尧古古怪怪的撇向他,他顿时话音一滞,用手盖住脸,掩饰般的速道,“抱歉,是我糊涂了,你且全当我方才之言都是胡言乱语吧。”
他明明之前才教过青年御下之道,尤其是对奴仆,一定要恩威并施,心里也是乐于看见对方成长的。
怎么到了刚才,忽然就昏了头说出那样一番话呢。
约莫是昨夜处理公务太晚的缘故。
见他不再聒噪了,岑尧这才一脸古怪又警惕的收回眼,从盘子里取出糕点来慢慢的品尝着,心里诽腹不止。
这姒明华,当真是不懂装懂,乱说一通,还想将他的思绪带偏。
一时间,车厢里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姒明华支着头陷入了沉思。
而岑尧是在自顾自的吃着东西,眼睛珠四下到处瞥,他上一次坐这么好的马车,还是前世的事情了。尤其是这皇子的规制,比郡主的更甚,无论是装横还是安全严密性,都让人暗叹不已。
他打量完毕,正好吃饱喝足,便拍拍肚子眼睛一眯,阖上眸开始小憩。
至于时不时地从旁边传过来的目光,岑尧就选择性的忽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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