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贾宝玉、机器人林黛玉在宝玉身边,听见贾宝玉对袭人冷笑道:“你不必虚宽我的心。晴雯的病不轻,自幼娇生惯养,何尝受过委屈。我知道晴雯的性格,时常冲撞人。晴雯回到她的家,就如同一盆鲜花送到猪窝里去一般。一身重病,一肚子闷气。晴雯又没有父母亲关爱,只有一个醉泥鳅姑舅哥哥。晴雯这一去,谁知道能够活多久,谁知道我以后能够与他见上几次面。”
宝玉说着又越发伤心起来,泪流满眶。袭人笑道:“二爷,你不该说晴雯会死,这是在咒他。”宝玉道:“不是我妄口咒他,今年春天已有兆头。”袭人忙问何兆。宝玉道:“这阶下好好的一株海棠花,竟无故死了半边,我就知有异事,果然应在他身上。”
袭人听了,又笑起来,因说道:“我待不说,又撑不住,你对晴雯的事情,太婆婆妈妈的了。这样的话,岂是你读书的男人说的。草木怎又关系起人来?若不婆婆妈妈的,真也成了个呆子了。”机器人贾宝玉说:“袭人,贾宝玉说得好。”
宝玉受到鼓励,谈兴正浓:“你们那里知道,不但草木,凡天下之物,皆是有情有理的,也和人一样,得了知己,便极有灵验的。若用大题目比,就有孔子庙前之桧,坟前之蓍,诸葛祠前之柏,岳武穆坟前之松。这都是堂堂正大随人之正气。千古不磨之物。世乱则萎,世治则荣,几千百年了,枯而复生者几次。这岂不是兆应?小题目比,就有杨太真沈香亭之木芍药,端正楼之相思树,王昭君冢上之草,岂不也有灵验。所以这海棠亦应其人欲亡,故先就死了半边。”
袭人听了这篇痴话,又可笑,又可叹,因笑道:“真真的这话越发说上我的气来了。那晴雯是个什么东西,就费这样心思,比出这些正经人来!还有一说,晴雯纵好,也不会排在我的前面。便是这海棠,也该先来比我,也还轮不到晴雯。”
宝玉听说,忙劝道:“这是何苦!一个未清,你又这样起来。罢了,再别提这事,别弄的去了三个,又饶上一个。”袭人听说,心下暗喜道:“还知道安慰我呢。”宝玉乃道:“从此休提起,全当他们三个死了,不过如此。况且死了的也曾有过,也没有见我怎么样,此一理也。如今且说现在的,倒是把他的东西,作瞒上不瞒下,悄悄的打发人送出去与了他。再或有咱们常时积攒下的钱,拿几吊出去给他养病,也是你姊妹好了一场。”
袭人听了,笑道:“你太把我们看的又小气又没人心了。这话还等你说,我才已将他素日所有的衣裳,以至各什各物总打点下了,都放在那里。如今白日里人多眼杂,又恐生事,且等到晚上,悄悄的叫宋妈给他拿出去。我还有攒下的几吊钱也给晴雯罢。”
宝玉听了,感谢不尽。袭人笑道:“我原是久已出了名的贤人,连这一点子好名儿还不会买来不成!”宝玉听他方才的话,忙陪笑抚慰一时。晚间果密遣宋妈送去。宝玉将一切人稳住,便独自得便出了后角门,请一个老婆子带他到晴雯家去瞧瞧。
先是这婆子百般不肯,只说怕人知道:“如果太太知道了,我的饭碗就丢了!”无奈宝玉死活央求,又给一些钱,那婆子方带了他来。这晴雯当日系赖大家用银子买的,那时晴雯才得十岁,尚未留头。
因常跟赖嬷嬷进来,贾母见他生得伶俐标致,十分喜爱。故此赖嬷嬷就孝敬了贾母使唤,后来所以到了宝玉房里。这晴雯进来时,也不记得家乡父母。只知有个姑舅哥哥,专能庖宰,也沦落在外,故又求了赖家的收买进来吃工食。
赖家的见晴雯虽到贾母跟前,千伶百俐,嘴尖性大,却倒还不忘旧,故又将他姑舅哥哥收买进来,把家里一个女孩子配了他。成了房后,谁知他姑舅哥哥一朝身安泰,就忘却当年流落时的困境,任意喝酒,家小也不顾。
偏又娶了个多情美色之妻,见他不顾家庭,不知风月,一味喝酒喝得醉醺醺的,便不免有蒹葭倚玉之叹,红颜寂寞之悲。又见他器量宽宏,并无嫉衾妒枕之意,这媳妇不守妇道。若问他夫妻姓甚名谁,便是上回贾琏所接见的多浑虫灯姑娘儿的便是了。晴雯只有这一门亲戚,所以出来就住在他家。
此时多浑虫外头去了,那灯姑娘吃了饭去串门子,只剩下晴雯一人,在外间房内爬着。宝玉命那婆子在院门哨,他独自掀起草帘进来,一眼就看见晴雯睡在芦席土炕上,幸而衾褥还是旧日铺的。心内不知自己怎么才好,因上来含泪伸手轻轻拉他,悄唤两声。
当下晴雯因受风寒,又被哥嫂挖苦嘲讽,病上加病,嗽了一日,才朦胧睡了。忽闻有人唤他,强展星眸,一见是宝玉,又惊又喜,又悲又痛,忙一把死攥住他的手。哽咽了半日,方说出半句话来:“我只当看不到你了。”接着便嗽个不住。宝玉也只有哽咽之分。晴雯道:“阿弥陀佛,你来的好,且把那茶倒半碗我喝。渴了这半日,没有人管。”
宝玉听说,忙拭泪问:“茶在那里?”晴雯道:“那炉台上就是。”宝玉看时,虽有个黑沙吊子,却不象个茶壶。只得桌上去拿了一个碗,也甚大甚粗,不象个茶碗,未到手内,先就闻得油膻之气。宝玉只得拿了来,先拿些水洗了两次,复又用水汕过,方提起沙壶斟了半碗。看时,绛红的,也太不成茶。
晴雯扶枕道:“快给我喝一口罢!这就是茶了。那里比得咱们的茶!”宝玉听说,先自己尝了一尝,并无清香,且无茶味,只一味苦涩,略有茶意而已。尝毕,方递与晴雯。只见晴雯如得了甘露一般,一气都灌下去了。宝玉心下暗道:“往常那样好茶,他尚有不如意之处,今日这样。看来,可知古人说的‘饱饫烹宰,饥餍糟糠’,又道是‘饭饱弄粥’,可见都不错了。”
贾宝玉一面想,一面流泪问道:“你有什么说的,趁着没人告诉我。”晴雯呜咽道:“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挨一刻是一刻,挨一日是一日。我已知横竖不过三五日的光景,就会离开人世了。只是一件,我死也不甘心的:我虽生的比别人略好些,并没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样,如何一口死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我太不服。今日既已担了虚名,而且临死,不是我说一句后悔的话,早知如此,我当日也另有个道理。不料痴心傻意,只说大家横竖是在一处。不想平空里生出这一节话来,有冤无处诉。”
机器人贾宝玉、机器人林黛玉安慰晴雯说:“晴雯,别难过,贾宝玉喜欢你,你去世后,他写了长篇悼文,我们看了都流泪。”晴雯眼泪汪汪地问:“我还没死呢,你们怎么看过这篇悼念文章的。”机器人贾宝玉呆头呆脑地说:“《红楼梦》中写的还有假。”
晴雯明白了,贾宝玉说过,这机器人贾宝玉、机器人林黛玉能够穿越古今。想到这里,晴雯悲伤地嚎啕大哭。宝玉拉着他的手,只觉瘦如枯柴,腕上犹戴着四个银镯,因泣道:“且卸下这个来,等好了再戴上罢。”因与他卸下来,塞在枕下。又说:“可惜这两个指甲,好容易长了二寸长,这一病好了,又损好些。”
晴雯拭泪,就伸手取了剪刀,将左手上两根葱管一般的指甲齐根铰下,又伸手向被内将贴身穿着的一件旧红绫袄脱下,并指甲都与宝玉道:“这个你收了,以后就如见我一般。快把你的袄儿脱下来我穿。我将来在棺材内独自躺着,也就象还在怡红院的一样了。论理不该如此,只是担了爱你的虚名,我可也是无可如何了。”
宝玉听说,忙宽衣换上,藏了指甲。晴雯又哭道:“宝玉哥哥,回去贾府的丫鬟们太太看见了要问,你不必撒谎,就说是我的。既担了虚名,越性如此,也不过这样了。”一语未了,只见他嫂子笑嘻嘻掀帘进来,道:“好呀,你两个的话,我已都听见了。”又向宝玉道:“你一个作主子的,跑到下人房里作什么?看我年轻又俊,敢是来调戏我么?”
宝玉听说,吓的忙陪笑央道:“好姐姐,快别大声。他伏侍我一场,我私自来瞧瞧他。”
灯姑娘便一手拉了宝玉进里间来,笑道:“你不叫嚷也容易,只是依我一件事。”说着,便坐在炕沿上,却紧紧的将宝玉搂入怀中。宝玉如何见过这个,心内早突突的跳起来了,急的满面红涨,又羞又怕,只说:“好姐姐,别闹。”机器人贾宝玉、机器人林黛玉出面了,吓得灯姑娘一跳,这样,灯姑娘才松手。
灯姑娘乜斜醉眼,笑道:“呸!贾宝玉,这两个人怎么一个像你,一个像薛宝钗。”贾宝玉说:“这是两个机器人。”灯姑娘说:“成日家听见你风月场中惯作工夫的,怎么今日就反讪起来。”宝玉红了脸,笑道:“姐姐放手,有话咱们好说。外头有老妈妈,听见什么意思。”
灯姑娘笑道:“我早进来了,却叫婆子去园门等着呢。我等什么似的,今儿等着了你。虽然闻名,不如见面,空长了一个好模样儿,竟是没药性的炮仗,只好装幌子罢了,倒比我还怕羞。可知人的嘴一概听不得的。就比如方才我们姑娘下来,我也料定你们素日偷鸡盗狗的。我进来一会在窗下细听,屋内只你二人,若有偷鸡盗狗的事,岂有不谈及于此,谁知你两个竟还是各不相扰。可知天下委屈事也不少。如今我反后悔错怪了你们。既然如此,你但放心。以后你只管来,我也不罗唣你。”
红学家范想林说:“贾宝玉对封建社会有叛逆的想法,而丫鬟晴雯也有叛逆的想法,贾宝玉与晴雯可以说是志同道合呀,但是,他们却真的是一清二白的,却被人污蔑,人言可畏,最终导致晴雯被赶出贾府,英年早逝,实在令人痛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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