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带有薄茧的手轻轻覆在了雨水的肩上。
细看之下，那双手的指尖早已不再如葱根细嫩，而是变得又短又粗。
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的手...
曾几何时，苏心莲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对未来充满期盼的少女？
可仅仅只是因为赵清婉不小心撞到了自己身上跌倒，父亲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她嫁给了一个下属做续弦。
把她当成了笼络人心的工具。
为了那个破落的门庭，她殚精竭虑，最后却因为昌平侯府这些破事，落得一个休弃回府遭受下人冷眼的下场...
这叫她如何不恨！！
苏岁安那个丫鬟说得对。
凭什么，她过得凄苦不已而那些害了她的根源却个个都有好的归宿？
可笑她作为昌平侯府的庶出大小姐，竟然活得还不如一个丫鬟通透。
苏心莲心中天人交战一番以后，最终还是理性占据了主导。
她扶起了雨水，在雨水耳边低语一番。
等直起身子的时候，雨水的神色怔愣，看向苏心莲的目光充满了震惊。
“小姐...”
“去吧。”
雨水心中还有顾虑，“小姐，您这是要跟他们同归于尽啊。”
苏心莲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同归于尽算不上，最多也就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
之前她所求，不过只是回来以后好好地在昌平侯府活着。
可是...
她如今的名声、地位没有了，说不定过些日子她还得被送到偏远的庄子甚至是家庙之中，连命都快要没了，谁还在意昌平侯府，不对，是在意苏祺顺的死活？
苏岁安身边的丫鬟说是会帮她，可是如今苏府自身都难保，自己这个时候如果去找苏岁安或者苏岁安身边的丫鬟，搞不好还可能被她们反过来利用。
与其求一个随时可能会拖累自己的人，她还不如靠自己。
苏心莲的决绝眼神，给了雨水无尽的动力。
“小姐放心，奴婢会很小心的。”
哪怕最后被查出来了，也不会出卖小姐。
可是。
这世道，又哪里是看着证据说话的？
雨水散布流言，很快就被永安伯府的人抓住了。
本来永安伯府的人早已因为苏祺顺折辱沈蒙致死的事情恨不得将昌平侯府人碎尸万段。
如今雨水落在他们的人手上，无疑就是送羊入虎口。
等雨水被丢回昌平侯府的时候，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连手脚都折断了。
梁氏好不容易求了允王一夜，换来了允王的松口帮助。
结果才到府上，又遇到了这些糟心事。
早已在允王那里受了不少憋屈气无处发泄的梁氏顾不上彻夜未眠的虚弱身体。
带着下人直接杀到和苑，还未等翠和苑的其他人反应过来，赵嬷嬷已经一把揪住了苏心莲的头发往外扯。
“小贱蹄子，原以为你被遣送回来就能安生一些，没想到也是一个不省心的。”
苏心莲被骂得猝不及防，头皮传来的阵阵疼痛无一不在诉说着赵嬷嬷的粗暴。
她当即不甘示弱地反骂回去，“你个老畜生，你可知道我是昌平侯府庶出大小姐，你不过只是一个在外头回来找上门的老妇身旁伺候，哪来的脸敢对主子不敬？”
在她眼里，她父亲是正儿八经老侯爷夫人生下来的孩子。
要是老侯爷夫人还在，梁氏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妾室。
一个老去的妾室，给她脸面叫她一声老夫人，不给脸面，她不过只是一个老奴婢。
哪来的脸面跟昌平侯府嫡出继承人的孩子叫板？
苏心莲一路挣扎着被丢出去翠和苑，一路叫嚣，让梁氏跟赵嬷嬷这些奴大欺主的东西不得好死，直到她看到了已经断了气的雨水。
她才瞪大了眼睛，眼底闪过惊惧。
“看看你做的好事。”
即使赵嬷嬷已经上了年纪，可是跟在梁氏身边，时不时帮梁氏处理一些肮脏的事情，她的力气虽比不上专门做杂役干重活的粗使婆子，可是拎起一个普通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更别说，苏心莲之前在衢州梁府被磋磨得长期营养不良，瘦得跟竹竿似的。
在赵嬷嬷毫不怜惜的重推之下，苏心莲重重砸在了雨水的残破的尸体上。
这时她才反应过来，梁氏早已带着昌平侯府的下人小厮一身杀气站在翠和苑外不远处的假山旁。
那四平八稳的架势，仿佛在告诉她，她们早已在那里久候多时。
没有人扶着，苏心莲只能忍痛从地上爬起来。
她看似瘦弱，可是这些年一直在梁府受尽各种折辱，该有的坚韧意志力早已磨砺出来。
眼下雨水已经活不成，她想要活下去，必须要能狠下心。
她的心中思绪百转千回，十指早已狠狠掐进了双手掌心。
面上依旧维持那一副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的柔弱模样。
“不知老夫人突然遣来恶奴是何缘由？”
她眼睛噙着满满的泪花，倔强地挂在她的眼眶上。
看上去我见犹怜。
可惜，她这一套，梁氏年轻时候早已玩腻了。
面对她控诉一般的明知故问，纵然她早已气急攻心，依旧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你装，你继续装。”
一旁的赵嬷嬷啐了苏心莲一口。
“你教唆丫鬟请人在外头散布流言被打死丢了回来，如今我昌平侯府的脸面算是被你丢尽了，你还好意思问我缘由？”
苏心莲整个人如遭雷击，像是傻了一样。
对于赵嬷嬷说出口的任何话，没有半分反应。
“今日，若是我昌平侯府的声誉因你而受损，你还是自缢在祠堂谢罪吧。”
苏心莲双手紧紧捏着。
嘴巴紧抿。
“说话啊，哑巴了？”赵嬷嬷上前毫不留情地给了苏心莲一记耳光。
苏心莲再次跌坐在地上。
梁氏冷哼一声，“到底还是我儿仁慈，才让这小蹄子觉得自己不说话，旁人就奈何不了你。”
话落，她身边的赵嬷嬷已经上前，指间嵌着银针，打算一巴掌把银针埋入苏心莲的太阳穴，送苏心莲归西。
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可就是没有一个人出来为苏心莲说话。
毕竟，稍微聪明的一点的人就知道，眼下苏心莲是一个很好让永安伯府闭嘴的契机。
后面被动静吸引过来的赵清婉跟苏心和看到这一幕，不仅停下了脚步，眼底更是闪过一抹肉眼可见的快意，此时她们的想法竟是出奇地一致——她们身处泥沼，作为昌平侯府的另外一个姑娘，休想独善其身。
就在赵嬷嬷致命的一巴掌即将落下的时候。
门外传来一个充满冷意的声音。
“昌平侯府这是做了什么事情，需要用到这么歹毒的方法来惩罚一个弱女子？”
所有人把注意力全数放在了那个声音之上。
在看清来人的时候，梁氏的脸上更是迅速闪过一抹慌乱。
“顾...顾修衍？”
很快，她的目光就被顾修衍身上那一身暗青色官服吸引。
明明昨天她去允王府的时候，允王才随意提过一嘴关于顾修衍不一定被重新起用。
可是今天却...
顾修衍是什么时候官复原职的？
还有？
为何顾修衍来了没人通知他，甚至，他一个外人，在他的侯府，像是入无人之境？
“苏老夫人...不对，现在应该是叫你梁氏才对。”顾修衍皮笑肉不笑，“有什么疑问，跟本官走一趟刑部天牢，自然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那些随身带着镣铐的士兵已经上前把人抓走了。
不管男女老少，甚至连远远看热闹的赵清婉以及苏心和都被一并带回去了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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