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阴云密布,狂风大作,吹得“孤月苑”的几棵竹子弯了腰,几乎要折断。不多时,大雨倾盆而下,雨水顺着屋檐流下,形成一道道瀑布般的水帘,发出哗哗的声响。院里的海棠树在风雨中摇曳不定,树叶七零八落掉了一地。
小丫头们躲在厢房里,嘴里嘟囔着:“都入秋了,怎么还要下大雨?”
柳春珺把妆台上的一瓶桂花油拿起来,倒了半瓶子在水盆里,尽数泼在净房里头。“青柳,过来一下。”
柳春珺撩开帘子,一股水雾扑面而来,她站在廊下,对着西厢喊了一句。
青柳看这天气,料想柳春珺不会出门,正要躲会懒,听到柳春珺叫她,不得不起身去了里屋。她虽是锦衣卫的密探,在陈家却是以丫鬟的身份存在的,伺候姨奶奶本就是她的活。
“你去把净房收拾一下,我等会要沐浴。”柳春珺坐在椅上,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看了看净房的方向。
青柳有心抱怨两句,谁会在这时候沐浴,不早不晚的,外头又下着雨。她知道柳春珺对她日渐不满,为了完成大人交托的任务,也不得不弯弯腰,推门进了净房。
“哎呦!”净房传来一声闷响,柳春珺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嘴里嚷着:“怎么了?”
她也没去看看,只喊了彩云过来处置。彩云到了净房连呼“不得了,不得了了,怎么摔得这样重……”绘紫几个小丫头听说了,也都跑过来看热闹。
柳春珺听着净房里青柳的呻吟,心中畅快了许多,一个人到了廊下看雨。乌云越来越浓,明明是午后,天却暗得像是入夜时分。原本关好的院门,不知什么时候被吹开了,哐哐作响。
柳春珺心念一动,这个时候园里肯定没人,青柳又刚刚摔了一跤,倒不如现在就去找慧文。廊下正挂着油衣,柳春珺拿起来披到身上,快步出了院门。
慧文是伺候陈珈的,陈珈这会住在了二门外头最靠近内院的一间院子,名叫“听雪堂”。从“孤月苑”过去,穿过小花园和一片竹林,再绕过假山也就到了。
柳春珺一路顶着风雨,风势猛烈,吹得她几乎无法站稳,身上的油衣也被风卷起,打湿了里面的衣裙。她不得不弯下腰,紧紧抓住油衣的衣角,免得被风卷走。
没一会,雨水透过油衣的缝隙浸进来,里面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冷风一吹,柳春珺不禁打了个寒战,她倒小看入秋的第一场雨了。
柳春珺在疾风骤雨里挪着,终于慢慢靠近了“听雪堂”。一路上倒是真的一个人也没遇见,就连二门都无人值守了。
柳春珺到了“听雪堂”门口,躲在廊下避雨,喘了几口粗气,这一路走来可不容易。“听雪堂”却关着门,柳春珺有些苦恼,这会要是敲门叫了慧文出来,雨一停王印梅那边肯定也就知道了。
她一个姨娘,找少爷身边的丫鬟做什么?柳春珺也知道自己有些鲁莽了,不过是被青柳整日跟随,实在忍无可忍,便是大雨也想出来透一口气。她站在“听雪堂”的廊下,心想若是碰不到慧文,就当自己出来透口气便罢了。
大雨如注,雨幕里却出现一个人影,那人撑着一把油伞,步履艰难的往“听雪堂”的左侧走。柳春珺只知道那边有一片水塘,里面养了两只大鹅,着实聒噪,便是在“孤月苑”,偶尔也能听到它们的叫声。
雨中的那人半弯着腰,用油伞顶在前面,慢慢往前踱步,并没注意到“听雪堂”的门廊下还站着一个人。
伞下那人自然是陈维安,今日是旬休,他从书店回来,刚好就赶上了大雨。原本在倒坐间等着雨停的,谁知雨越下越大,一时半会竟没个停歇的时候。陈维安不顾小厮的劝阻,拿了把油伞顶着风雨想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这雨来势汹汹,不过一炷香,水塘里的水就漫了出来,和“隐月轩”的台阶连在了一起,水茫茫的一片,竟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地。陈维安眼前又顶着伞,只能看到脚下一块地,走着走着脚下一滑,竟跌进了水塘里。
“吾命休矣!”陈维安大惊,手忙脚乱的扑腾起来。丹徒是鱼米之乡,河网密布,男子大多都是会水的,陈维安却是个例外。
小时候他跟着陈朝安去学游水,陈朝安不仅没好好教他,还故意吓他,吓得陈维安尿了裤子才哈哈大笑着放了他。一来二去陈维安对水产生了恐惧心理,死活不肯下水。
水塘里原本种着荷花,又养了大鹅,陈维安一番扑腾,底下的烂泥都被卷了上来,污水朝他鼻子嘴巴里灌,陈维安越想喊人沉得越快,他的四肢逐渐失去力气,仿佛被束缚住,慢慢沉了下去。
柳春珺听到了一些动静,趴在院墙角朝水塘那边看去,一把伞浮在水面上,刚才那个人却不见了。柳春珺顾不得那么多,赶紧跑过去看了看,浑水里隐隐约约透出青色,原来刚才那个人掉到水里去了!
柳春珺伸手捞了两把,什么也没捞到,正要转身去叫人,小腿却突然被人抱住了。
“来人呐!有人落水了!来人呐!……”柳春珺大声喊着,风大雨大,她的声音传出去,很快被雨墙挡了回来。
柳春珺喊了几声,见得不到回应,只能弯下腰,奋力把来人往岸上拖。陈维安是男子,体重本身就比柳春珺重许多,柳春珺拖不动,不得不坐下去,半截身子都淹在污水里,用脚蹬着地,竭力把人往上头拉。
好在陈维安恢复了一些意识,察觉到有人来救他,顺着那人的方向用力,双脚很快从淤泥里拔了出来。柳春珺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人拖了上来,撩开他脸上的头发,才发现是陈维安。
柳春珺把陈维安拖到台阶上,用力捶了几下院门,转身走进了雨幕里。她没想到救的人是陈维安,人已经救上来了,总不好再丢回水里去。陈朝安害了她,陈维安最多只是看戏,今日,就算报了大雪那日他的救助吧。
陈维安醒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干净温暖的被窝里,屋里点着灯,朱七红着眼睛站在一旁,见他醒了,忙端了药来。
陈维安喝了药,怔愣的看着窗外,外头雨已经停了,月光照着竹枝,在窗纸上投下一道影子,一切那么静谧,好像之前的风雨竟是一场梦一样。
陈维安记得,救他的人是柳春珺。眼中有热流涌出,她被二哥害成这样,遇到陈家人遇难,仍是伸出了援手。陈维安低垂着头,羞愧的恨不得死在大雨中的水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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