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查,便将慎妃向陈国购买毒药的事牵扯出来。
在事情败露前,为免累及家人,慎妃投河,以死谢罪。
毒药的事情被揭穿后,天景帝怒气冲冲地来到芳华宫,将病中人拖起,质问:“为什么?”
訾妃奄奄一息,好生跪着:“陛下恕罪。”
“朕问你为什么?”天景帝掐住她的脖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对上上位者阴鸷的眼眸,訾妃觉得喘不上气,像是有人抽干了周围空气,她拼命呼吸,却汲取不到一丝喘息之气。
直到看到她面色通红,天景帝才将手松开,得到喘息机会的人,如蒙大赦,拼命呼吸。
“为什么要喝那碗药?”
訾妃捂着脖子,生怕那只大手再上来,以天景帝的本事,捏死她和捏死蚂蚁没什么区别。
“妾身试了毒,确认无毒,方才喝下,只是不想浪费姐姐的一番心意。”
“你会不知道那碗汤药中下了毒吗?”
“陛下恕罪,妾身自幼学医,毒之一物,知之甚少,若是陛下不信,可赐妾身一死。”
说到死,天景帝怎么舍得让她死?
他欺身上前,捏住她的下巴:“真的吗?”
“妾身不敢欺瞒陛下。”
天景帝未再多言,留下一句让她好好休息的话,便大步离去。
訾妃拖着孱弱的身子,想要站起,好不容易撑起来,很快又摔倒。
那毒确实厉害,宫里御医开的药,只是治标不治本,根本治不好她。
不过没关系,她觉得能多病一段日子,是件极好的事。
天景帝令她病好前不得离开芳华宫,病好后禁足一月。
就是这段时间,她与外界彻底隔绝,失去了救下意欢的机会。
意欢公主偶感风寒,某天夜里突然高烧不退,太医束手无策,嘉善皇后跪求天景帝请訾妃相救。
然而天景帝固执地认为区区訾妃怎么可能真的敌过整个太医院?
他不准任何人去请訾妃,也不准嘉善皇后带意欢公主去芳华宫求救。
就这么生生错过了救治时机。
意欢公主缠绵病榻半月,终是无奈离世。
天景帝震怒,惩处了太医院一干人等,若非嘉善皇后求情,只怕整个太医院都要为公主陪葬。
原本身子就弱的皇后娘娘,一夜间长出不少白发,自此称病不出,拒不见客。
等訾妃知道这事时,已是病好后,解除禁足时,她连意欢公主的葬礼都没能参加。
想起那个灵气十足的孩子,想起她在芳华宫跑跳的样子,还是有些怀念的。
芳华宫内异常安静,訾妃站在月桂树下望着枝丫发呆,甚至于没意识到站在身后很长时间的卧雪。
“圣女。”
听到这声圣女时,她脑海中闪过簪花、蝉鸣、稻收和卧雪的身影,那些音容笑貌叠加在一处,令她分不清眼前人究竟是谁。
她没来由的一句:“你回来了。”
曾经卧雪知道无论自己离开多远,狻猊族都会是她的后盾,而圣女在的地方,便是家的存在。
无论她走到哪里,只要回家,圣女都会亲切地说一句,你回来了。
卧雪眼睛不自觉地沁上泪珠,抱住訾妃:“意欢公主走了,你哭一哭吧。”
“哭?”她不会。
訾妃很冷静,冷静到让人觉得冷漠:“和外面联系上了吗?”
“嗯。”
“事情办好了吗?”
“嗯。”
“皇上登基的秘密,我还真是有点好奇。”
“民间很快就会流言四起,以他多疑的性子,必然会怀疑身边人。不过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真相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他们背后有怎样的勾当我也不关心,我要的是君臣之心彻底相离。”
“是。”
只有狗咬狗,才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天景帝近日心情不佳,来芳华宫时总是阴沉着一张脸,訾妃从来没问过缘由,不过她很清楚地知道他正为那些流言烦忧。
坊间盛传天景帝非先帝传位,而是他弑父杀弟所得,更有民谣传唱其性情狠厉暴虐无道。
訾妃为其捏肩,纾解疲惫,她的手指细长,所过之处带着香甜的味道,穴位精准,力道适度,令人心情愉悦。
“朕往后是越来越离不开爱妃了。”
“陛下莫要再生妾身的气才好。”
“那件事是慎妃的错,之前误会了爱妃,太医说你体质特殊,往后好生照料,还能再怀上孩子,到时我们再多生几个?”
“好。”不好。
……
訾妃入宫第四年冬夜,寒风呼啸,她从太子那儿得知今日为其生母生辰,便趁着夜色去了冷宫。
刚和绣绣聊了没几句,竟赶上万年没驾临冷宫的天景帝来了这冰寒之地,她来不及跑,只好躲在帷幔后。
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时候躲在这里,訾妃大惊,幸好两人反应快,才没发出声音。
绣绣在天景帝面前一副疯癫模样,她正玩弄着自己杂乱的头发。
“绣绣。”天景帝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绣绣没理他。
“商羽有你这个生母在,永远没法继承大统,为了他,你该知道怎么做?”
内侍端上毒酒摆在绣绣眼前。
太子见此情形,差点冲出去,幸好訾妃眼疾手快,拼命将人拽住,捂住他的嘴。
绣绣原本浑浊的眼眸逐渐明亮起来,她说:“真的是为了商羽吗?”
“朕答应你,只要你不在了,商羽必能继承大统。”
“陛下想要妾身的命,是因为妾身知道你太多的秘密。”
“绣绣!”
“这么多年,你到底忍不住要对妾身动手了?”
“喝下吧。”
“陛下,妾身真的想知道,你可曾后悔过自己所做的一切?”
天景帝眉头紧锁,语气不容置疑:“不曾。”
“党同伐异,排除异己,陷害忠良,弑父夺权,桩桩件件,陛下午夜梦回,当真能睡得心安吗?”
天景帝掐住她的脖子,厉声:“朕若是不够狠,当年死的就是我们。”
“那妾身还要谢过陛下救命之恩。”绣绣笑容狰狞。
“如果你乖乖留在朕身边,一心为朕,我们何至于此?”向来杀伐决断的帝王,难得露出苦涩难忍的神情。
“你想要我的命,根本不是为了商羽,而是害怕,怕我揭发你当初弑父夺位的真相。”
“朕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非要知道那么多?若你不知道这些秘密,朕绝对不会要你的命。”
天景帝将人松开,绣绣倒在地上,自伤道:“因为妾身爱你,所以迫切地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一起长大,相知相伴多年,到最后才发现,一切都是假的,你就是个嗜杀成性的恶魔!”
“当年朕亦是真心。”
绣绣冷笑一声:“芈顼,若有来世,我再不要遇见你。”
说完后,绣绣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天景帝下意识想要阻止,却没来得及,只能扶着摇摇欲倒的人,脸上尽是哀伤。
“陛下,若是你还念及一丝我们过去的情谊,就好好照顾商羽。”
“作为母亲,是我不合格,没能守在他身边。”
“更加没能找一个爱他的父亲。”
天景帝看着她毒发,竟鬼使神差地掉下眼泪,像是失去了什么心爱之物的样子。
太子十分激动,差点要冲出去阻止,訾妃见无法拦阻,干脆将人击晕。
天景帝走后,她平静地从帷幔后出来,平静地看着绣绣:“对不起。”
太子醒来后,看见只是地上再也不会动的人,他的母亲平静安详地躺在地上,只是那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訾妃没走,还在庭院里,她正仰头望着夜空。
太子不再激动,稚嫩地脸上尽显阴郁,他说:“谢谢。”
要是刚才被天景帝发现,他们必死无疑。
“你看。”訾妃示意他抬头。
一轮血月,悬挂在天上,血色弥漫,像是随时要以血覆盖人间。
“血月,大凶之兆。”
“你母亲的事只是开始。”
“我们怎么办?”
訾妃看向他:“仗着他对你母亲最后的怜爱,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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