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时分,褚湉独处在燕禧堂,犹自往熏炉中添了沉香,清凉甘甜的香气徐徐萦绕在鼻端,那似喜似悲的心境一时迷乱开来。
夜色幽幽暗暗,却是难得惬意,这一刻她想把那些缠在心中的死结通通遗忘,安安静静的享受当下的怡神,暂且把纷扰都关在门外。
她坐去镜前凝神看着镜中的自己,轻轻上扬嘴角,一笑还未成,又黯淡下来,她有些恼怒,好不容易安定片刻,决不允许再次神伤。
可是,白日里的情景还在眼前,容不得她反应过来,只觉得像是做梦一般。
猛地吸一口气,笃定的像镜中的自己点点头,再不作他想,伸手取下发簪,将头发披散开来,执起描金彩绘寒梅纹的黄杨木梳轻轻缓缓的理着发丝……
理着理着,失神的功夫手上的黄杨木梳被人轻夺了去,她唬了一跳才要回头……
“进来都不晓得,想什么呢?”
褚湉定了定神,看着镜中皇帝微微浅笑的脸,他亦看着她。
半晌,他执起梳子想理她披在身后的长发,她不知哪里来的心思,一转身把梳子抢回手里,起身道:
“这么晚了,奴才有些乏,皇上也该早些回去安置了。”
皇帝置若罔闻,转身坐去通炕,心不在焉的活动了几下手臂,兀自说道:“你这里的熏香很好闻,让人心旷神怡,我也乏,闻着这个倒是舒畅些。”
褚湉站在原地,咬着唇思忖了一瞬才道:“近来国事紧张,皇上日日操劳,不注意身子是不行的,眼下时辰也不早了,不能总熬着,待会儿让人在寝殿燃上安息香,这样有助于安寝。”
“你就这么急着赶朕走?”
皇帝侧头睨着她,英眉微蹙,褚湉则被他看的手脚无措,只好讪讪揪着衣袖,嘴里没有一句成行的话,不多时,他起身缓步到她跟前,便服上的暗龙纹时隐时现,一抹龙涎香拂面而来,只闻他轻叹出声:
“我大清与日本随时有交战的可能,不有所备不行,现下有的是奏折等着看呢,我实在是累了,歇息一刻也顺便来看看你,这不,马上就要走了。”
“那……”褚湉抬头探询般的试问:“钟粹宫怕是都备着了,今儿不去了吗?”
“还有奏折要批。”他不加思索,转念又道:“皇太后那里不妨事,她心里明镜儿似的,倒是你,口不对心。”
“倾澜,你原谅我了吗?”
褚湉放眼望去,是他含着愧对的深情眼眸,她突然就心有不忍了,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对。
皇帝有些怔忡,见她久久不答,又唯恐她否认,于是伸起手轻抚着她脑后的发丝,像是安慰一个不经世事的孩童:
“现下先紧着大局,着实委屈你了,我也实在分不出太多精力来,如今你在这儿,在我跟前儿,再棘手的事做起来都多了份动力,倘若你实在闲得慌,那就好好想想你将来的封号,这些我就不特意去拟了,全依你的。”
褚湉牵出一丝浅笑,点头回道了个好字,他会意的握了握她的肩,转身快步而去。
过了些日子,因着褚湉心里惦念着雨蘅,就擅自往四执库去了,而雨蘅如今的光景还好,每日很是悠哉。
可宋倾澜的事迹如今阖宫上下想是没有不知道的,往常横眉冷对的自然都换了副嘴脸,四执库也不例外,所以连带着雨蘅都常被巴结的人烦扰,褚湉不知这是不是个好事,只愿有个万一莫要牵连她就是了。
两人促膝长谈,久久不愿分开,雨蘅两人去了埋着雨点儿的梨树下,如今梨花早已谢了,阳光下只被繁茂的枝叶遮出一处阴影。
褚湉心内稍安,便有心想雨蘅回去养心殿,但她终是婉言拒绝,说是这里自在,和长泰也能时常见着,又说她虽没被册封但也是有身份在的人,想见面也容易的多了。
见她坚持褚湉只有顺了她的意愿,挨到时辰已不早,她千叮咛万嘱咐一番后两人才依依惜别。
步在宫墙间,褚湉忍不住回首去,雨蘅依旧站在那里目送着自己,一时间心中如吹进和煦的微风,柔柔的浮动着心湖。
她霎那间百感交集,一时没有话说出口,只向她投去安心的微笑,想让她不要为自己多牵挂,仅此而已。
正路过御花园的养性斋,却不料被身后的人叫住,褚湉转过身去,珍妃正一边命侍女退去一边往自己这儿来。
褚湉怔愣一瞬,马上行礼问安,她带着笑扶她起来,粉嫩的俏脸艳若桃李,可一双美目流露出的神态却让褚湉迷惑不解。
“眼下只差一句话,你比我年长,我还是喊你一声姐姐吧!”
褚湉忙惶恐着道:“珍主子折煞奴才了,万万不敢当。”
她望着满园苍翠繁花,旗头围子一侧簪的嵌珠翠蝶恋花簪子颤颤生姿,小巧的朱唇轻启:
“我知道近来政务繁忙,皇上抽不开身,算来我已是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了,可你知道吗,我心里头想不明白。”
褚湉小心翼翼的等待着她的话,却将目光移向不远处的延晖阁,她自嘲般的只是扬起嘴角:
“我自知感念隆恩,皇上待我很好,处处照顾我,处处维护我,可是这宠爱并非别人眼中的宠爱,这一切自我来到紫禁城开始就有所察觉,渐渐地开始洞若观火,知道他有属意的人可我依旧是不明。”
褚湉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想法,如果没有自己的出现……
这样想来竟有着丝丝歉意,她看着她,才要说什么开解的话,但也明白是徒劳,她却抢先一步道:
“你什么都不用说,安安静静的听我说完,其实这些年来,外面都以为我深受恩宠,而姐姐和皇后甚至都不受皇上看一眼,说起来事实只有自个儿知道,在皇上的眼中我始终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吟诗词论歌赋,谈古说今,红袖添香,不过是个红颜知己。”
“记得,有回从颐和园请安回来,他路途劳累,夜里又熬着批折子,我换了男装在近前侍奉,正专心研墨,再抬眼时他已伏在案上睡着了,我轻手给他披上衣服,不料他浅睡中口口声声叫着的人是你。”
褚湉心中不禁微颤,再次回神时,珍妃已没了笑意:
“尽管如此,我也宁愿做一个对他有用的人,以我的方式来报答他对我的好,如今国家积弱,又恐有仗要打了,他想必身心俱疲,眼下你已回到养心殿,我只愿你服侍好皇上,用心照顾起居,就算是替我,让他多多展颜,你能做到吗?如果你不能,就切莫再霸占着皇上。”
褚湉正色道:“自然!皇上不止是后宫的皇上,更是大清国四万万百姓的皇帝,你不消说,我怎会不尽心尽力?!”
珍妃轻哼,移步走过她身边,只道:“不要以为我这是好意,我只是心疼皇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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